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碰碰郑六娘的胳膊,促狭道:“该哭的是赵家人,你伤心什么?难不成你舍不得赵二娘出嫁?”
郑六娘被李令月的话气笑了,吸吸鼻子,说了房瑶光的事。
李令月叹口气,“阿娘和姑祖母都太倔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斗来斗去的呢?”
裴英娘和郑六娘不敢接这个话。
李令月想了想,两手一拍,“不行,我去找房女史,合卺酒我替她送。”
裴英娘连忙拉住李令月的衣袖,“阿姊,这酒必须得由房女史送。”
李令月笑了笑,拍拍裴英娘的手,“英娘别怕,阿娘不会生我的气。”
裴英娘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武皇后当然不会生李令月的气,但武皇后很可能会怪罪房瑶光啊!
郑六娘擦干眼泪,“公主,房姐姐自己愿意去青庐送酒,咱们劝不住她的。”
房瑶光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清冷固执,说不嫁人就不嫁人,全家齐上阵也没用。据说房夫人连上吊的馊主意都尝试了,房瑶光眼皮都没眨一下,一剑斩断白绫,转身就走。
李令月对房瑶光的事迹略有耳闻,跟着犯愁,“那该怎么办?”
裴英娘想了个补救的办法,“待会儿显王兄迎亲回来,我去找阿兄,让他看住显王兄,喝合卺酒的时候,尽量不让他和赵二娘注意到房女史。等房女史送上合卺酒,立刻派人把她带出青庐。”
李令月和郑六娘眼前一亮,“也只能这样了。”
李令月说风就是雨,商量好法子,立刻往青庐的方向走。
裴英娘拉住她,“阿姊,今晚咱们都别去观礼。”
李令月愣了一下,“为什么?”
她向来爱热闹,从几天前起,就盼望着今夜的婚宴。哪怕她不喜欢赵观音,也不想错过青庐观礼。而且她在场的话,可以帮忙转移赵观音的注意力。
裴英娘小声说:“万一赵二娘还是看到房女史了,肯定会恼羞成怒,我们最好避远些,免得被她埋怨……她以后毕竟是我们的阿嫂。”
抬头不见低头见,姑嫂关系不能闹得太僵。
李令月不甘心,揪着衣带考虑了一会儿,才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王府门前一阵喧闹,新郎李显和新妇赵观音共乘婚车,在夜色中回到英王府,路旁燃着数千支火把,火光摇曳,新妇发髻上的花钗珠玉亮如星辰。
裴英娘看到李旦下马,立刻迎上前,无奈她个子小,挤在人群当中,一眨眼就被小娘子们宽大繁复的纱衫襦裙淹没了。
她掀开几只挡在眼前的纱罗大袖子,奋力往前挤。爆竹声声,王府门前挤得水泄不通,费了半天劲儿,她才挪动两步远。
李旦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裴英娘踮起脚张望,只看到小娘子们发髻上华光闪耀的花钗步摇,一串串珍珠、玉石珠串轻轻晃动,折射出一道道绮丽光芒。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把她抱起来,带离拥挤的人潮,“小十七也急着看新妇?”
裴英娘很不客气地拍拍男子的胳膊,“放我下去。”
武承嗣咧嘴一笑,把她揽得更紧,“人来人往的,小心摔着你,我抱你去青庐。”
裴英娘回头张望,“我不去青庐,快放我下去!”
武承嗣恍若未闻,自顾自道:“说起来,上次我在刺史府救你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你还没谢过我呐!”
裴英娘挣扎了几下,武承嗣人高马大,她的小胳膊小腿,根本撼动不了他。
她忍不住低斥,“武表兄,你听不懂我说的话么?我要下去。”
武承嗣哈哈大笑,庭院里人声鼎沸,他的笑声汇入宾客们的笑闹声中,并不突兀。
裴英娘脸上的神情越着急,他笑得越开怀,脚步越从容。
“你急急忙忙想见谁?”武承嗣勾起嘴角,“我可以带你过去,只要你开口求我。”
裴英娘脸色一沉。
武承嗣好笑地看着她。
圣人和李旦把裴英娘当成小娃娃一样宠爱,只有武承嗣知道,裴英娘和自己是同样的人。
就像他辛苦隐忍,甘心成为姑母的棋子一样,裴英娘也深藏不漏,远比她表现出来的乖巧内敛要复杂得多。
他们都有长辈亲族死在武皇后手中,又因为尚有利用价值,被武皇后接到身边抚养。
李显、李旦、李令月是天潢贵胄,自小长在宫廷之中,锦衣玉食,穷奢极侈,不知人间疾苦。
他们不一样。
他受过流放之苦,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裴英娘父母和离,幼年孤苦,没有享受过长辈的疼爱宠溺。
他是武家血脉,此生荣辱全寄托在武皇后身上,除了效忠武皇后以外,无路可走。
裴英娘是天家养女,必须想方设法获得圣人和姑母的喜爱,一旦遭到圣人的厌弃,除了一个圣人养女的虚名以外,她什么都捞不着。
他们处境相似,本该结成同盟,互为犄角。
刚回到长安的时候,武承嗣曾试着向裴英娘示好,甚至愿意等她长大,将她纳为武家妇。可裴英娘从头至尾,从没有理会过他主动释放的善意!
如果她只是蠢到看不清形势也就罢了,但武承嗣看得出来,裴英娘分明对朝堂上的局势洞若观火!
她可以为一个不相干的薛绍忙前忙后,可以为一个低贱的家奴送出大笔钱帛打点关系,甚至连算计过她的王浮和王洵两兄弟,因为和她的继母沾亲带故,后来也受到她的暗中照拂——王洵获释后,立刻得到圣人的接见,如今在鸿胪寺任职。
圣人久居深宫修养,怎么会忽然宣召王洵?必然是裴英娘对圣人说了什么。
却独独只对他武承嗣不假辞色。
武承嗣眼底黑沉,莫非裴英娘也和常乐大长公主一样,瞧不起他是寒门出身?
也是,她乃裴家女,出自名门望族,外祖父褚遂良不仅曾高居宰相之位,还是名满天下的书法家。
而武家祖辈曾走街串巷卖豆腐,根基浅薄,侥幸靠大父的高瞻远瞩跻身功臣之流,仍然得不到世家的尊重,被望族斥之为下贱寒门。大父死后,武家早就没落,只因为出了一个武皇后,才能重新崛起。
武承嗣手上微微用劲,把裴英娘攥得更紧。
越得不到的东西,他越不会轻易罢手。
眼看离新郎、新妇一行人越来越远,而武承嗣始终不肯松手,裴英娘急中生智,想起刚才郑六娘痛哭的样子,扯开嗓子,眼泪哗哗往下淌。
和开口恳求武承嗣相比,她宁愿当众哭鼻子。
武承嗣刹那间竟然有些发愣,然后面色一僵,裴英娘不是很早熟稳重的么,怎么说哭就哭!
婚宴上的宾客整齐划一,全挂着一张标准的笑脸,忽然看到有人哭,实在刺眼。
满院子的视线立刻集中到裴英娘身上,“小娘子怎么哭了?是不是和长辈走散了?”
还有人警惕地盯着武承嗣,疑心他是不是趁乱拐骗谁家小娘子。
很快有人认出裴英娘来,笑着上前献殷勤,“公主是不是被爆竹声吓着了?莫怕,那是在恭贺英王娶亲呢。”
裴英娘一抹眼泪,声音发颤:“我要找八王兄!”
她生得眉清目秀,一头黑鸦鸦的乌发挽着小巧的双螺髻,发髻间盘了碧色丝绦,娥眉杏眼,可怜可爱。哭过之后,眼角微微发红,眸子被泪水洗刷得又黑又亮,委委屈屈的娇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里发软。
“快别伤心了,我这就叫人去请八王。”千金大长公主左拉右拽,厚着脸皮把辈分不如自己的王妃、命妇们推开,走到武承嗣面前,伸出手,“英娘过来,姑祖母抱你过去。”
千金大长公主开口,武承嗣哪敢放肆,阴沉着脸松开手,冷冷看着裴英娘迫不及待地扑进千金大长公主的怀里。
“不敢劳动姑祖母,我来吧。”
低沉的嗓音在裴英娘身后响起,一道颀长稳健的身影渐渐靠近她。
裴英娘惊喜回头,发现已经有人把李旦叫过来了。
她立刻破涕为笑,伸手勾住李旦的脖子——这样说悄悄话方便。
李旦不着痕迹地轻扫武承嗣一眼,接住裴英娘,嘴角微微上扬,朝千金大长公主颔首,转身离开。
廊檐前悬挂的彩灯罩下微弱的光线,李旦快步走过回廊,轮廓分明的脸时而暴露在光线下,时而隐匿在暗夜中,忽明忽暗。
亮的时候能看清他俊秀的五官,浓睫微微上卷,面色沉静。暗的时候只能模糊看到一双雪亮的眼眸,像浸在夜空里的星子。
裴英娘简单说了一下房瑶光的为难之处,“阿兄,你可得把显王兄看紧了,别让他闹出什么笑话来。”
她刚刚哭过,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
李旦半天没吭声。
裴英娘以为外边的吵嚷声太响了,他没听清,勾紧他的脖子,重复了一遍。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李旦神色微动,淡淡道:“晓得了,我派人过去看着。”
他回头朝回廊深处看了一眼,两名着窄袖袍的内侍连忙小跑着上前。
“你们一步不离地跟着七王,别让他看到房家娘子。若是看到了,不许他胡闹。”
他掏出一块鱼符,“七王不听劝的话,把这个给他看。”
内侍应喏,小心翼翼接过鱼符,躬身退下。
庭院里,千金大长公主看着李旦笔挺端正的背影,笑呵呵道:“旦儿友爱兄弟姊妹,是个好的,可惜六娘不争气。”
心腹婢女小声提醒她:“公主,您刚才怎么冒失了?武奉御怎么说也是天后的从侄……”
千金大长公主挥挥手,满不在乎,“你也太小心了,还没到那个地步。”
她在武皇后面前再谦卑,到底也是皇室公主,武承嗣只是个年轻气盛的小郎君,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记恨她。而且别看武皇后对裴家的小娘子冷冷淡淡的,就以为她不喜欢这个养女。恰好相反,武皇后如果很欣赏某个后辈,绝不会每天把那人挂在嘴边。
千金大长公主可以笃定,武皇后现在故意忽视裴英娘,必然有她的打算。
所以,千金大长公主鼓励郑六娘主动接近裴英娘。
李治已经暗示过王公贵族家的夫人们,他和武皇后不会替李旦择选正妃,八王妃将由李旦自己挑选。
李旦不喜欢六娘,六娘没有赵观音那样的福气。但她和太平公主、永安公主交好,以后的前途不会差。
千金大长公主抚抚蓬松的发鬓,把发间摇摇欲坠的晕色牡丹花重新簪稳。
她是庶出的公主,父亲在位时,还算过得风光,等到李治即位,血缘关系已经疏远了。而且历代皇帝,只对自己的同胞姐妹恩赏有加,其他庶出的公主,不过是面上瞧着得意罢了,真正能拿到实封的,少之又少。
如今她辈分高,偶尔能仗着老脸,从李治那里求一点好处。一旦她撒手走了,身后的儿女孙辈,一个个不事生产,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偌大一个郑家,还能繁荣几年?
矜持和骄傲,换不来实打实的富贵。
所以,她必须在自己还硬朗时,早点为后辈们寻到靠山。
别人笑话她自甘下贱,恨不能给武皇后当走狗。她不痛不痒,一点都不在乎,为了儿女们的将来,她愿意扛下所有骂名。
千金大长公主扶着婢女的手,脚步蹒跚,缓缓汇入觥筹交错的宾客们中。
两个内侍离开后,李旦抱着裴英娘,走往青庐相反的方向。
裴英娘趴在李旦肩头,左顾右盼,“阿兄不过去帮显王兄作诗吗?”
新娘子还没却扇,李旦不过去帮忙,万一李显想不出却扇诗,赵观音不肯放下扇子怎么办?
都要洞房了,只差临门一脚,这时候可不能马虎。
“有崔七郎他们在,足够了。”
裴英娘轻轻喔一声,扭着身子,想下地自己走。
刚才是为了说悄悄话方便,现在事情已经交代清楚,李旦可以放下她了。毕竟她长高了不少,年纪也大了,再被李旦抱着,委实不大妥当。
李旦眉头紧拧,“别动。”
有灯光从敞开的庭院照过来,映在他俊朗的面颊上,眉宇之间隐隐约约带有几分阴郁。
裴英娘第一次在李旦脸上看到这种暗沉的表情,愣了一下,不敢再扭来扭去。
小手环着他的肩膀,金臂钏在满绣锦袍上来回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宾客们的喧闹声越来越远了。
李旦径直把裴英娘送到卷棚车上,“你先回去。”
裴英娘掀开帘子,“阿姊呢?”
王府门前张灯结彩,宫灯闪烁,恍如白昼。
李旦站在台阶前,背光而立,“她晚些走。”
青牛哞哞低叫,缓缓拉动车辕。
卷棚车驶过宽阔的巷曲,道旁的火把还未撤去,光影晃动,空气中有浓烈的硝烟余味。
拐弯的时候,裴英娘回过头,离得太远,看不清府门前的人影,但她知道李旦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她靠在车壁上,揉揉眉心,想不明白李旦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就算是因为武承嗣的无礼而愤怒,也不用这么吓人吧?
夜风吹起车帘,卷棚车慢条斯理穿过里坊。
李显娶亲,观礼的都是达官贵人。坊内的坊民关门闭户,未经允许,不能出门闲逛,往常应该比肩接踵的巷曲空荡荡的。远离英王府后,车窗外幽深安静,唯有熊熊燃烧的火把不甘寂寞,时不时爆出一声噼里啪啦的炸响。
裴英娘放下车帘,暗暗道,管他呢,反正李旦总是为她着想的。
第二天,才用过早膳,李令月兴冲冲找到在廊下消食的裴英娘,和她分享八卦,“英娘,幸亏你机灵,昨晚没闹起来,不过赵观音还是看到房娘子了。好在她知道分寸,没喊打喊杀的。”
裴英娘一手托腮,歪着凭几,抬头看着容光焕发的李令月,啧啧道,“阿姊精神真好。”
一场婚宴下来,人人疲累,恨不能歇个十天半月的才够,只有李令月依旧生龙活虎。
宫婢抬来坐褥和小几,燃起香炉,送上茶食和刚刚煎煮好的太平茶。
李令月脱下木屐,盘腿坐在裴英娘身边。廊檐外面在落雨,她头发上微微带着几分潮意,因为穿了木屐,脚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李令月抓起茶盅,囫囵饮几口,指一指坐褥上摆放的一架箜篌,“你以后真学这个?”
裴英娘轻抚凤首钿螺箜篌,笑着说:“不晓得为什么,我学箜篌格外快,阿父前几天还夸我呢!”
李治通音律,晓乐理,有了他这个高手的夸奖,裴英娘自信心十足,觉得自己将来说不定能练成一个箜篌国手。
李令月拈起一块醍醐饼,扫一眼箜篌,目光嫌弃。
琵琶的大小正好适合抱在怀里弹奏,箜篌又笨重又占地方,得三四个人才抬得动,多麻烦!
雨势稍微大了些,水珠落在丁香树的叶片上,淅淅沥沥一片响。
宫婢们解开丝绳,放下半卷的湘竹帘子,免得溅起的水花吹到廊檐里。
昭善冒雨走来,“英王和英王妃进宫觐见圣人,圣人请公主们到含凉殿去。”
姑嫂相见,必须特意打扮,以示郑重。
裴英娘天还没亮时就被忍冬和半夏叫起来装扮,又困又累,一早吃馎饦的时候,差点栽在面片汤里。
李令月今天也换了一身簇新玫红襦裙,满头珠翠,“总算来了,她们非给我戴什么假发,好看是好看,扯得我头皮疼。早点见完赵观音,我立马把发髻拆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小心翼翼站起身,没办法,发髻太重,猛然站起来,可能会摔个倒栽葱。
裴英娘吃吃笑,她的头发又厚又密,梳的又是家常的小髻,暂时用不着假发、假髻。
而李令月五官渐渐长开,身形愈加窈窕,宫婢们开始为她梳繁复的高髻。高髻必须拿假发填充,有时候还会直接用那种木头制成的假髻。
顶着一头沉重的假发、假髻和珠翠簪环,饶是健朗如李令月,也支持不了多久。只有遇到节庆重要场合,她才肯梳假髻。
宫婢们撑起罗伞,护送姐妹俩去含凉殿。
李令月头重脚轻,外面又在下雨,到处湿漉漉的,走起来不大稳当。宫婢们怕她摔着,前呼后拥,一边一个,身前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架着她走。
走到半路,迎面看到李旦遥遥走来。
雨越落越大,他没穿木屐,长靴踩在砖地上,水花四溅。
等李旦走近,裴英娘谨慎地打量他几眼,发现他面色和缓,好像又变成平时的八王了。
李旦的目光落在她裙底的彩绘枹木屐上,扫视左右,“公主穿不惯木屐,雨天路滑,怎么不提醒她换双鞋?”
忍冬不敢吱声。
裴英娘想开口解释两句,忽然想起之前几次穿木屐摔倒,好像都是在李旦面前,脸颊一热,不好意思张嘴。
李令月闻言回过头,“英娘过来,我牵着你走。”
裴英娘看一眼李令月头顶高耸华丽的发髻和她身边围着的四五个宫婢,摇摇头,走到李旦跟前,伸出手。
不让抱,拉手还是可以的。
李旦眼眸微垂,牵起她的手,锦边袍袖和她的绣球锦襦袖交叠在一块。
宫婢们连忙围拢到两人身边,把二人笼在伞盖里头。
雨水浇在罗伞上,乒乓响。
亭台楼阁矗立在朦胧的雨幕中,栏杆台阶上溅起一蓬蓬水雾。
伞下的空间不小,但四面八方都有裹挟着雨水的秋风往伞底下钻,裴英娘怕李旦淋湿,朝他靠近了些。
李旦低头,大概以为她怕冷,松开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罩在袍袖底下。
他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墨香,让裴英娘不由自主想起他的书室,清净简单,萧疏阔朗。
李显成亲之后,常住英王府,不能像以前一样日日待在蓬莱宫中。
李旦什么时候娶亲呢?
裴英娘抬起头,看着李旦的侧脸,他五官俊秀,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温润厚重,但细看之下,就能看出他眉宇间的孤傲冷淡。认识这么久,他永远冷静自持,连偶尔微笑时,笑容也像是一板一眼雕刻出来的。
偏偏是这个不苟言笑的八王,对她这么温和体贴。
裴英娘微微一叹,等李旦娶亲之后,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这么好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人都是要长大的。再亲密的兄弟姊妹,也会有生疏的时候,何况她并不是李旦的亲妹妹。
她不贪心,李旦给予她的关爱呵护,已经足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