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港风] 正文 第20章
用过早茶后,沉默良久的秦静笙主动开口对江临说：“辛苦你了，一夜未睡，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临含笑点头,说道：“嗯，我先送你回酒店。”
秦静笙没有拒绝,那本就是她想要回酒店才说的场面道别话。
她点点头，上了车。
秦静笙一落座就进入了省电模式，疲倦的靠着椅背，侧头看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天亮了，盛夏的高温已经烘干了地面，再也找不到半分昨晚那场暴雨的痕迹。
一如她前前后后折腾了一夜，最后还是扑了空的期待。
……真累啊。
江临只能看到秦静笙的侧脸，她微抿着唇,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精致的小脸上落下一片心事重重的阴影。
这和他设想的，不太相同。
他以为她见了于弘图后会很欣喜,她为什么还不开心？
江临开始复盘。
她在等待于弘图拍完戏出现时神色里明显有期待,在见到于弘图后变得淡然平静,没有热情主动的和于弘图互动交谈，甚至在喝早茶只安静旁听他和于弘图聊天，连合影也是神色淡淡的。
他略作思索，有了答案。
她是顾及他这个男朋友的心情，怕他会在意介怀，才努力克制住了见到自己偶像的兴奋，没有任何失态的表现。
所以她上车后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不找他说话,想让通宵的他好好休息。
她太过懂事乖巧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过在意他而压抑自己的情绪需求。
……其实不用这么克制隐忍,可以偶尔放肆一下的。
这个念头短暂地划过江临的脑海又被他迅速泯灭。
他拿不准此刻的鼓励会不会演变成得寸进尺，让她不再压抑自己，时时刻刻想粘着他。
他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不如不提。
但他愿意哄一哄此刻情绪低落的懂事女友。
江临轻声唤她：“BB.”
秦静笙转头看向他。
江临说：“我家过几日有家宴。”
秦静笙了然地颔首，淡声回道：“好的你忙，我不会打扰你的。”
说完转过头，继续看向车窗外。
江临只觉得她在有意隐藏自己的失落，越发觉得像她这样心思细腻善解人意的完美女友值得被哄，他放柔了语调，又唤了声：“BB.”
秦静笙秀眉不耐地蹙起，好看的眉眼里浮着一层躁意。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整理自己的思绪，他却不停地出声打扰。
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就是拒绝交谈的动作语言，他看不懂吗？
……真烦。
在烦躁翻涌的同时她脑海里闪过江临在昨晚的晚宴上帮她出气撑场，误以为她是于弘图粉丝带她去见偶像的种种，于是深呼吸敛了情绪后再次转过头。
她眉头是舒展了，但实在摆不出什么讨喜的笑脸，面无表情地看他，嗓音很冷：“嗯？”
江临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面色，温声说：“你准备一下，我会带你去。”
他知道这个决定一定能让秦静笙开心。
她想要媒体报道他们的恋情，说明她非常在意想要大家认可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
来自家人的身份认可的郑重可不是媒体公众能比拟的。
秦静笙一怔，有些怀疑是自己睡眠不足导致听岔了，不相信地和他确认道：“你说过几天让我和你一起去你家的家宴？”
江临看出了她的难以置信，却把她的怀疑解读成了惊喜，带着一切都在意料掌控中的自信，他给予她肯定的答复：“是的。”
秦静笙诧异不已，又问：“你每个女朋友都会带回家吗？”
她以为他这样游戏人间的浪子是不可能自找麻烦带女友回家的。
江临有心哄秦静笙开心，能让她欢喜的甜言蜜语张嘴便来：“BB，你是第一个。”
这是甜言蜜语也是实话，他的历任女友要么谈得没秦静笙久，要么不如秦静笙懂事完美让他满意，到不了见他家人那一步。
秦静笙内心毫无波澜，这动人的情话从左耳进右耳出。
她根本不相信她是江临带回家的第一个女朋友，每一个身经百战的人都是这套说辞。
她又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
不过她仍旧对江临的这一举动感到不可思议，同为情场老手，她和他从某个角度而言是相似的。
她找的那些男朋友全部有晏初的影子，他找的女朋友以漂亮、乖巧有分寸为标准。
他们对交往对象都谈不上有多少真心和喜欢，骨子里让他们动心是他们定下的标准，而不是交往对象本身。
她绝不会把这些交往对象带回家，因为她心里拎得很清楚，这些人不过是她人生的过客。
江临难道拎不清？
……哦，懂了。
他和她家庭情况可谓天差地别，她是独生女，她爸是个恋爱脑，身心都在她妈一人身上，而江父光领证娶进门的夫人就有三位，更不用提那些没给名分的情人，江家人口众多，搞不好连江临自己都不一定能记住每一位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她如果把男朋友领回家估计是和她爸大眼瞪小眼，毕竟她有个不着家的妈。
那江临把女朋友领回家则是鱼游入海，不见得有多少存在感。
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去江家家宴。
她和江临各怀心思逢场作戏，他们的恋情长久不了的，到不了见家长那一步。
她没有把戏演到江家长辈面前的想法。
秦静笙思绪转了几波，顺着江临前面的话婉拒：“既然我是你第一个带回家的女朋友，那我更不能去。”
江临无声看她，静待她给出详细的理由。
秦静笙淡声说：“你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你的家人一定会特别关注，会很好奇，有很多问题要问。”
江临宽慰她，给出承诺：“BB，有我在，不会让他们追着你问东问西地烦你。”
“……不，我是怕他们问题太多烦到你，”秦静笙继续说：“大家都忙，你们家要聚在一起办个家宴不容易，我不想喧宾夺主，让大家的注意力放在我们俩的恋情上，打扰到你们一家人温馨相处的时刻。”
秦静笙接着补充：“等到你家人什么时候主动提起来想见见你的女朋友再登门拜访那样才不唐突，也有足够的时间给你的家人准备礼物。”
她特意没说“我”，而是用了“女朋友”三个字来指代。
因为她很清楚，等到江家人主动提出要见江临女朋友的时候，一定是到了江临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那时，他的女朋友一定不是她。
她这番说辞滴水不漏，没拂他的意，处处替他着想，既照顾了他的面子，又替他拦住了后续的麻烦。
她相信江临是个聪明人，会顺着她的说辞台阶走下来。
因为她知道他说带她去家宴不是有多喜欢她，不过是身为男朋友随口哄哄女朋友开心而已。
然而这些话落在江临耳里，字字句句都是秦静笙爱惨自己的证明。
她果然思考任何事情，都是以他为出发点来衡量的。
她太为他着想了，太想在他家人面前留个好的印象，才这么谨小慎微，严阵以待。
江临眼里蒙上一层温柔，连带着声音都透着些哄人的意味，说：“你不用思虑这么多，普通家宴而已，这次你放轻松点，下次正式登门时你再好好准备。”
秦静笙：“……”
……他是不是对普通话的理解能力不行？
江临只当她是难以置信的沉默，他决定给她一颗定心丸，于是不容拒绝地拍板决定道：“回酒店好好睡一觉，醒来用我给你的黑卡挑一件喜欢的裙子，到时候我会来酒店接你。”
秦静笙：……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
……仿佛有点大病。
秦静笙睡眠不足心情不佳，实在没有耐心和他重复无意义的说辞，她并不应声，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以一种突兀的生硬的方式无声拒绝了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搁置在大腿上的双手用力地握成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排解了情绪，才忍住没翻江临一个白眼，怒斥他是不是有病。
她这次几乎把脑袋全部扭转过去了，只留给了江临一个情绪不辨的后脑勺。
江临垂眼，将她双手的动作收入眼底。
看来，她是不想他看到她受宠若惊的兴奋。
五天后，江家家宴当天。
江家豪宅坐落在半山腰上，经过一片茂密的防护林，就能看见一座气派的西式庄园。
傍晚七点出头，江家主宅一派热闹景象。
有一位漂亮女人穿着一身浅杏色的真丝长裙，黑色长发挽了个中式发髻，化着淡妆的精致面庞上处处是隐匿的小心思。
她是江父的第三任即现任妻子邓雪娆，曾是一名享誉国际的芭蕾舞者，身段极好，今年三十九岁，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
邓雪娆跟着佣人们往返于主宅厨房和餐厅之间，面上噙着浅淡温婉的笑，柔声指挥张罗着。
气派豪华的客厅里，江家小辈们四散着，加上忙前忙后照看的佣人，看起来好不热闹。
江父第一任妻子替他生了两个儿子，长兄江泽和次子江瑞。
江泽不仅有人人称赞的优秀才华，性格也温和好相处，非常有长兄风范，不管是对同父同母的弟弟江瑞，还是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他都一视同仁。
这一点深得江父青睐，对他颇为器重。
江瑞性格就古怪得多，除了江泽，他对其他的弟弟妹妹们都没什么好脸色。
此刻他独坐客厅的双人沙发上，不时瞟一眼在羊绒地毯上玩闹的三位弟弟，脸上印着无语两个字。
羊绒地毯上的中心人物是邓雪娆七岁的二儿子、江沁瑶的亲弟弟江轩，即江父目前为止明面上最小的孩子。
陪江轩玩的是一对十八岁的双胞胎兄弟，江皓和江博。
江皓和江博的生母曾是江父的情人，可惜命不好意外离世，没能熬到被江父娶进门，成为江太太的一天，于是江父破例，将两兄弟认了领回了江家。
江轩手里拿着一艘航空母舰的模型，兴奋指向手里拿着一辆火车模型的江博，扬声喊道：“你是江博！”
江博点头，配合的回应：“是的，我是江博。”
一旁专门照顾江轩的佣人立即拍手夸赞：“小少爷真棒呀，小少爷每次都猜对啦！”
江皓附和出声：“轩轩真棒，我和江博长得一模一样，轩轩总能分辨出来。”
独坐在沙发上旁听的江瑞朝三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痴线啊？
江轩的生母邓雪娆是江家现在的女主人，又是江父最年幼的孩子，在江家可谓是盛宠。
江皓和江博摆明了是在讨好江轩，向邓雪娆示好。
他瞧不上这样没骨气的行为。
江轩用手里的航空母舰模型去撞江博手里的火车模型，“轰轰轰——开炮——”
他兴奋的撞击着，嘴里念念有词：“江博，你被我打败了！”
江博毫不抵抗，配合这场幼稚的游戏，把火车模型一扔，说：“我被轩轩打败啦！”
江轩如法炮制又去撞击江皓手里的飞机模型，大喊道：“轰轰轰——开炮——江皓，你被我打败了！”
江皓也扔开飞机模型，相当配合：“我被轩轩打败啦！”
佣人再次拍手夸赞：“小少爷好厉害呀！”
独坐在沙发上旁听的江瑞这回白眼已经翻到了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上。
……痴线啊！
……一群无脑NPC！
旁听到这一段的还有刚调整了餐桌旁鲜花位置的邓雪娆，她施施然走近，敛了笑摆出严肃脸制止江轩：“不可以哦轩轩，直呼哥哥的名字是不礼貌的，你得喊他们哥哥。”
说完擡眼看向江博江皓两兄弟时又是一副含笑的温柔模样，说：“轩轩不懂事，你们别往心里去呀。”
兄弟俩齐刷刷的摇头。
江博：“不会的，轩轩还小。”
江皓：“是啊，我们和轩轩玩呢。”
邓雪娆：“他小才需要你们当哥哥的教他呢，你们别太惯着他了。”
江轩不服气的反嘴：“为什么要叫他们哥哥啊，大哥二哥三哥都不叫他们哥哥啊！”
邓雪娆耐心解释：“因为他们比你大哥二哥三哥小呀，在你大哥二哥三个面前他们也是弟弟呀。”
“那姐姐也不叫他们哥哥啊。”
“你姐姐和他们同年，年龄相差不大。”
江轩还要说，邓雪娆俯身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率先发声：“你帮妈妈去看看姐姐换好衣服没，喊姐姐下来，好吗？”
江轩是很听母亲话的，闻言立马乖乖起身上楼去找江沁瑶去了。
江博和江皓明显都松了口气。
邓雪娆再次看向兄弟俩，笑道：“辛苦你们陪他玩了。”
兄弟俩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没多久，一袭玫红色一字肩短裙江沁瑶从二楼下来，江轩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帮她提着同色系的薄纱拖尾。
他的专属佣人则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生怕小少爷不小心摔着磕着。
江瑞擡眼看去，吐槽道：“公主，你倒时差昏头了？一会是家宴不是你几天前在巴黎的名媛舞会。”
……还能穿得再浮夸点。
江沁瑶故意将银色的细高跟蹬得哒哒响：“要你管哦？你根本不懂fashion.”
她一边下楼一边环顾客厅：“大哥呢？”
大哥懂她的fashion搭配，每回都会认真点评夸赞，用词从不重复。
她才懒得跟二哥计较呢。
话音刚落，江泽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我在这。”
江沁瑶一回头就看到江父和江泽一同下楼，离她越来越近。
江沁瑶给江父让路：“爹地，大哥。”
江轩不敢罢工，仍旧乖乖帮他姐提着裙摆，跟着喊人：“爹地，大哥。”
江父笑着颔首，江泽停在江沁瑶的上一阶楼梯，打量了下她的穿着，扫过她做成猫耳造型的双丸子头，说道：“汤姆的梦中情猫？”
江沁瑶莞尔：“系啦，好唔好睇？”
“好睇，”江泽不吝夸赞：“我家瑶瑶才能hold住这样大胆的颜色。”
说完不忘摸摸江轩的脑袋，又夸：“轩轩拖尾也提得很专业。”
江轩骄傲得挺直腰背，更卖力地提拖尾。
江父满意地看着三个孩子的互动，在江泽和江沁瑶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走至客厅。
江瑞、江博、江皓三人起身迎接。
江父环顾全场后，脸上沉了沉，不悦问道：“江临呢？还没回？”
江沁瑶忙挽住江父的手，哄道：“sorry啊爹地，我定的包包到咗，拜托三哥去帮我拿啦，需要绕嘀路，宜家呢个点好容易塞车嘅，我们等等三哥嘛。”
“瑶瑶……”
邓雪娆不赞同的声音由远及近，刚开了个头被江父拦截，“哪个小女孩不喜欢靓包？你别说瑶瑶了。”
江泽适时出声：“阿爸，我问问老三到哪了。”
江父见他们兄妹之间感情不错怒气消了大半，轻嗯了声，在沙发落座。
江沁瑶趁着江父和其他人说话的间隙赶紧给江临发去了消息：你人呢？怎么还没到？
江沁瑶：我说你绕路去给我取包了，你别穿帮！
江临难得的秒回：在接我BB.
江临之所以会秒回是因为他一直在看手机，他之所以一直在看手机是因为已经过了约定了时间点，秦静笙还没出现。
秦静笙一向守时，有特殊情况要晚到也会提前给他发消息告知。
而此时他已经刷新了十几遍界面，没蹦出任何一条来自秦静笙的消息。
江沁瑶的消息让江临的耐心告罄，他打破了愿意等待女人盛装出席的绅士，给她发去了第一条催促消息：BB？
等了两分钟后，他依旧没收到秦静笙的只言片语，于是发去第二条：BB好了没？
又过去了三分钟，秦静笙了无音讯。
江临从未被女人这般晾过，眉眼里隐有不爽，很快化作了担忧。
……不对劲。
……她不是这样不分场合没有分寸的人，她不会拎不清迟到让他家人等她。
江临立马回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无人接听。
他又拨了遍，依旧无人接听。
江临心口一紧，拨通了蔡雪翎的电话。
平常蔡雪翎三秒内必定会接通他的电话，这次响了快二十秒才接。
蔡雪翎：“三少。”
江临言简意赅：“秦静笙在哪？”
电话那头的蔡雪翎在心里叹了口气，委婉回道：“三少，今日我轮休。”
她是酒店经理不是秦静笙的随从，她今天没上班怎么会留意秦静笙的动向？
江临后知后觉地回神。
上班期间的蔡雪翎会在三秒内接听他的电话，休假日的蔡雪翎则会在二十秒后接起。
江临：“马上让人去房间找秦静笙，告诉她我在楼下等她。”
“……好的。”
不到一分钟，蔡雪翎回了个电话过来：“三少，前台说秦小姐下午办理了退房手续，离开了酒店。”
江临愕然：“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蔡雪翎深呼吸，重复回道：“三少，今日我轮休。”
她在心里感慨着打工人命真苦，下一秒还是业务能力在线地补充道：“确认过了，秦小姐是在酒店门口乘坐出租车离开。”
江临恍然。
在蔡雪翎休息这天退房，没让李叔开车，她深思熟虑地避开了他。
……她这是闹得哪一出？
……开始和他作了？
秦静笙的确是故意没让李叔开车，却不是有意选在了蔡雪翎休息这天。
这只是个巧合，因为她是临时决定退房。
中午的时候，她安排在晏初父母身边的眼线给她发来了一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林家不到三十平的客厅，林父噙着笑坐在朝窗的单人沙发上，目光落在俯身就着茶几削苹果的晏初身上。
晏初仍旧戴着顶灰白色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轮廓，却没遮住他上扬的唇角。
而另一张照片里，他们一家三口就坐在客厅旁的小餐桌上吃饭，林母慈爱地给晏初夹菜，晏初擡手不顾林父拒绝，分了一大半菜到林父碗中。
……他们看起来真温馨松弛啊。
……温馨松弛得仿佛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
秦静笙盯着这组照片，看得眼睛生疼。
随后，她没有犹豫，整理行李退房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