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乘坐电梯上十八楼。
电梯门一开,他熟门熟路地穿过长廊,径直来到1808。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摁门铃,直接刷房卡打开了房门。这是酒店里的一间豪华江景套房,能容纳六人居住,有三个房间。
套房干净整洁得像是无人居住,只有进门处的浴室依稀能看出一些使用过的痕迹。
三个房间的门都被关上了。
江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
是一间小卧室,里面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小床。毫无意外的,江泽在一丝不茍的床单上看见了江临。
他睡得宛如去得很安详。
江泽半个身体倚在门口,看着江临那张哪怕是闭着眼也能令人觉得玩世不恭的脸,悠悠然地说:“细佬,我知道你醒了,不用装睡。你装睡我也要将阿爸的圣旨带到。”
床上的江临一动不动的,仿佛睡得死沉沉。
江泽也没动,神色淡淡的。
江家财产庞大,孩子也多。
江父就是皇帝般的存在,威严并重,没哪个孩子敢在皇帝面前摆脸色,就只有江临叛逆,从小到大都不着调,桃色绯闻满天,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还天天沉醉在花花世界里,搞的事业也上不得台面。
他们江家兄弟,除了三弟,都是各大财经金融杂志周刊的常客,只有三弟活得像娱乐圈的戏子。
“半个月后有家宴,记得回家。”见床上的人还是纹丝未动,江泽扯扯唇,说:“话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
江泽转身。
“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关门声响起,床上的男人才睁开了一双桃花眼。他微微凝神,似是在思考什么,脸上浮起一丝躁意。
忽然,手机来了电话。
来电显示是:六。
这是江临的狐朋狗友之一。
他的狐朋狗友太多了,名字他也记不住,干脆用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数字起名。
“三少,追到阿嫂没?带给我们这帮兄弟看看。”
他旁边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在说:“对了,三少,子珺一直在哭,要是没追到不如再考虑考虑子珺?子珺一点都不想跟你分手,等着你回头。”
“你讲的是什么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三少追不到的女仔。三少什么人?说分手就分手,从来不吃回头草,你别提三少的前女友,三少不中意。”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一听就知道那群人还没睡。
江临昨天晚上十二点就撤了,撤之前跟林子珺分了手。他分手向来大方,给了一笔丰厚的分手费,至于林子珺乐意不乐意就跟他没关系了。
江临也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想起追秦静笙的事情,一看时间,都临近一点钟了,还没接到蔡雪翎的电话。
江临只当秦静笙还没起身。
他懒洋洋地说:“今晚就带过去。”
说完,江临挂断了电话。
他做了个简单的洗漱,换了身休闲的衣服。
江临是个衣架子,宽肩窄腰,身材比例恰到好处,如同他那一张女娲捏造的黄金比例的脸一样,即便是披个垃圾袋,也富有时尚感。
一点半了。
江临还没接到自家经理的电话,索性打了个过去,问:“她还没起身?”似是想到什么,又说:“花和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女人都爱花和礼物,还有仪式感。
他追女仔,向来舍得花钱,如果没有追上,就是钱砸得不够多。只要是他江临想要追的女仔,就没有追不上的。在江临看来,女人是天生的艺术品,是摆在陈列柜里欣赏的,不说话最好了,许多女人一张嘴就从会从陈列柜里跌落凡尘,变得庸俗不堪。
江临希望秦静笙是个话少的女人,能在他的陈列柜里多待一段时间。
“三少,秦小姐拒绝了。”蔡雪翎说。
江临没有特别诧异,他也不是没追过难搞的富家千金,花、珠宝、包这些礼物打动不了的,就换个方式,人只要活着就会有需求,他恰恰有的是金钱和时间。
他对漂亮的艺术品总是特别有耐心。
江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喑哑的嗓音,显然是还没有睡醒:“喂?哪一位?”一口不太标准的白话,一听就知道不是港城口音。
江临问:“你觉得我是谁?”
“啊,三少!”睡意立即消散,秦源匆匆忙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捋了捋睡成鸡窝的头发,说:“等一下!”
秦源坐直了身体,顺手搓了把脸,语速飞快地说:“三少你找我,肯定是有事。根据目前我所收集到的资料,可以排除工作和家庭上的事情,那就只剩下女人了……”
他单手敲着铁艺床的边沿,又说:“既然能找我,那肯定是三少不熟悉的领域,那么这个女人必定不是港城人……”
秦源推断道:“三少能找上我,看来已经和她打过照面了,只不过没有成功,告诉我她的名字。我,秦源,港城最敏锐的私家侦探竭诚为三少服务。”
江临喜欢和秦源打交道,够省心。
江临念出了秦静笙的名字。
秦源问:“姓名怎么写?有照片吗?”
秦静笙入住酒店留了真实姓名与手机号。
江临看了眼蔡雪翎给他发的消息,连同信息一并发给了秦源。他说:“都发你了,现在一点四十五分,最迟晚上六点钟把资料给我。”
秦源知道江三少向来大方,吃他一单,起码一个月不用干活,拍胸口表示:“没问题!”
秦静笙离开酒店后,打了车直奔九龙塘。
临近南海花园的时候,秦静笙下了车。
她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东西,今天中午又晦气地遇到了不懂得尊重人的江临,加上中午港城大塞车,她此时此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秦静笙在吃的方面并不算挑,能吃得了米其林餐厅,也吃得了路边摊。她挑了一家茶餐厅,叫了一碗云吞面和一杯冻柠茶。
茶餐厅的面积不大,餐厅里只能容纳七八桌的客人,已经不是饭点了,茶餐厅里有些冷清,加上秦静笙这一桌,统共也只有两桌客人。
老板娘给秦静笙上冻柠茶的时候,笑眯眯地夸她:“好靓女啊,来港城旅游啊?”
秦静笙听得懂白话,不过不会讲,道了声“谢”,又点点头。
老板娘热情好客,见秦静笙生得实在漂亮,又问:“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给你介绍一个啊。我侄子就住在附近。”
秦静笙眉眼微动:“附近是哪里?”
老板娘说:“就住在南海花园,”她指着门口,“这里斜对面就是南海花园,不是租的,是买的,换算人民币,九万一平呢,好几个当红明星在里面都有房子,加个联系方式?我有内地的微信,我把你推给我侄子。我侄子学历高,港大博士生,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就是对伴侣的相貌有点挑剔,所以一直没拍拖。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合适的话见个面,他这几天有空,说不定还能当你的导游。”
秦静笙没有拒绝,边打开微信边问:“是哪几个明星?”
“明乐、蓝雪音、还有于弘图,你认不认识?于弘图一直住在这里,刚出道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能在今年拿下视帝。”
秦静笙说:“我知道于弘图,之前听过他的桃色绯闻,五年前就在南海花园里和嫩模共度良宵。”
老板娘忍俊不禁,说:“哎,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他就刚出道那一年有绯闻,后来再也没传过绯闻,狗仔都夸他洁身自好。”
秦静笙不经意地问:“仅有的一次绯闻,狗仔对唯一的绯闻对象不好奇吗?没有人针对这个做报道?”
老板摁响了上菜的铃声。
老板娘撸起袖子,说:“来了来了,靓女等一下啊。”
老板娘端来了云吞面,放下后,才说:“我们港城的狗仔最八卦了,怎么可能没有狗仔好奇,绯闻登报的第二天,一批一批的狗仔去南海花园调监控呢。于弘图上个月才拿的视帝,还有报社杂志网媒都想深挖当年的绯闻,南海花园的物业都不知道赶走了多少批狗仔。”
秦静笙问:“狗仔找南海花园的物业做什么?难不成还能拿到当年的监控?”
老板娘说:“按理来说是不行的,小区监控最多就保存半个月。”
秦静笙听出了老板娘话中有话,露出好奇的神情,问:“难道南海花园的小区监控能保存五年?”
“当然不能了,我侄子是南海花园的业主,多亏他才知道这些的,”老板娘又将自己的侄子夸了一遍,才说:“物业几年前换过一次了,以前的物业假公济私,知道狗仔好奇那天的监控,把那天晚上小区的监控拷贝下来了,就想卖个好价钱,不过这样违法的嘛,后来被警察带走了。”
见秦静笙一口未动,老板娘催促:“趁热吃,我家云吞做了三十年,包你吃了满意。”
秦静笙没有再问。
吃过午饭后,秦静笙结账,准备离开茶餐厅。到门口的时候,老板娘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说:“靓女,我跟我侄子说了,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他要是加你了,你记得通过他的申请。都是年轻人,都单身,试着谈谈,不合适还能当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秦静笙点点头。
秦静笙离开了茶餐厅,她走向了斜对面的南海花园北门。大概是最近太多狗仔光顾,守卫森严,来往车辆都查得分外仔细。
秦静笙暗中观察了许久,约摸两个小时,她在路边拦下了一辆保时捷。
车窗下来。
秦静笙撩了撩头发,又摘下墨镜,问:“你是南海花园的业主吗?我想进去参观一下,可以带我进去吗?”
车主是个女人,看起来约摸三十的年纪,穿着职业套装,留着齐肩短发。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秦静笙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蛋上,随后是她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再是手臂上挎着的稀有皮挎包。
她没有拒绝,开了车锁,让秦静笙上了车。
秦静笙说的一直是普通话,车主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她说话,问:“怎么想进来参观?你是从内地哪里过来的?想买房?”
秦静笙说:“京城,来旅游的,刚好路过这里,看到里面环境不错,就想进去看看,安保做得真好,没熟人都进不去。”
进了小区后,车主问:“需不需要我带参观?我就住在8单元。”
秦静笙说:“不用,我自己参观就行,不麻烦你了。”
车主递出了一张名片:“OK,有缘遇见,交个朋友。”
秦静笙说:“我没带名片,你有微信吗?”
“有。”
两人扫了码。
车主和秦静笙告别。
车主离开后,秦静笙在南海花园里待了一整个下午,临近傍晚时分,她的微信响了下。
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好友。
秦静笙看了眼头像,是一个男人的侧脸照,侧脸线条流畅而优雅,像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照片拍得特别有水平,光影交织下,轮廓分明的脸庞像是一幅经典的油画。
秦静笙想起茶餐厅老板娘说的话,这应该就是她的侄子了。
以秦静笙阅人无数的挑剔眼光看来,都无可挑剔,只不过确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加好友也没个申请理由。
放在以前,秦静笙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她现在犹豫了。
她在港城人生路不熟的,没有任何能动用的人脉。
她的左胸口忽然疼了下。
整整五年了,想起林晏初,她这里仍然像是有一层密密麻麻的虫蚁,咬得她疼痛难耐,又似是被蛀空了,感觉不到心跳声。
她的晏初死在了她爱得最浓烈的时候。
五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办法释怀。
可是就在上周,她无意间翻到了尤晴的INS,在一组照片里发现了晏初的身影。
照片拍摄的时间,是晏初火化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