江临的步子迈得缓慢,把秦静笙背到自己房里的客厅,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沙发上。
秦静笙坐到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却觉得似乎没有趴在江临背上舒适,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诧了下,半晌才对江临说:“谢谢。”
背后少了柔软馨香,江临同样怅然若失,他不想她察觉到这份意犹未尽,将目光落在她崴到的左脚。
他盯着秦静笙白得过分的脚踝,问:“严重吗?”
秦静笙尝试着转动脚踝,立马抽痛地吸了口气:“嘶……”
“别动了,”江临急声制止她,叮嘱道:“你坐着别动,等我一会,我去喊个医生过来。”
“不用,”秦静笙拒绝,“我以前崴过一次更严重的,这一次不算严重,能活动,就是活动的时候有点疼,可以忍受,冰敷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她刚活动了下,的确疼,但没到不能承受的程度。
更重要的是,要是让他去喊医生了,那她今晚的计划全泡汤了。
江临拧眉:“你不是医生,严不严重医生说了算。”
秦静笙说:“我没有专业的医学知识,但我有丰富的生活经验,再说了,外面打雷下雨,医生赶来也需要时间,他来了也会让我先冰敷。”
秦静笙的坚持让江临败阵下来。
他说:“我让前台送一桶冰过来。”
秦静笙点头,又将重心压在右腿上,撑着沙发站起身来,说:“我要去洗澡了。”
江临目光扫过她不着地的脚,问:“你这样要怎么洗?”
秦静笙不以为意地回道:“我只是脚崴着了,也不是伤到了手,其他地方没问题的。”
她伸手拿过刚放置在沙发上的收纳袋,为了加大自己刚刚回答的信服力,拖着一只脚往浴室的方向走。
江临沉声:“别逞能。”
他出声劝道:“一晚上不洗澡没关系,今晚先睡吧。”
秦静笙拖着脚走了两步停住,蹙眉否决他的提议:“不行,现在是夏天,我们白天去景区出了很多汗,不洗澡我睡不着。”
说完她好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下,擡眼直勾勾地看着江临,问:“或者你可以帮我洗吗?”
江临看了眼她抱在怀里的收纳袋,因为刚刚她的摔跤,袋口是松散的,稍微露出一点的睡裙尖尖。
那真是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有了刚刚背她的真实感触,他脑海里有了更完整鲜活的画面,他感受到了血脉喷张,小腹再次绷紧发烫。
江临绷着脸,不让情绪外露,说:“我说了,我只能一步一步来。”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不能帮你洗澡,如果你今晚坚持要洗澡,只能靠你自己。”
秦静笙佯作失望地点点头:“好吧,那我自己洗。”
江临不再劝说阻止:“我在客厅,如果你坚持不下去改变主意了喊我,我去扶你出来。”
秦静笙拖着一只脚往浴室走,江临没扶她,而是去房里拿了干净的浴巾浴袍,大长腿先她迈进浴室,把浴巾浴袍放下。
秦静笙进到浴室时,里面还是湿漉漉的,洗漱台的镜面上水雾散了,凝成一颗颗的小水珠,空气里是她刚刚在江临背上时闻到的沐浴露的香气。
这里还全是不久前江临洗完澡留下的痕迹。
秦静笙意识到自己因为江临而走神了后,立刻打开了淋浴花洒。
她洗完澡,翻了翻收纳袋,发现除了换洗的内衣裤和明天白天穿着的裙子,莫琪只给她备了这么一条睡裙。
她不可能只穿贴身衣裤睡在江临的床上,但穿明天白天的裙子睡肯定不舒服,还会把明天的裙子穿得皱皱巴巴。
秦静笙摸了摸睡裙,质地柔软,手感不错,虽然薄透了一点,但穿着睡觉应该不会难受,如果这个时间点喊前台送套睡衣过来,未必有这套舒服。
而江临连给她洗澡都做不到,不可能会主动进房间,秦静笙一番思索后,没了顾虑,穿上了红色的吊带睡裙,在外面套上酒店浴袍。
秦静笙的手握住浴室门把时,猛然意识到不对。
她的脑子是被浴室的水汽入侵了吧,她怎么忘记她是来逼江临跟她提分手的了?
如果他现在提了分手,她根本不需要睡在这里,不用考虑穿什么睡比较合适。
秦静笙脑子快速转着,她咬咬牙,决定牺牲一把大的。
她故意解开浴袍的带子,整理了下,然后缓慢扶着淋浴间的把手摆出跌坐在地上的姿势。
秦静笙扬声大喊:“阿临!”
“……阿临!”
江临匆匆赶过来,顾不得理智,直接推开了门。
他看到跌坐在地上的秦静笙,心口一紧,问:“怎么了?”
浴室里一片氤氲的雾气,秦静笙捂着胸口的浴袍,擡眼看着江临,她一开口声线娇滴滴中透出委屈,说:“阿临,地板好滑啊,我又摔了一跤。”
她眨了眨卷翘的睫毛,问:“阿临,我自己尝试了几遍都站不起来,你可不可以扶我起来?”
江临迅速过了眼她的左脚踝,没看到伤口和肉眼可见地加重的红肿后稍稍放宽了心。
他蹲下身子上前扶她,她松开了捂着胸口浴袍的手,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身子往他身上靠。
温香软玉入怀,江临微僵,一低头,一大片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映入他眼帘。
秦静笙看起来瘦,实则凹凸有致,不仅没有一丝赘肉,而且是非常有料。睡裙是明艳的红色,肤色是亮眼的白色。
江临的手不受控地颤了下。
秦静笙觉得胜利近在眼前,强忍着难为情,继续往他怀里靠了靠,明知故问:“怎么了阿临,是我很重,你扶不起吗?”
江临从未和一个异性有如此近距离的暧昧接触,她吐气如兰,一阵难以忽视地痒从他的耳朵扩散到背脊一直到尾椎骨,全身都是酥酥麻麻的。
和之前抱她背她闻到的气味不同,她洗了澡,用了和他同款的沐浴露。
此刻,他和她身上的气味相同,愈发暧昧。
江临绷紧了背,很快稳住心神,低头伸手给她系好了睡袍带子,边扶她起来边说:“你不重。”
他锁住了诱人的春光,好像也就控住了那个反常且陌生的自己。
秦静笙此时此刻觉得要窒息了。
不是心理上的窒息。
是身体上的。
江临仿佛不会系带似的,他给她系浴袍袋子,仿佛想锁她的喉!
……他是恨不得给她套个麻袋吗?
……呼吸都困难了。
秦静笙擡手去松领口。
江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气氛微妙升温。
秦静笙单脚站着,一大半中心在江临身上,被他扼住手腕根本使不上力来挣脱,她索性不挣脱,直勾勾地看他,说:“阿临,你系得太紧了。”
她是在埋怨,但因为特意放柔了声音,落在江临耳里更像是撒娇……
他也不自觉地也放柔了语调,语气像是在轻哄,一本正经地说:“客厅的空调温度低,我怕你出了浴室会冷。”
秦静笙无语:“……我不冷,我热。”
江临坚持:“出了浴室就不热了。”
江临一把拉开了浴室的门,扶着秦静笙走出去,在客厅短暂停留:“我说了冷吧,我特意换了长袖。”
秦静笙无话可说。
……他穿长袖根本不是因为空调吧?
……他以为她会信?
江临扶着秦静笙坐到卧室床上,他半蹲着仔细对比她两只脚,询问道:“刚刚摔的是哪只脚?又是左脚吗?”
秦静笙有些心虚,含糊带过:“是的,就是滑了下,没站稳,不严重的。”
江临反复确认,她的左脚踝只有轻微的红肿后才松了口气。
“叮——叮——”
门铃声响起。
秦静笙好奇探头,江临解释道:“前台送冰块过来了。”
江临起身去开门,两分钟后拎了一桶冰块回来。
他将冰桶放到床头柜上,说:“冰敷完早点睡,我就在外面,有事可以喊我。”
说完,他将卧室门关上离开了。
秦静笙的心情非常微妙。
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难道还没碰到他的底线?他怎么还没有不耐烦?换她早提了一百次分手了。
如果说这不是他的底线,他其实不抗拒和女人亲密接触,他怎么会对她的美色无动于衷,就这样丢下她走掉?
难以置信的挫败感在心头萦绕,全部化作了不服输的气。
……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想轻易放弃。
秦静笙在冰敷完脚踝后,脑海里又有了新的挑衅摩擦江临底线的计划了。
“轰隆隆……”
又打雷了。
真是天公作美,连老天爷都在配合她的小心思。
秦静笙坐靠在床上,等雷声小些开始扬声喊:“阿临!”
她今天这样喊了无数声,已经熟练习惯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心理建设,张嘴就喊。
江临很快出现。
他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站在房门口,半开着门,看向床上的秦静笙,神色晦明晦暗的,问:“怎么了?”
秦静笙指了指窗外,说:“阿临,还在打雷。”
这样的戏码今晚也演了无数回,她完全不会再觉得难为情。
秦静笙眨眨眼,又指了指床边的贵妃椅,说:“我害怕,阿临,你能不能坐在那陪我,等我睡着了再走?”
江临静静地看了秦静笙几秒后,没回答,却径直往贵妃椅那边走。
她是因为他才崴着脚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不过分。
何况是让他坐在贵妃椅上陪她,而不是床上,他能接受。
江临刚走了一半,又转身,秦静笙立马问:“阿临,你去哪儿?不是说陪我睡觉吗?”
江临表示:“我去拿笔记本,马上回来。”
秦静笙黏人精女友的戏码已经演得出神入化,她点点头,小声要求:“那你别关门,我想一直看着你。”
江临瞟了眼窗外,最终将卧室的门全部完全打开,让秦静笙尽可能多些客厅的视野。
他去客厅搬了笔记本电脑重新回到卧室,他关上卧室门,又将窗帘拉上才坐到贵妃椅上。
他对秦静笙说:“睡吧。”
秦静笙很是温顺乖巧地应了声,开始伸手脱睡袍。
江临一眼都不看,垂首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无声办公。
秦静笙:……
……又被无视了。
秦静笙用力扔开睡袍,无声宣泄自己的不满,她躺进被子里。
五分钟后,她嘟囔了一声好热,用脚踢开被子,发出不小的声响,背朝着江临的方向躺着。
这条睡裙不仅肩带和胸口是系带,后背更是清凉的深V设计。
刚刚在浴室稍稍露了点前胸风光,现在她要向他展示她优越的后背线条,以及若隐若现的翘臀。
秦静笙自认这种低级的勾引方式,只要脑子不傻都会识破,她就不信江临对女友有着那么苛刻要求的人能忍得了这个。
他会认为她不够矜持有度,毁了他构想的完美女友人设。
秦静笙背朝着江临,却一直凝神关注着他的动静。
她全神贯注的聆听来自身后的一切声响。
而不以视觉感知为主后,其他观感就变得敏感了。
她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后背。
他在看她。
秦静笙绷紧了神经不让自己因为他灼热的目光而缩回被子里,她静待他发怒斥责,嫌恶地说他瞧不上她这样低级的把戏。
时间被等待拉得无限漫长,明明不过几秒,她却觉得分外难熬。
下一秒,遥控器的提示音响起,卧室的灯灭了。
房间陷入黑暗。
秦静笙:……
……他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她不堪入目,直接关灯,眼不见为净吗!秦静笙心里憋了一团火。
他但凡直接骂出来,讽刺出来,直接跟她分手,她都会觉得畅快,又或者他根本不是接受不了亲密行为,抵抗不住她的勾引凑上来,她都可以顺势反客为主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跟他分手。
可他偏偏用了最让她窝火的方式。
他直接无视她,让她没法借题发挥,更是对她魅力值的否定和侮辱。
秦静笙猛地坐起身,啪地按向安置在床头的灯光开关。
房间一下又亮了。
灯亮了,四目相对,她冷静了。
“阿临,”秦静笙恢复镇定,找了个合理合理的解释:“你把灯关了,我害怕。”
江临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的脸上,没有往她脖颈一下挪动半分。
他没说话,又拿起遥控器,先开了盏晕黄的床头灯,再把大灯给关了。
房间又暗了,但没有之前暗。
江临的目光再次回到电脑屏幕上,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光太亮不易入眠。”
秦静笙坐了会缓神,然后重新躺下,故技重施地嘟囔了一声好热,再次掀开被子。
只开一盏床头灯也挺好,晕暗的光线别有氛围,或许更有情调。
很快,秦静笙又又又听到了遥控器的提示音。
这一次,是空调遥控器。
江临将空调温度开到了最低。
秦静笙没能撑几分钟,很快被骤降的温度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好好盖上辈子。
这一晚上折腾至此,她彻底被江临弄得没有了脾气了。
她确定了,江临不仅仅是有怪癖,他根本就是有隐疾,他就是个痿的。
秦静笙叹了口气,她现在想不出很好的方式去跟江临飙演技了,但他在她旁边,她睡不着。
秦静笙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江临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问:“你是不是睡不着?”
秦静笙“嗯”了声,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她的失眠显而易见,而他就是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
江临将腿上的笔记本挪到一旁的空位上,他问:“要不要聊会天?”
秦静笙没好气反问:“聊什么?”
江临:“你父母感情好吗?你父亲爱你母亲吗?”
秦静笙:……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
她觉得他就是没话找话硬聊,何况他们之间哪里熟到可以交心谈父母了?
秦静笙不想回答,于是反问回去:“你爸爸爱你妈妈吗?”
她想他只有被问了才会知道这个问题有多冒犯和莫名其妙。
江临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闷闷的。
秦静笙微微讶然。
……他竟然回答了。
一段时间没有碰触,笔记本屏幕的灯暗了。
江临整个人都隐匿在阴影里。
他不像她对黑暗的反应这么大,反而像裹上了一层保护罩,让他变得松弛。
他说:“其实我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我爸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妈。”
江临:“如果没有,他们为什么会结婚生下我,如果有,我爸为什么会有一个接一个的情人。”
“……我妈其实是个非常优雅美丽的女人,可在我爸面前却常常会变成歇斯底里的疯子,她毫无征兆地哭,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她砸掉展柜,也在问为什么,她和我爸吵架的时候问为什么,甚至有时候看着我,她也会问为什么。”
江临的声音很轻:“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她说话总是这样,没头没脑,不清不楚。”
秦静笙呼吸一滞。
她从没想过江临会和她聊这样私人的问题。
她有些愧疚自己前面在心底的吐槽,认真回应道:“那你问她了吗?”
江临轻轻地嗯了声,“问了,她没给我答案,她死了。”
秦静笙呆住了。
她这才想起来,在她调查过的资料里,江临的母亲去世很早,而江父娶了三任妻子,没拥有姓名的情人更是多不胜数。
她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不过脑的提问。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自责,江临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接着说:“我爸应该是爱过我妈的,只是可惜非常短暂。”
他脑海里闪过他交过的女朋友们,其实很多已经没有了印象,最后他看向床上的秦静笙,像是在对她说,又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或许感情总是善变。”
屋内只留了一盏晕黄的床头灯,秦静笙坐起身来,试图看清楚江临的表情,可惜离得太远,只有朦朦胧胧的光影。
她也曾和他有过一样的困惑,这让她的心变得柔软,回忆轻松划开情绪的口,她以为她绝不可能跟他的话,很容易就开了口。
她绕回了他最开始问她的那个问题,回道:“我爸很爱我妈,一直到现在依旧很爱,哪怕我妈不爱他。”
她说:“所以善变的是人,不是感情。”
秦静笙擡眼,尝试在黑暗中寻找他的双眼,说:“你也可以长久地爱一个人,不必活成你爸爸的样子。”
他一直频繁更换女朋友,和他爸爸有关吗?
黑暗中,江临因为她的话而颤了颤,他看着她,床头灯自她后方亮起,给她周身度上浅黄的光晕。
在他眼里,她在发光。
他说:“其实我不懂怎么和异性相处,小时候我试图去拥抱我妈,但总会被她厌恶的推开,她讨厌我,讨厌我长得像她不像我爸,甚至在她人生最后的时刻,她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我,她留给我最后的话只有三个字。”
他少有的哽咽停顿了下,声音越发地轻:“她说,别碰我。”
秦静笙的心像被扎了下,细细密密的疼。
她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被邓女士厌恶推开的自己。
邓女士甚至,不让自己叫她妈妈。
江临:“后来我好像很难接受别人触碰我,身体……本能的抵触。”
他说着站起身来,缓慢走向秦静笙,走向这屋内唯一的光。
他走到床边,俯身主动抱了她一下:“BB,我知道你很急,再给我一点时间。”
秦静笙怔怔地看着江临。
……原来这才是他不让人碰的原因吗?
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让她被汹涌的自责淹没。
……她不该那样揣测他。
秦静笙的眼里波光潋滟眸,荡着一圈又一圈心疼的涟漪,成了屋内唯一吸引江临的光景。
江临忽然俯身,亲了秦静笙的嘴唇,说:“今晚我最多只能接受到这个程度了,你想做的话可能要等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雨停了,也不打雷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