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玩物丧志。(二更合一)
他细细看着她,伸手将她在手中翻了一面。
夭枝瞬间僵硬住,不知道为何只觉怪怪的。
他垂眼看来,显然没觉得不妥,似在端详她身上有没有伤。
察觉到她无恙之后才翻回来,手指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下。
夭枝只觉天灵盖被这般一碰,莫名一个激灵,浑身舒畅。
她瞬间软绵绵趴在他手上,看着他往殿中走去,他着实生得高,行走之间越显双腿修长,玉白衣袍着身,周身冷清无一装饰,连玉佩都不挂之,却越显姿容惑人。
这般高度让夭枝所见之处都极为大,进入殿中也感觉这宫殿大得离谱。
凡间屋子讲究聚气,而天界自无这般说法,这殿中若是放下她来捉迷藏,恐怕得花些时间找。
他衣袖随意拂过,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海,水渐蓝渐深,隐有温凉之意,水底深处似能通向另一个世界。
他竟轻而易举将海域颠倒至九重天上。
此逆转空间的术法极难,且极其耗费仙力,他却可以擡手便将两个绝不可能重叠的空间,放在同一处。
夭枝有些恍然,因为簿辞是凡人,自不可能做如此举动。
她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他?
她思索之间,眼前高度慢慢降低,下一刻便被他放入水中,温凉柔软之意包裹而来,叫她通身畅快了许多,这海水似乎不太寻常,比蓬莱仙岛的灵泉还要滋养。
她下意识摇着小尾巴在水中游了起来。
仙侍见状却有些担心,“殿下,您才醒来,仙体本就未恢复好,如今行逆转空间之术,恐于仙体不利。”
他却没有在意,只开口道了二字,话间清冷疏离,“无妨。”
仙侍不敢多言,恭敬退下。
夭枝游回岸边看向他,却看不出他身上究竟哪处不适?
难道受伤了?
她视线一眼不错落在他身上,一脸关切,摇着小尾巴保持浮在水面,就差把你怎么了刻脑门上了。
他亦看着她,下一刻,收回视线,转身缓步进了内殿。
夭枝看着他进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又许久不再出来,才收回了视线。
她微微摇着小尾巴打量着殿中,这处应当是他的寝宫。
宫殿很大,有的东西却不多,玉石桌案,成排书架,其余皆是空空如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摆设,与先前那大殿一样清冷庄重。
也和他如今给人的感觉一样。
夭枝想着便又看向内殿方向,他进去之后便没有再出来的打算。
她等了片刻便在海里游荡起来,浅处水草格外柔软,窝在上面很是舒服。
她才躺上去便睡着了,再一睁眼,便见他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前处理政务。
外头天光大亮,显然已是晨间。
他坐在案前,外头日光丝缕照进来,映在他眉眼处,格外悦目,虽颇为清冷,眉眼之间的淡漠也叫人不敢亲近,但就是熟悉。
夭枝也没有发出太大动静,她就安安静静在一旁游着,瞅着他便心满意足。
她想,这若是个梦,不醒最好。
是以,她也不敢开口问,怕打散了这个梦,一下惊醒而来。
夭枝看着看着便眯着了,实在是这处海域太是舒服,她感觉周身仙力都在慢慢复苏一般,少不得困倦。
她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没了人。
她伸手枕在头下,下一刻,她反应过来,低头一看,果然化出了人形。
她环顾殿内四周,只有她一人,便起身走出海域,一身衣裳随水滴落下变幻而出,走动之间,裙摆随之翩然摆动,地上流云打散而开。
她往前走去,头一个便是好奇看向里头内殿,果然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连颜色也是单一的冷淡孤寂。
夭枝收回视线,慢悠悠往桌案前走去,拿起他方才看的公文,寻他的批注,果然看见了他的字。
她正要细细观摩他的笔迹,便听到殿外往这边走近的脚步声,声响极为细微,但她如今却能察觉。
她一时近乡情怯,慌乱放下折子,又觉自己周身干燥几许,身子也忽闪忽现。
她仙力尚不稳,这一紧张便更稳不住人形,听着越来越近,她当即一跃而起,便要飞向海域里,却不想中途便失了力。
“啪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的砚台里。
夭枝只觉眼前一黑,被墨糊了一身,她着急忙慌滚出砚台,在桌上翻滚了几遭,想要滚到海域那处,却分不清东西南北,一不小心滚落案边,失重骤然掉下去。
如此高度,对她来说着实危险,迅速下坠时,她当即闭上眼睛,可意料之中的痛感却没有传来,而是掉落在坚硬温润的手掌之中。
下一秒,她睁开眼睛,是他伸手接住了她。
他看着她浑身黑漆漆的,再擡眼看向摆在桌上的公文,被她圆乎乎地滚过,一块一块的黑。
他微微擡手,指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顽皮。”
夭枝额间微微痛,摇了摇小尾巴看向桌上,真是一片狼藉。
她掉下砚台就已经溅得四处都是墨汁,这般一滚自是乱七八糟,连他的字迹都没来得及看清便糊没了。
夭枝摇着尾巴,闷不作声。
他走到海域,将她放入水中。
却不想墨汁粘得她浑身都是,放入水中也没能褪干净。
他微微垂眼,拿起布来浸湿,捧着她的小身板,轻轻替她擦身子。
夭枝颇有些不适应,她往日做树时原身糙得很,天生天养,洗澡都是天然下水,哪有人这般细致地给她洗。
且他洗得还格外仔细,动作虽轻柔,但莫名让她面热得紧。
夭枝下意识擡起尾巴,去挡他的手。
他并没有在意,避开她的尾巴去擦拭,却又被她挡住,下一刻,他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微微敛眉,擡起手指,按着她的尾巴不让动。
她如今如何抵得过他的力气,一根手指就能压得她整只动弹不得了。
夭枝用力抵着,却纹丝不动,便只能给他翻来覆去地擦洗着。
诚然,她已经是一个脸皮极厚的摆设玩意儿,可是这般光溜溜地躺在人手里洗澡,着实是有些做不到。
且这人还长得和昔日故人一模一样,却如何使得?
夭枝洗完之后便有些没脸见人,所幸他忙,给她洗完澡之后便出去了。
夭枝一条鱼待在此处有些无聊,看着进来洒扫的仙侍仙娥,“你们在这处做工,他给的薪资待遇如何,年假多少天,有没有什么福利?”
仙侍仙娥:“…………?”
他们是不是昨日没睡好,在做梦啊?
虽说他们在殿下这处办差,自然皆是封顶的,但怎么一条鱼还会在意这个啊?
夭枝看着他们一脸错愕的样子,看来是没什么福利。
那她不要兼职这活了,便先当个摆设罢。
她摇着小尾巴在海里晃荡着看风景,下一刻,便被一网兜捞了上来。
她扭头看去,才发现是昨日仙宴上笑着打趣她的那位仙君。
容琅将她整只捞起来,放进了带来的锅里,锅里还放着许多小石头。
仙侍仙娥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拦道,“容琅殿下,这是北冥的鲲,殿下特意养着的,可不能炖了吃啊!”
容琅一笑,将她放在锅正中,“怎会是炖呢?鲲此物有习性,虽已绝迹,但爱好不改。”他说着,擡手转动着锅边缘,轻轻打圈摇晃着。
夭枝一时间晃晃悠悠起来,下一刻,便觉得下头的圆润小石头按摩着她的背部,极为舒服。
让她都有些飘飘欲仙,不想理俗世,不由舒坦地摇起尾巴,无法控制哼唧。
仙侍仙娥目瞪口呆,一旁小仙娥跃跃欲试,实在是这鲲着实小巧乖生,围着她转也没什么。
容琅见状满意一笑,收回了手,“你们来罢,摇锅慢些。”
仙娥们当即往前,扶着巨锅边缘,轻轻摇着,瞧这一条小鱼可舒服了,瞬间半眯半醒。
众人只觉神奇,七手八脚轻摸她脑袋,下一刻,殿中忽然安静了几许。
他们殿下拿着古籍进来,才进来便停下脚步,跟着进来的灵鹤见殿中如此吵闹,还围成一团,皱眉轻咳一声。
他们瞬间七手八脚收回手,夭枝也一时如梦惊醒,对上他看来的视线,那眼神着实冷淡,显然并不很高兴。
她见他这眼神着实有些应激,瞬间弹跳而起,如同被夫婿抓着现形一般,跳进水里藏去。
仙侍仙娥连忙如鱼涌出,只留容琅一人站在殿中,颇为静悄悄。
容琅摸了摸鼻子,一笑,“左右你如此忙碌,这鲲苗儿也没多少时间养,不如给我,我有的是时间。”
他坐在桌案前,翻着手中的古籍,不置可否冷淡道,“舅舅若是觉得闲,我可以给你安排事。”
容琅被一噎,当即摆手,“不闲不闲,当我没说,不要如此郑重地叫我舅舅,生生将我叫老了,我与你也大不了几岁。”
他面色清冷,“十九万四百五十岁。”
就差一句老头儿了。
容琅:“……”
容琅知道留不得了,再留下来恐怕往后不得闲,他依依不舍看向海域里的小胖鱼。
“小鲲宝,我走了,下回再来看你,这摇篮玩具就送给你啦,没事就叫人摇着玩,别叫他,他是不会给你按摩的,此人古板得很。”
他闻言擡眼看去,容琅速度极快,撂下话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夭枝在水面中冒出一点小脑袋,看着前面的摇锅。
下一刻,他起身缓步走来,看向摇篮,在她满眼期许的视线中,毫无情绪道出一句,“玩物丧志。”
灵鹤仙人自然明白,当即上前将锅带石头一并端了出去。
夭枝闻言慢慢没入水中,有些许不舍,这玩具真的好舒服,不过见他这般严苛,也不好反抗。
毕竟方才那话,也不知是不是在说她……
…
他自是繁忙的,天界储君,需要料理的事物何其之多,她在这处,都时常会看不见他。
不过他若回来了,大多时候都会在这处看折子。
他的性子着实好静,可以许久都不说一句话,叫她也安静了许多。
夭枝摇着小尾巴趴在水池边,看着他批折子。
一旁仙侍见状不由笑道,“殿下,这小鱼很是喜欢你,从来时就爱盯着你看。”
他闻言微微擡眼看过来,夭枝对上他的眼睛,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别开视线。
仙侍当即开口,“还学会害羞了。”
夭枝一时被说中了,面上微微发热,诚然她一条鱼也看不出有没有发热,只是感觉周围水温,因她而有些许发烫。
仙侍往这边走来,看着她周围水面微微往上冒烟,“冒烟了,只怕是羞得厉害。”
夭枝微微一顿,直觉被揭穿了,颇有些羞恼,哪来的旁白,如此揭老底,叫树半点没脸面。
下一刻,便感觉眼前阴影遮挡而下,入目一截玉白衣摆。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伸手而来,将她从水中捧了起来。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一时顿住,他面容太过惑人,如今这般清冷模样,倒叫人有些不敢多看,怕过于无礼。
“今日确实不活跃,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疑惑道,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在观察。
夭枝感觉到他的手指和她的身子颇为紧密贴合着,一时越发烫起来。
这般一来,他的手比她身上的温度还冰凉许多,格外舒服,她一时乖乖贴着,不曾言语。
他显然感觉到她的体温越发上升,微微敛眉,“烫得这般厉害,着凉了?”
他擡起手,手背轻轻贴在她的小身板上,似在试探温度。
一旁仙侍见殿下疑惑,大着胆子道,“殿下,她应当无事,刚头可活跃了,您不在时,她有可多的话,到处找人搭话。”
夭枝:“……”
他捧着她,许久,“已会说话了?”
仙侍闻言疑惑,“她早早就会说话了,只是不知为何,殿下在时,她却一字不言。”
他闻言未语,只视线落在她身上。
夭枝闻言窝在他手上,当作没听见,视线也不对上他,她近乡情怯,自是不敢说话,怕问来的结果并不如她所愿。
身旁仙侍见殿下看着,便开口道,“殿下,听送上来的仙官说,她还会杂耍,不若让她耍给殿下看看?”
夭枝:“……?”
她什么时候会杂耍的,她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没通知她啊?
她作为一条鲲,可是连长大都费劲儿。
好在他如此清冷端正,似乎对此并没有兴趣,伸手将她放回海中,“此海水助长灵力,过些时候便能将其送去北冥,那里对鲲修炼有益处。”
夭枝微微一顿,尾巴都摇不动了。
这是……要送走她了吗?
夭枝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欢喜,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
她一拍小尾巴,扭头钻进了水面里头,尾巴敲打着水花,溅到他的衣摆上。
仙侍惊了一跳,“怎……怎得突然闹起脾气?殿下您……衣衫……”
他却并不在意,只静静看着,依旧疏离不可亲近。
他正看着,外头灵鹤仙人有事来禀,“殿下,蓬莱少君来了此处。”灵鹤一边禀告,一边看了眼在海里藏着的夭枝,“说是他那处的仙官将送来的鱼弄错了,这条仙鱼是朋友托在他那处养着的,今次想要带回。”
夭枝闻言自然知道是酆卿,她转而钻出水面,看向外头。
他垂眼看着她,夭枝对上他的视线,便又闹着脾气钻了回去,不让他看到一点。
他起身缓步回到桌案前,才开口,“此鱼还需在这水中泡上几日,才能得以养好心魂,让他三日后来接。”
灵鹤仙人闻言应声,缓缓退出去。
夭枝在水中听了个全乎,只有三日了吗?
九重天可并不好来,她这一出去便不好再进来,三日之后,她离了此处,自然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夭枝沉默几许,慢慢沉下水中吐了几个气泡,颇有几分憋着坏的样子。
而他似全然不觉,垂眼看他的折子。
灵鹤回转告知。
酆惕听到这话,施了一礼,“多谢殿下挂怀,我代友人谢过殿下,还请仙人一定转达。”
灵鹤惯来不说虚的,闻言点头,不惯客套,“自然,少君客气。”
他看着酆惕离去的身影,只觉殿下应当很喜欢这圆乎小玩意儿,毕竟若是往日自是立刻拿走,无需多这三日。
…
三日之期转眼便到,酆惕如约来接夭枝。
灵鹤提着桶出来。
酆惕接过了桶,不过几日光景,竟比往日重了不少,他看向里头的夭枝,一脸乖生看着他,他擡头,“多谢仙人。”
“少君不必客气,小鱼于修行上有灵气,在九重天上或许仙途更顺。”灵鹤道了一句。
酆惕闻言他看向夭枝,果真比前些日子圆乎了不少。
他别过仙侍,出了这处宫门,“夭枝,在殿中可有遇到什么事?”
夭枝呆在水中上下沉浮,他钻出水面看向酆惕,急问,“他是簿辞吗?”
酆惕迟疑片刻,缓缓点头,自也是打听清楚才来此,“听檐殿下与其他殿下久居太虚真境,历练之时从不见外人,天界认得他的没有几个,名讳也无人知晓,殿下此番乃是意识而出下凡尘,所以我等都不知晓。
殿下下凡也并未告知九重天,且在司命殿也是随意选了一位新任仙官,便是你。”
夭枝闻言沉默下来,原来真的是他,难怪这般一模一样,只是着实有些陌生。
他清冷疏离似一块寒玉,并不温和,也并无人情味。
酆惕说完这话,自然想起这几日的担心,“你此番做仙官,到底还是有失妥当,虽然是对殿下,但天帝陛下自来严苛,殿下是他一手教导出来,自也如此,要是知晓你是负责他的仙官,且并未被天罚诛灭,恐会惩罚于你。”
“酆卿放心,他还不知道我是谁,也并没为难我一条小鱼,我瞧着他人还挺好。”还颇为爱干净,没事便帮她把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
夭枝摇了摇小尾巴,对此事并无太过在意。
酆惕闻言放下心来,想起方才灵鹤所言,终究还是开口,“夭卿,蓬莱仙岛的灵泉比不上九重天的,此处灵力充盈,于你修行也是有好处,你可还想回我那处?”
夭枝摇了摇尾巴,略一思索后,她认真开口,“我想在此修行,参加升仙大试,重新做仙官。”
酆惕闻言自然知道她的原因,他看了一眼宫殿方向,云层之上,云雾缭绕,高不可及,“我知你放心不下。”
夭枝闻言眼神坚定非常,“自然放不下,太上老君的续魂丹,东海龙王的听心镯,还有我师兄那利滚利的银钱,我若是做观赏鱼,只怕要千千万万年才能还清,做仙官俸禄高许多,还得自快也些。”
酆惕闻言,看向桶里头神情凝重的小鱼,愣住,似完全没想到,“原……原是如此?”
还有别的原因,就是宋听檐亲手砸的听心镯,虽然她在凡间用法器违反天规,并不地道,但说不准他哪天就想起偿此事,知道她一条小鱼还债不容易,替她还了此债,一半也行……
夭枝欲哭无泪,隐隐期盼,可瞧他这高岭之花的样子,不会不看重银钱罢。
不会的,应当不会的罢……
酆惕见她神情凝重,以为她忧心修行一事,“你如今是被旁的仙官带上来的,自然也能留在九重天上,只是升仙艰难重重,且对手无数,如今以你的修为,恐怕难为。”
夭枝点头,她早已想好了,“将我放到天池里头修炼罢。”
天池乃是水游类生物修行必进之地,虽然很凶险,但那处灵气极重,在里头提升修为速度也是最快的。
酆惕却不赞同,他皱眉沉思,“那里可是危险麻了,你如今满打满算也才百年。”
他很为难,自然也是觉得太冒险,毕竟天池虽是灵气充沛,可也意味着必有争夺,里头鱼龙混杂,她这么小,极有可能被一口吞了,“待我去寻皆山兄商量一番。”
夭枝却格外坚定,“酆卿不必担心,三年一度的升仙大试在即,我须得赶上,否则又要等三年,便就去那里,我自有把握活下去。”
酆惕见拗不过她,也只能如此办。
他办事自然牢靠,不费时候便将她送到了天池这处。
天池这处果然非寻常之地,灵力最甚之处就是最凶险的地方。
她这等小鱼自然是被拒之门外。
好在酆惕在九重天上也是颇有好人缘,费了些功夫将她送了进去。
夭枝进了天池之后,暗暗又记下一笔,‘欠蓬莱仙岛少主酆惕数金。’
她一时无限感慨,赚赚不了几个子,花起来倒是无穷无尽。
夭枝想着便也只能更加努力修行,她要早早稳住人形,提升仙力,好参加大试,争取好名次,排前些自也有选择高薪的机会。
酆惕看着她一条小鱼摇着小尾巴慢悠悠游远,一时颇为担心,也不知自己同意这个决定,会不会害了夭卿。
夭枝别了酆惕,进入天池,本还以为会遇到什么凶猛难缠的生物,却不想进了这里头,大家似乎都有些憔悴。
虽然也确实鱼龙混杂,有许多长相凶残的凶猛玩意儿,可却半点不难缠,他们都默默呆在原地,看着她进来,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夭枝才进来就觉得周身麻麻的,不过她皮实,并没有太大反应。
一条仙子鱼道行应该颇深,来去自由,见着同类便游了过来,“可有感觉难受,若是难受透不过气就先到浅水区。”
夭枝有些疑惑,“浅水区?”
仙子鱼见她不明白,开口介绍道,“我们这处天池分为微麻,轻麻,中麻,重麻区,越往上走对于仙力增强越多,但也最为痛苦,但你游过了那两区,也就出师了。
我们如今在轻麻区,中麻和重麻区你没有把握,万不要进去,一进去那可是连骨头都得融掉,除非你仙力极高。
夭枝看着他们呆呆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是如此,竟是泡麻的。”
难怪酆惕当时说这处,必然是凶险麻了的。
如今瞧着,确实是挺麻的。
夭枝如今才百岁,自然便先待在这轻麻区修炼。
这日她正认真修行,便见眼前一大群鱼哗啦啦游了过去,她一时顿住。
怎么了?
天池也流行赶集?
夭枝正疑惑,便见一条眼熟的仙子鱼游到她面前,“新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夭枝默了一默,诚然她记性已经很不好了,却没有想到还有比她记性更不好的。
她已经来来回回问了她整整八十九次名字了……
难怪道行颇深,却一直没有出天池,原道是记性不好。
鱼类修炼果然不容易……
她默泪一把,转头看向身后的天池壁,又刻下一笔,她特地刻下来次数,因为她也记不住……
她刻完之后,转头看向她,已经回答麻了,“叫我树杈子便好。”
仙子鱼点点头,“哦,杈子,你要不要去看看风景?”
这事倒是没听过,夭枝闻言愣了一瞬,“什么风景?”
仙子鱼邪魅一笑,“去了你就知道。”
夭枝倒真是有些好奇了,这天界到处都是风景,尤其是天池这一处,更是风景如画,他们还需要游去别处看风景?
她想着便摇动小尾巴,跟着大部队一道往前游去,游了大半个时辰,眼前景象忽然一变,便到了一处桃林仙境。
此处桃树林立,乃是天境,仙雾缭绕,灵气充盈。
夭枝看了眼这处风景,确实是不错,只是游上大半个时辰来这处看风景不太值当,这群鱼当真是有些闲得慌。
大部队游到这处角落,便没有再动弹,看着远处不知在张望什么。
她一时无趣,一旁的仙子鱼忽而游近,开口提醒,“杈子快看前面。”
夭枝疑惑擡头看去,便见远处树下一仙台坐着一人,闭目静坐,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等人。
她视线落在他面上微微顿住,没有移开片刻。
一旁仙子鱼见她看得目不转睛,不由笑道,“看罢,是不是好风景?”
夭枝微微一顿才反应过来,说的原是这样的风景。
她没来天池之前,也不知道这里都是好色的鱼啊。
但实在是很有审美的。
夭枝不由游近了些,仙子鱼连忙游上前拦住她,“别靠太近去看,若是被仙人发现了,必然不许我们呆在这处的,我们再等一等,排队。”
夭枝:“……”
鱼兄们倒是正事一点不操心,闲事拼命干,她一时感伤,上辈子看宋听檐可不需要排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夭枝便跟着仙子鱼排队,一排排鱼游开之后,终于让出了最近观赏位。
夭枝似懂非懂,在唯一的界限之中游近了一些,认真看他。
他阖目在树下打坐,日光落在他面上,显得面若冠玉。
“怎么样,好看罢?”仙子很是高兴,觉得她颇有眼光,“我们做神仙的,多看看美好的事物才有利于修行,不像司命殿那群怪人非反其道而行,每每去办差事都不喜欢好看的,有时为了争抢丑的还扭打拉扯起来,也不知是脑子里哪处出了问题。”
因为皮相惑人,出事的太多了,她不就是因为这事出的在这处游着吗?
当初她可是还想将他做成收藏品的。
她在水中浮着,“是很好看,他惯来是好看的。”
她话音刚落,便见远处树下的人慢慢睁开眼,往这处看来。
他们一时慌张,全部定在原地。
夭枝对上他的视线,小尾巴瞬间顿住,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可惜好像没有,他看了这处一眼,似觉吵闹,收回视线便起身缓步离开了。
周围几只鱼看着他离开,一时间在水中望眼欲穿。
夭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叹息,游这么久才看了这么一眼,着实是少。
不过如今看见他活生生的,便已然叫她很欢喜了。
仙子在一旁回过神来,当即问道,“仙人是看见我们了吗,不会是觉得吵闹,往后便不来了罢?”
夭枝自不知,因为她才来一回。
她懵懵懂懂,正准备和他们一道回去,便听鱼群中发出惊呼声。
“仙人喂食了!是灵力丹泥捏成的鱼食,好是香甜,大家快来吃呀!”
夭枝擡头看去,便见宋听檐站在不远处,随手撒下一把鱼食。
夭枝顿住。
下一刻,几颗鱼食落在了她身旁。
这样再不吃,就有些不礼貌了。
夭枝吃下鱼食,莫名尝不出味来,她还当真没有这个角度看过他喂鱼。
着实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夭枝吃了一口,便有些有滋没味地发呆,下一刻,便被劈头盖脸一把鱼食撒了下来。
砸落在她脑袋上,如同下雨。
干嘛呀,这是?
不吃还不行吗?
这般被他投喂真的很奇怪……
她不由擡起头看去,对上了他看过来的视线,眉间轻敛,似疑惑她为何不吃?
夭枝:“……”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吃了起来。
宋听檐看她吃了,眉间舒展,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夭枝吃完了之后,只觉周身仙力竟瞬间增长许多,整条鱼都有劲了,中麻区或可闯一闯了。
她们饱餐一顿之后,原路游回来。
仙子鱼开口问,“你以后还要来看风景吗?
这仙人在此处休息,着实是有利于我们修行,我们已经摸清了他休息的时辰,每日日升三刻来,大抵小半个时辰他便会走,是以我们得准时。”
夭枝:“……”
好色到这个地步,也是罕见。
夭枝郑重且面无表情点头,“那我也要加入。”
反正修炼也闲来无事,每日去看一眼,比她往日当摆设被别人看的时候有趣多了。
以后的每日,夭枝都排着队与他们一道去看宋听檐,他每次都会喂他们灵力丹。
以至于夭枝仙力增长得很快,在这天池中竟已然来去自如。
这一日,夭枝准备去重麻区待一阵子,却不想太麻鱼了,一时动弹不得,呆得便有些久了,竟错过了去看风景的时候,她当即自己一条鱼赶了过去。
她出发,他们都已经回来了,到了那处已经日落西山。
夭枝游到这处没有看见人,一时有些失落,他每日只待小半个时辰,总是准时离开,准时来,自然不可能会在。
也不知她着了什么魔怔,这个时间竟还过来。
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正准备摇着尾巴往回游,却听见身后细微声响,似有人走近。
她当即转过去,便看见了白玉衣摆一角,一擡头便见宋听檐,站在树荫之下,桃花几片而落,掉落在他的肩头发间,顺着风滚落而下,落在她面前的水面之上。
她看了他一眼,不由上前咬住了那片桃花瓣,准备收藏一下。
才刚咬住花瓣,便见眼前衣摆垂落而下,他蹲下伸手而来,皙白修长的指节没入水中,看着她没有说话。
夭枝一顿,这是要她游过去?
她下意识先将花瓣放下,往他那边游去,靠上了他的手指,有些硬。
她希望他能再用手指揉一下她的头顶,不知是不是他仙力强盛的原因,这般碰一下便有些飘飘欲仙,很舒服。
夭枝用脸去贴他的手心,绕着手指好一阵蹭,他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看着她蹭。
夭枝有些累了。
下一刻,他便将她整只兜了起来。
夭枝骤然离开了水面,下一刻,便对上了他的脸。
“可有好好修炼?”
夭枝不想他还能认得自己来,不由微微摇了下尾巴,近乡情怯,她实在不知该不该和他说话。
她刚摇完尾巴,宋听檐便托着她颠了颠,似满意道,“胖了。”
夭枝惊了,连忙瞅瞅自己,瞬间恼了。
瞧着冷冷清清的模样,怎得说话还如此毒舌呀?
他这张脸,说话歹毒是标准配置吗?
瞧着沉稳许多,怎开口还是说不出让树爱听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