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在医疗器械、医药的研发上有很多专利,国民度很高,综合性医院在国内以及整个亚太区的占比都很高,你如果从这些方面入手,施展空间有限,短时间内很难做出亮眼的成绩。”
江临给出建议:“不如结合你的优势选择公司还未着重去发展过的方向。”
秦静笙讶然。
他完全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她有些微妙的惊喜,认可地点点头。
江临见她感兴趣,又展开说了说。
整顿午饭话题基本围绕着工作展开,秦静笙暂时放弃了当黏人精女友,但收获颇丰,很受启发。
江临给她布菜,说:“吃吧,以后探讨的机会还很多。”
他想起了江沁瑶对她的评价:她很上进很有事业心。
……的确。
吃完饭,江临的面色好看了很多,和昨天吃完晚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他主动询问秦静笙要车钥匙,开她的车先送她回公司。
而秦静笙在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重新坐到自己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她看着驾驶位上江临的侧脸,开始后悔了。
昨晚她不停地作死踩雷,整个晚饭都叽叽喳喳废话连篇时,送她回家的江临的侧脸,薄唇抿成直线,双手用力抓着方向盘,碰到红灯都没侧头看她一眼,从头到脚趾都写着厌烦。
今天午饭先是因为他出其不意,不跟她分手,导致她酝酿好的求复合独角戏没能上演,后来因为说到工作的事,她安静地听,不再没话找话。
现在的江临眉目舒展,从头到脚趾都写着舒心。
……大意了。
……还是得当黏人精女友才行。
江临一停好车,秦静笙立马说出酝酿了一路的台词,换上从前任男友们身上学来的黏黏糊糊的浮夸语气:“果然有你陪着吃的饭就是不一样呢,每一口都与众不同!只可惜你只能陪我三天,要是能天天陪我就好了……”
一顿,秦静笙又眨巴着眼睛,得寸进尺地问江临:“你能陪我去上班吗?你不用干什么,就在我办公室里坐着就行,我想一擡头就能看见你,毕竟我们现在是异地,见一面少一面,只有三天的时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跟你分开。”
她又说道:“你给我的工作建议很好,我还想再多听一些,但我现在还有工作要处理,你陪我去公司?我今天可以早点结束,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约会,好不好?”
秦静笙在试探着江临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同时,她也知道试探得十分明显。
她不信江临感受不到。
这么明显要踩着他本该有的底线疯狂摩擦,他总不可能一退再退吧?
江临自然感受到了秦静笙的试探,同样是放在往常会令他厌烦的行为,由秦静笙做出来,似乎并不会让他厌烦。
他同样能感受到自己的忍耐力变强了。
以往这是能让他提出分手二字的言论,可是现在他压根儿没想到分手两个字,只想着要怎么去和秦静笙磨合。
他确实不喜欢太过黏人的女友,但是秦静笙本性黏人的话,他愿意试着去接纳这样的她。
他擡腕看了眼手表:“今天不行,我等会还有个饭局,等结束后再来找你。”
秦静笙了然地颔首。
……看来她还是过分有魅力,能让江临忍耐至此,不提分手,只是暂避她的黏人行为。
她眼露失望地说道:“好吧,那我给你发消息,你要回我。”
江临答应她:“可以。”
秦静笙一脸依依不舍地看着江临,和他挥手,一扭头,表情高冷,踩着细细的高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稍作休整吼,快三点左右的时候,她主动去找了秦宏恺。
办公室里只有秦宏恺,见秦静笙进来,从办公桌前擡眼,了然地看向她,问:“来问你的职务安排?”
办公室只有父女两人,秦静笙不用再唱戏,点头,回道:“定了没,定了我让莫琪去人事办理入职,再晚怕流程走不完。”
秦宏恺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说:“她入职的事不急,就算没入公司人事系统,依旧会从今天开始给她算工时工资,和公司其他员工一样,享受秦氏员工的待遇福利。”
秦静笙嗅到不妙的气息,沉声确认:“秦董是将我的职务意向申请全部驳回了?”
那份文件是她花了很多心思整理罗列的,为了能去的自己心仪的感兴趣的,她精心挑选了很多其他用来障眼的选项。
有市场运营部总监、公关部经理这种掌握实权的,也有人工客服、地推员这种最底层辛苦的小职位。
初入公司,秦静笙认为自己在彻底摸清楚情况前,打的是一张安全牌。
她意向职务的罗列几乎涵盖了公司三分之二的涉猎范围,是刻意模糊她自己的喜欢方向,那群老狐貍们肯定会阻止她拿有话语权的位置,以她的身份肯定不可能真的让她去干底层的辛苦活。
秦宏恺否认:“不算全部驳回。”
“那是?”
“是要你先给你每个意向职务制定一份完整的职业规划,看过职业规划后再确定你的具体职务。”
秦静笙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确认:“……每一个?”
她罗列了那么多个职位,她得规划到猴年马月去?
秦宏恺点头。
秦静笙深呼吸,直视他,问:“爸,这是其余股东们的决定?”
她改变称呼,委婉提醒。
他是想看看她有什么本事,但不至于真的放任她受欺负。
他不可能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吧?
秦宏恺眼神闪避了下,回道:“是我和他们一起的决定。”
秦静笙无语黑脸,说:“你如果没打算把公司交给我,一开始就别叫我来参加股东大会,帮着外人欺负我,是个什么理?”
她能接受他在一旁看戏,但无法接受他和其他人同声共气。
秦宏恺沉脸:“胡说,我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欺负我女儿?”
秦静笙没说话,看着他,静待他解释。
秦宏恺清了清嗓子,说道:“正是因为打算把公司交给你,才让你做这个。”
他说:“我要的是接班人,不是优秀员工,做这个快速全面的了解公司,还能看出你对公司未来规划的想法,一举多得。”
解释完他朝她期许地笑了笑:“小秦董,我相信你能很快完成。”
秦静笙静静地望着秦宏恺。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他一定还打着别的主意。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要阻拦她接手公司,不然也不会一直对她严格要求,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更何况,她可是独生女。
……那么是为什么?
秦静笙陷入深思。
她在有确定的职务之前,肯定是一直待在总裁办,在他眼皮底下的。
她懂了。
他显然是还没完全相信她没在调查晏初。
是因为他知道江临来京城了,她那套和江临闹别扭才盯梢机场高铁站的说辞说不通了?
父女俩各怀心思,最终是秦宏恺开了口:“等你做好了这个,意向职位还不是随你挑?你带过来的助理也不会被亏待的。”
他放柔了语气,又说:“今天下班跟我一起回家吧,你好一阵没回家了,蔡婆婆说家里每天都备着你爱吃的菜,随时等你回去。”
秦静笙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故意回道:“今天不行,江临来了。”
“哦?”秦宏恺诧异地扬声:“江临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和好了?”
“还不好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要不晚上你喊上他,我们一起吃个饭?我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等我和他今晚谈完再看。”
秦静笙几乎可以确认,秦宏恺对她昨天的说辞是将信将疑的。
今晚她会让江临和她分手。
晚餐地点依旧是江临选的,是一家口碑不错的法餐厅。
这家法餐厅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建了个空中莫奈花园,闹中取静,主厨是重金聘请的米其林厨师,口味纯正,餐厅布景浪漫有情调,是挺有名的约会餐厅。
因此,秦静笙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她没在哪个前任男人身上花过多的心思,每一任的约会流程大差不差,来这家情侣法餐厅吃饭,是她不费脑的约会项目之一。
……没想到江临会选在这。
一进门服务员就认出了秦静笙,惊喜地迎上来打招呼:“秦小姐,好久不见!”
说话间看了好几眼她身旁的江临,再看向秦静笙时多了几分看破不说破的心领神会。
……秦小姐又又又换新男友了。
“还是老位置吗?”服务员面露难色,歉然道:“真的不好意思秦小姐,您每回坐的玛格丽特包厢今日被一位客人提前预定了,给您换一间行吗?”
秦静笙猜想服务员大概不关注港媒,不认识江临也很正常。
她其实坐哪间包厢都无所谓,但今天地点是江临选的,还是得看看他的意思。
她侧头看江临:“你有预定吗?”
江临颔首。
服务员这才意识到今日做东的是秦静笙身边的男人,忙躬身微笑询问:“先生贵姓?我这边帮您查查预定信息。”
“江。”
服务员一怔,今日预定包厢的只有一位江先生,定的正是玛格丽特包厢。
他很快回神,舒了口气冲秦静笙说道:“秦小姐不用换包厢了,江先生定的正是玛格丽特。”
他侧身领路:“两位这边请。”
一路上遇到的服务员都会向秦静笙问好,两人在包厢落座点餐后,江临看她,总结道:“看来你是常客,大家都认识你。”
秦静笙不置可否,回:“在港城和你去的餐厅大家也都认识你。”
江临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心里是很满意的。
她是法餐厅的常客,说明她在港城和他一起吃饭时不完全是迁就他的口味,她也不是只偏爱重口味的火锅。
他还是可以做到陪她吃她喜欢的食物的。
坐在熟悉的位置,秦静笙看着对面的江临,回想起历任男友为她切牛排的样子。
她继续试探着江临的底线,把牛排往他面前推了推,说:“切小块点。”
江临拿刀叉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几秒后,江临挪开了自己面前的那份,帮她切起了牛排。
整顿饭,秦静笙都在试探着江临的底线,但他似乎没有什么底线。
面对她的使唤,他都照做了。
最后甚至是一副看她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的看戏表情。
秦静笙败下阵来,晚餐结束,她决定借题发挥和他谈分手。
江临不给她机会,说:“我送你回家吧,早点休息。”
秦静笙:“找个地方再坐会吧,我有话跟你说。”
“你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话了,我们可以明天中午再说。”
秦静笙找准了切入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其实不用勉强,我们……”分手吧。
最关键的三个字被莫琪突然打来地电话打断。
莫琪跟了她两年,从不会为了私事给她打电话。
一定是有工作上的事。
江临给了她接电话的空间,擡脚往车子的方向走。
秦静笙按了接听:“什么事?”
“是歌笙那边七夕新品的事,”莫琪快速说明情况:“公司选了一批新品试用官,有三个人表示有过敏现象,她们联系公司索要赔偿。”
秦静笙先关心的不是赔偿款,“去看过医生了吗?严不严重?”
“医院那边的检验单有,产品送去实验室了,质检报告在加急处理中,”莫琪说完,询问道:“老板,秦氏那边目前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安排,要不我先着重处理歌笙这边的事?”
“好,”秦静笙冷静做出决定,“不仅是三位过敏者的资料,你把这一批产品所有的试用官资料、这一批产品的配方、供应商等等全部发给我,我晚点看过再回你电话。”
秦静笙瞬间没了和江临谈分手的心思,只想快点回家处理歌笙的事。
晚上,等秦静笙忙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冲了个澡,拨通了江临的电话。
江临没接。
……睡着了?
……此时提分手他一口答应的可能性更大了。
秦静笙坚持不懈地拨了第二个,快要忙音时,电话通了。
江临的声音是刚被吵醒的哑,含糊的唤了声:“……BB?”
“我吵醒你了吗?”秦静笙明知故问:“我晚上想和你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江临呼吸声重了重,不语。
“你晚上看起来很不开心,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吗?还是你觉得我让你给我切牛排……”
“BB,”江临呼吸更重,打断她:“你快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个吗?”
秦静笙理直气壮:“是你说我想你时可以找你的。”
江临:……
秦静笙:“难道你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江临:……
秦静笙:“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啊?”
江临:……
他很难想象秦静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甚至觉得他钟爱的完美艺术品在此刻裂开了一条缝隙,灯光也全都熄灭了。
秦静笙好像没有那么完美了。
他克制住了挂掉秦静笙电话的冲动,第一次觉得她的声音令他难以忍受。
他把手机扔开,远离她的声音。
不出声,不打断已经是他大半夜被吵醒后最后的耐心。
……他明天必须和她谈谈。
而第二天清晨,吵醒江临的是来自港城的电话。
江父进了医院,江临乘坐最早的飞机回港城。
中午一点出头,所有江家人齐聚医院VIP套房的客厅。
有人坐在沙发上,有人立在墙角,有人不住往病房张望,来回踱步,气氛凝重。
邓雪娆搂着江轩,眼眶泛红,哽咽开口:“点解会这样……明明昨晚还好好的……都怪我……”
江瑞原本双手环臂踱步,闻言拧眉双手按在沙发椅背上,不耐地问:“阿爸到底怎么了?你之前点解什么都不说?”
“我妈咪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江沁瑶瞪眼看江瑞,“二哥这是在怪我妈咪吗?你这么关心爹地平常怎么不见你多回家关心看看啊?”
江瑞回怼:“那平常和阿爸睡在一起的人是我吗?不问你妈问谁?”
江沁瑶气急起身,正要理论被邓雪娆拉住。
邓雪娆红着眼睛,说:“老江近来身体是有些不舒服,我去问过程医生,程医生说都是些老毛病,没有太大的问题,没想到今天早上会突然晕过去……”
程医生是江家的家庭医生。
江瑞:“那送来医院这么久总该有结果了吧!到底是什么原因晕过去的!”
江轩“哇”地一声哭出来,开始哭嚎:“爹地!我要爹地!二哥好凶!爹地!”
邓雪娆安抚江轩:“不哭,轩轩不哭——”
江沁瑶怒了:“江瑞,你别太过分!平日里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大孝子!”
混乱中病房门开了,郑律师和周医生走了出来。
不给任何人探头往里看的机会,立马关上了病房门。
邓雪娆立马起身迎上去,关切询问:“老江怎么样了?”
不待他们回应,她试图绕过他们进入病房:“我要去看看他。”
郑律师伸手拦住了邓雪娆。
周医生说:“江先生还在昏迷中,抱歉,根据江先生的个人意愿,我不方便透露太多。”
郑律师环顾在场所有人,说:“根据江先生的个人意愿,在他苏醒前,请诸位务必留守医院,确保能第一时间得到江先生的近况消息。”
从前在人多场面基本不发言的江博江皓忍不住出声:“从前阿爸生病从来没有这样过,阿爸这次是不是很严重?”
江瑞更暴躁了:“到底什么情况点解不直接说?阿爸难道快……”
“江瑞。”
站在窗户和沙发对角处的江泽出声制止江瑞的无脑发言。
江瑞被江泽扫了一眼,不敢再多说话了。
江泽迈向客厅中央,扬声说道:“阿爸这样做肯定有他这样做地理由,我们不要妄加猜测,耐心等待就是了。”
说完看向郑律师和周医生,温声说:“辛苦二位。”
在江家,除了江父,江泽是第二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此情此景,江泽站出来发言表态,其他人不再多言。
邓雪娆带着哭腔安抚江轩和气头上的江沁瑶,小声地说:“都听你大哥的。”
江博江皓:“都听大哥的。”
江临全程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神色不辨,一言未发。
按照江父的要求,江家人全部守在了医院。
第五天的时候,江临兀自起身,离开了病房。
在医院连着待了五天,大家情绪都不高,以为江临只是去走道走走,没人在意。
直到江临走到了停车场,郑律师赶了过来。
郑律师明显是得到通知匆忙赶来的,大步流星,额头冒汗,呼吸微喘。
郑律师喘着气重复提醒,“江先生说了,在他清醒前江家人不许离开医院。”
江临不以为然,继续朝自己的车走。
郑律师擡手拦了拦,语气加重了些:“你真的要违抗江先生的意思离开医院吗?”
江临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违抗?
……他的话不是圣旨。
江临的心情不佳,无意跟传话的律师多费唇舌,留下一句阿爸会明白我的意思后,径直迈向自己的车,驶离了医院。
江临直接回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酒店,回到他最常待1808套房。
在医院待的第三天,他就已经弄明白了。
他父亲进医院后,一切消息封锁,滴水未漏,股价也没有下跌,可见突然陷入昏迷住院不过是他父亲的一出戏。
所以才不允许任何人进病房看望,又不允许他们离开医院。
他父亲根本没病。
江临清楚,父亲年龄大了,脾气越发捉摸不定,一方面希望他们兄弟姐妹和睦,另一方面又盼着他们当孩子的真心。演这么一出大戏,不外乎是试探他们各个兄弟在父亲病重时会不会内斗。
他父亲娶了三个老婆,没娶进门的情人无数,没领进江家的私生子更多,他大半辈子活得就像个封建社会的皇帝。
大部分江家人也是这样奉承着父亲的,尤其是江泽,总把父亲的话当做圣旨。
江临耳边再次回想起了郑律师那句违抗,心底嗤笑了声。
他懒得奉陪,在医院的五天已经已经耗尽他的耐心。
江临笔直地躺在小房间的床上,他感觉到身体的疲惫,思绪却格外的清晰。
他忽然想起了离开很久的母亲。
母亲从前对父亲总有说不完的话,就像他在京城那两天的秦静笙一样。
而父亲对母亲总是稍欠耐心,要么敷衍地应上两句,要么充耳不闻,直接失聪。
就像那晚扔开手机,不挂电话却不听不回应秦静笙一句的自己。
江临心口一阵闷痛,猛地睁眼望着天花板。
……他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父亲那样的人。
……他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