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眨了一下眼睛,说对啊。
陈准瞧了一眼她,发现她神色再正常不过,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他凑近,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斟酌了一下话语:“那还蛮巧的。”
凌羽微笑,侧过脸亲亲他的手心。
陈准顿了一下,随后动了动,将她整个圈揽进了怀里。
她擡起脸来,陈准便俯身,两人鼻尖和额头相抵,轻柔的触感,温润的风情。
他的声音很低,扑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凌羽擡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她很喜欢这个银饰耳钉,乍看起来冰冰凉凉的,仿佛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丝丝吐信子的声响,可实际触碰起来,发现它被体温沾染,更像一种温驯的宠物。
陈准好像很受不了她这么碰他,整个上身紧绷了起来,低头咬了一下她,又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带了点鼻音:“嗯?”
“陈准,”她说话是轻飘飘的调子,“你怎么老是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啊?”
他就这么瞧着她,末了重新去咬她的嘴唇。
凌羽更紧一点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唇舌慢慢地相缠,喘息声也一点点被放大。
冬日里天色暗得太早,光线从工作室的大落地窗里悄悄消失掉,朦胧的昏暗把五官变得更敏感,温软的触感以及属于对方的气息,都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不知是不是缺氧,凌羽开始感觉头脑略微发胀。
陈准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的胳膊压在她的腰际越来越紧,手掌隔着毛衣在后背那一块上下游动,但又像有界限一样,只碰到那里,凌羽抓住他的手,想直起身来。
他低声问她要干什么。
“被压着腰好酸,”她说,“我坐你腿上行不行?”
陈准一下子停了所有的动作。
凌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趴在他脖颈处闷闷了笑了几声。陈准被她笑得耳朵发热,嘴巴贴在她下巴处问:“你笑什么,坐上来啊。”
凌羽反倒摇了摇头:“是不是过好久了,天都黑了。”
陈准的眼睛在昏暗中有一点发亮,他问她:“那要不要开灯?”
她趴在他肩头,懒懒地:“不想动。”
“那我去。”
凌羽拽住他:“你也别动。”
他便没动,嘴唇贴着她的头发,感觉四围静谧,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缓缓跳动。
“我们现在去吃饭?”凌羽问他。
“再过会吧,”他瞧她,“你饿了?”
凌羽摇摇头:“我们说说话就好了,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
“随便说说,”凌羽的手指在他袖口处扯着,“我对你还很不了解呢。”
陈准想,其实他也不了解她,因为不了解她,反倒更加不了解自己。他明明也有很多想问的,但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两人在学校西门前的小街逛了逛,陈准进了一家精品店,挑了几个很考究的挂坠给凌羽看:“哪个好看?”
凌羽指了指其中一个。
他付款后递给她。
凌羽踮脚亲亲他面颊:“谢谢。”
周围还有人,陈准有些不自然,垂眼看她将挂坠放进口袋里。
“不挂上吗?”他问。
“嗯?”凌羽看他,“挂哪里?”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凌羽的包,他一直帮她拿着。
凌羽看了一眼上面的玩偶猫,又瞧他一眼,笑了:“好啊。”
她将原本的玩偶挂坠换了下来放进了包里。
陈准看着她没有任何波动的神情,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赵玫说最近陈准画画的时候感觉变了。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太多作品一气呵成了,有些虽然顺畅,但是成品却不太让他满意。
“你是天赋型的画家,对于艺术家来说,痛苦催生创作,”她开玩笑一般,“怎么,最近有情况啊?”
陈准笑笑,没说话。
“很正常,”赵玫笑笑,“上大学哪有不谈恋爱的。”
“李由也这么说,”陈准放下了笔,“但你俩的意思不一样。”
赵玫终于收回了一点笑容,“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她想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陈准:“什么?”
赵玫:“俗气。”
她的话语内容是陡转直下的锋利,陈准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准明白她的意思:“你刚刚说的话,和人到了年纪哪有不结婚的说辞一模一样。”
赵玫说道:“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固定的程序,到了某个点,就要做某种事情,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好像促使结婚的是年龄,催生恋爱的是荷尔蒙。
“你是吗?”赵玫看他,虽然这么问,她是知道他不会是这种人。
陈准:“我希望自己不是。”
“那你的女朋友呢?”
陈准抿了抿唇,不言语。
“虽然我比你大几岁,”赵玫眼睛亮了亮,“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更像能彼此交流的同龄人。”
陈准语气淡淡地:“你想说什么?”
赵玫笑笑:“她追的你,是不是?”
陈准没说是或者不是。
赵枚却是无比了然的神情:“因为你年轻、好看,这个年纪的女生会喜欢很多人,会谈恋爱,对象不是你、也是别人。”
陈准垂下了眼睛。他确实没有想明白。
在任何恋爱之前首先要有说服自己的过程,怀疑主义者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看清他人。他轻视过一切肤浅的示好,为什么偏偏在她这里松动。到底是被什么吸引,又怎么稀里糊涂到了现在一步,而人心是如此轻易被摇晃。
他的恋爱谈得平静无浪又波涛汹涌。
平静是因为他们好像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他们一个星期只见一两面;汹涌是因为每次见面总有热情的时刻。
他注视着她,看着昏黄的路灯把枯枝的阴影投下,她被冷风吹过的头发也扫过他的衣领,有温度的皮肤,牵手时的触摸到的骨骼,她是否有恍神的一瞬。
凌羽总会将热情再推向一个高峰,吃过晚饭后的散步,她拉着他去十字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不同种口味的口香糖,凌羽将糖纸剥开,一端咬着,眼神飘过来,暧昧又挑衅。
陈准连迟疑的瞬间都没有,他吻上去咬断一半口香糖,手心掌着她的后脑勺,等甜味纠缠着溢满口腔。
赵玫说他俗气,或许这一点他可以承认,索性就不要多想了,让他自己变成了从前被轻视的那种人,会在路灯下亲吻,会在人潮边亲吻。
凌羽会对他有好奇,喜欢听他讲话,他说起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她会无比认真倾听,但又对她自己缄口不言。
凌羽是那种有恋爱需求、谁都可以的人吗?她主动又坦荡,但她也没有说过一句明确喜欢。
周六的时候他去看望妹妹,凌羽期间给他打了电话,陈准手机通常是静音的状态,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走到空旷的地方回了过去。
凌羽一如既往地先喊他名字:“陈准。”
她嗓音是惯常地轻,尾音带一点咬字,陈准感到周围的嘈杂声哭喊声顿时消减了下去。
“嗯,”他说,“怎么了?”
“你现在在家里?”凌羽知道陈准周六要回家一趟的。
陈准擡眼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现在不在。”
她说:“我想喊你下午一起去看展来着。”
陈准看了手表:“我应该晚上能回学校。”
“那就没有必要啦,下午就结束了。”
“那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她开始告别,“那拜拜,先挂啦。”
陈准习惯了她打电话速战速决的风格:“嗯,再联系。”
孙晓慧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关键词,走到凌羽面前看她。
凌羽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孙晓慧问:“你要去看展吗?”
“对,”凌羽看她一眼,“一起?”
展览的大多都是原藏于海外的古陶板块,策展方又把当代艺术融合其中,中间的题词也写得好——
“若有相知,虽远未远。”
凌羽在这句话面前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孙晓慧陪她走完一遍,又在展厅里找了几个角度拍照,凌羽给她充当了摄影师,对方挺满意,翻了一下手机,又问凌羽:“给你拍?”
凌羽摇头拒绝,她赶着结束的点,在展厅门口挑了一个文创纪念品带给杨陶。杨陶下午六点才下班,所以没能来。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我请你。”孙晓慧难得同凌羽一起出来。
“不了,”凌羽看了一眼手机,陈准给她发了一个餐厅地址,就在附近,“我晚上还有约。”
“我请客你也不来?”孙晓慧揽住她胳膊,“再喊上江予言。”
凌羽顿住,眼神看向她,欲言又止。
孙晓慧朝她眨眨眼。
“你直接喊他就好了,非得拉上我。”
“你觉得我喊他,他会出来?”
“那我就能把他喊出来了?”
“不信你试试?”
凌羽瞧她一眼,拨通了微信电话。
对面几乎是秒接,然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凌羽愣了一下,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吃饭。
江予言说有。
“是孙晓慧请你,我不在。”凌羽话音刚落,孙晓慧一下子掐住她的胳膊,凌羽警告一般地看向她。
“你给我打电话,你自己不来,”江予言声音低低地,“什么意思?”
他说完,擡眼看到陈准从宿舍门进来。
章博宇一见到陈准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拿点东西,”对方说,“然后出去吃饭。”
章博宇暧昧地“哦”了一声。
“行,”江予言收回目光,不知道在和电话那端聊些什么,气压有一点低,“那我过去,你先别走。”
陈准换外套的时候,江予言也在收拾东西,章博宇问他:“你也出去?”
“嗯,去老街。”
“我也去那附近,”陈准看他,“我车停在学校外面,捎着你一起?”
江予言看了一眼手机,说好。
晚间车有些堵,陈准在车流后面排着队,副驾上的江予言问他:“要不要换条路?”
“我比较熟悉这条,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陈准说,“可以导一下航。”
江予言拿着自己的手机输入了目的地,声音调高,放到了前面的支架上。
语音播报开启,屏幕顶端又跳出来了几条信息。
江予言探身看了一下,发现是无用的群成员艾特,随即又从微信跳回导航界面。
前面的车辆行程缓慢,红绿灯转换期间仍旧没能过去,车子一停一顿之间,陈准突然感觉车里的空气极闷,连带着胃也不是太舒服。
他将车窗降下来一条缝,冷风吹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外面的车笛嘈杂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予言轻轻拍了一下他:“可以走了。”
陈准这才反应过来,前方的车辆已经缓缓开动了,他跟着往右方拐了个弯。
江予言瞧他一眼:“刚刚走神了?”
陈准直视着前方,两秒后,说道:“没事。”
没什么事。只是他刚刚看见了,不经意的一眼。
江予言的微信置顶只有一位,很熟悉的头像。
上面的备注,是一个羽毛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