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先生……(晚更加更,二更合一)
夭枝睡得正沉,忽然觉得耳旁吵吵嚷嚷。
她睁开眼睛,日头透过水面照进来,水中波光粼粼,如玉上泛光,剔透好看。
她从被水淹没的小石板上起身,慢悠悠往上游去,才刚钻出水面,便见几个小玩意儿趴在池塘边上瞧她。
他们见她冒出来,瞬间兴奋不已,吵吵嚷嚷指着她,“大师姐出来了,大师姐真的好小只!”
前头小蘑菇头奶声奶气地开口,“师姐,你还要睡觉吗?”
废话,鱼不睡觉,一次性的吗?
睁开眼就是活,闭上眼就是死?
他们七嘴八舌吵得夭枝头疼,话间无一不是求她游近些,让他们看看。
夭枝便也摇着小尾巴慢悠悠游到池塘旁,一脸困意地让他们瞅。
他们似乎没见过她这般新奇的小玩意儿,一时皆瞪圆了眼,聚精会神瞧着她。
“师姐好是可爱,可以摸摸你吗?”
夭枝:“……”
她活了千把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
片刻后,她慢悠悠开口,“摸罢,孩子。”
下一刻,她便被一双双小手摸了摸脑袋。
夭枝看着小蘑菇精后面几个小玩意儿,眼生得很,想来是这百年刚化形出来的。
小师弟见她瞅着师弟师妹们,连忙拉过他们,一个个介绍,“师姐,这是小人参师弟,这是小芒果精师妹,这是泥马精……”
小泥马精?
夭枝:“……”
夭枝沉吟片刻,“有没有小王八精?”
她话音刚落,后头就有个小不点苦着一张脸。
小蘑菇精当即开口答,“有的……”只是他们都不叫小王八精的,因为王八骂人的。
那苦着一张脸的小师弟闻言露出了哭脸,忍不住掉起眼泪,捂着脸扭头就跑了,“哇,师姐讨厌。”
夭枝看着小玩意儿哭着跑远,忍不住笑起来,大家都半斤八两,总归都有缺憾,他们精怪也不例外。
尾巴短点便就短点罢,能游就行了。
小师弟见人跑远仿佛也习以为常,显然这事屡屡上演,他凑过来,大眼睛看着她关切道,“师姐,你要吃东西吗?”
夭枝好整以暇,“来点罢。”
小师弟当即拿出鱼食,小心往水里撒来。
夭枝张开嘴伴着水咬进,嚼了一嚼比水还淡,她便又吐了出来,“不好吃。”
小师弟愁着一张脸,“师姐,您将就点罢,咱们山门没银钱买特别好吃的鱼食。”
夭枝摇着小尾巴,看了眼他们永远穷困潦倒的山门。
百年了,穷仿佛是他们的标识,她都脱胎换骨一次了,这骨子里的穷还没有脱掉……
她如今可不是只喝水就能活的盆栽。
她还是得早日修行成仙,不然早晚会活活饿死在山门里……
忽而山间清脆的八卦铃响起,一道道催命般的铃声响彻山巅。
其他小玩意儿听到这铃声,纷纷一脸惊慌往回跑,“啊啊啊掌门要开始点名了,我们快回去,来不及了!”
小蘑菇精苦着一张脸,转头看来,“师姐,我们要去上课了,下回再来看你。”
夭枝摇了摇尾巴,示意他去罢,往日她也是吃过上课点名的苦头,他们这些小玩意儿自然是一节课不能少的。
小师弟看着她圆乎乎的小身板,“师姐,我以后来投喂你好不好?我会每日给你带些好吃的。”
夭枝听到这话小尾巴摇快了几分,满意应声,“果然是我的好师弟,等师姐修成人形,带你上山采蘑菇。”
小师弟一脸茫然,“采蘑菇做什么呀?”
“吃啊。”夭枝回味一番,“那可是人间美味,各个品种有各个品种的可口。”
“师姐!”小师弟气得不轻,扭身便跑了,似害怕她把他也当蘑菇吃了。
夭枝看着他跑远,忍不住叹息,人间美味竟然如此抗拒,着实可惜。
不过小师弟倒是很上道,此后的每一日都按时来投喂她,夭枝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甚至能感觉到往日失去的法力在一点点回来,这着实让树疑惑。
按理说,天罚既下,仙力则散,如她这般应当不可能,她本想问问掌门,可惜掌门忙着点名。
山门人太多了,几天几夜是点不完的,他忙到饭都没功夫吃。
不过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说明她可以尽快修出人形,行动自如了。
夭枝便也忘了这事,她脑袋不大,也只能记住一件事。
“夭枝,你修出人形后,想要去做什么?”
夭枝摇着小尾巴看着远处天地,沉默几许,缓缓开口,“我要去凡间看一个故人。”
“凡间,是凡人?”小鱼精怪不太理解,像他们修行都是想要做仙的,谁会想去凡间呢,凡间这般苦。
仙人只有历劫之时才会下凡,可见凡间有多苦。
“是,是凡人。”夭枝想起宋听檐,心里总是闷疼的。
她要去看看,哪怕只能见到他留下来的一些故事。
夭枝正想着,便听周围小鱼惊呼着游开,“好大好大呀!”
她微微愣神,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往水下沉去,正准备摇动尾巴,却发现尾巴摇不动,反而手脚都在挣扎,她低头一看,竟已经化成了人形。
几只小鱼精怪游到岸边看着她,“夭枝,你原身虽圆乎,但人形倒是化得极美。”
夭枝闻言当即看向水面上的自己,螓首蛾眉,还是和原来一样,倒也没有叫她陌生。
她看了眼周围,转头看向小鱼们,“我去凡间一趟,晚些时候回来和你们玩捉迷藏。”
小鱼们应声,“好,回来还要给我们说说凡间是什么样子的?”
夭枝应下声来,便径直下山去。
…
长街人声鼎沸,沿途吆喝叫卖声,酒馆茶馆人来人往,弹唱说书,热闹不休。
宫墙还是如此之高,如往日一样,像是这百年时光并不曾过。
夭枝走进酒馆便听上头说书人道,“此间事了,仁衷皇帝未厚葬其弟,乃是引火烧之,未入皇陵。
丞相身死,贺浮将军夺去兵权,念其军功,便永幽闭于凉州,其余党派皆随二殿下去也。
这两个太子夺江山,各有其本领,各有其能。”
底下当即有人反驳,“要我看,仁衷皇帝也就赢在命好,有个奇人帮着,若是由另一位雷霆手段的来坐江山,哪轮到后头江山风雨摇曳,战乱不休啊?”
“万般都是命,如今说来都无意义,好在我朝风雨摇曳之时出了位同样手段的皇帝,才堪堪震住四分五裂的江山,否则诸侯瓜分,终日战不休,岂有我们寻常百姓活路?!”
“这孝贤皇帝确实厉害,那叫一个杀伐决断,十五岁奸臣当道之下登皇位,十六岁夺皇权斩奸臣,内严查贪官污吏,赐连坐之罪立威,十七岁收兵权,正刑律,立科举,广纳人才;外修水利扩农业,诸侯战中,以少胜多,百计施于诸侯,引其相互缠斗,制衡之术,压制的是明明白白。
那几个诸侯年过半百,恐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皇帝如此厉害,便是被压制到死那日,都没法从其手中瓜分去中原一块地。”
座下人人叹息,“可惜了,孝贤皇帝故去的早,若是寿长些,这江山地土怕是要大上许多呢。如今这过继而来的子嗣皇帝,比之乃是中庸。”
周围人瞬间噤声,“嘘,这话说不得,这可是当今皇帝。”
原是如此。
簿辞,我听到了,初来人间便听人提起你了。
夭枝沉默许久,收回视线,要了壶酒,视线微错间,竟看到酒馆悬挂的菜牌上写着清茶团子四字,且这牌还挂在第一个,显然是极受欢迎。
她看到这名字熟悉的笔迹,思绪叠起,一旁掌柜见她看着,开口介绍,“客官可要来一份清茶团子,这等有名吃食虽然到处都有,但只有我这儿做得最为地道,可是独一份。”
往日这只是乡间小吃,少有人听过,不曾想如今竟这般有名。
如此也好,她也不必费心去找。
掌柜当即叫小二拿了一份打包好,系上绳子和酒一道递给她,“客官拿好,我这可是百年老店,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往日孝贤皇帝都爱吃,每每可是亲自来这吃,只可惜人去的早,这名字都是陛下亲手写的,味道包客官满意。”
夭枝微微一顿,才意识到这是宋听檐的字,这处便是她往日买给宋听檐清茶团子的那家小铺子。
只是如今长街早已不同往昔,这处也已物是人非,不曾想这家铺子竟还流传了下来,成了这么大的酒楼。
她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哪位皇帝爱吃?”
“就是二十年前故去的那位,你竟不知吗,你不是中原人?这天下有谁不知道他的名讳?”掌柜说到这处,面露叹息,“唉,只可惜前头留下的烂摊子着实是太大了,这江山千疮百孔,陛下弱冠之年尽数接手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生生耗尽了心血,才稳住这江山,避免天下四分五裂,战火不休。
可惜他的身子撑不住,这般年轻便去了,我等黎民百姓倒也是运气,乱世出了这样一位护着安宁。”
夭枝沉默几许,拿过掌柜递过来的酒和清茶团子,“多谢掌柜的,不知如今皇陵在何处?”
夭枝提着酒出了客栈,一路往皇陵方向去。
她一步步走着,日头缓缓西下,她由人声鼎沸走到人烟稀少之地。
斜阳之下,她站在墓前看了许久,竟是说不出心中万千滋味。
碑上提得孝贤皇帝,并非他的名字。
可她一眼就找到了。
因为墓碑上还雕着小胖鱼呢,如此严肃的地方,真不知他是如何下这一道旨,叫后头人照做的。
她手扶上墓碑,心中微苦,“簿辞,我来晚了……
先生带了你最喜欢的酒,只是你自来挑嘴,恐怕这酒不太合你胃口,我如今依旧没什么银钱,下回来一定买最好的酒。”
她低头将酒壶盖子解开,瓶口微斜,往地上倒去,“簿辞,我们赌赢了,我没有死,你也完成了心愿,这天下依旧繁荣,只可惜这酒我们无法对饮了……”
夭枝坐在墓旁,打开了清茶团子放在碑前,自斟自饮。
仿佛往日那般……
“夭先生?”
忽而一道声音传来,夭枝一顿,顺着声音来处看去,便见一陌生的中年男子往这处疾步走来。
他似乎细细辨认了她一番,震惊之余开口试探,“您……您可是夭枝先生?”
夭枝端着酒壶的手顿在原地,她已不在凡间百年,怎可能还会有认识她的人?
她疑惑间点了点头,“是我,你是……?”
那中年男子瞬间双目含泪,在她面前跪下,“夭先生,我总算将您盼来了。”他恐怕她不认识,忙道,“夭先生,我姓常,常坻是我的曾祖父,你应当知道?”
夭枝思绪一顿,仔细看他,果真有几分像常坻。
他说着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一个金丝布袋,将布袋打开,里头裹得极好,显然颇为贵重。
夭枝有些疑惑,那中年男子将布一层层揭开,下一刻,一只小鱼玉雕出现在眼前。
她视线一顿,呼吸微窒。
中年男子捧着小鱼玉雕,哽咽道,“陛下去之时,说若有故人来寻,便将此物给她。
我本以为完不成陛下的遗愿,此物要代代传下去,却没想到您突然出现了,如此甚好,否则我恐完成不了陛下心愿,死不瞑目啊。”他说着满眼欣喜,又哭又笑。
夭枝看着这小鱼玉雕,因为年岁已久,已然不比当初那般,绳子都陈旧黯淡了许多。
她轻轻拿起小鱼玉雕,放在手中,黄昏的阳光透过玉雕,折射出几分光芒。
夭枝莫名恍惚,像是回到了往日,“他怎知道……我会来?”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陛下不知,想来是盼着这天下还有你的踪迹,他寻了你二十五年,终究是未曾找到一丝痕迹,临死之前,将这玉雕交给我,也不过是一个期盼。”他说着看过来,似在感叹,“这天下真有如此奇事,先生竟真如陛下所画,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丝变化,可惜……陛下永远都不知道小鱼玉雕找到了主人……”
夭枝手中酒盏无力掉落,撒了一地酒,眼眶瞬间通红,竟是满心荒凉,他找了这么久吗?
不知是什么心情?
夭枝拿着布袋,才放下小鱼玉雕,却发现下头压着信纸,因为年久陈旧泛黄,不过保存极好,颇为完整。
她一时呼吸止住,小心打开,上面几字,一眼见底,
‘先生……
见字如晤……’
余后的笔画,顿了又顿,似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言起……
夭枝心头微微一涩,苦涩之意终是溢上心间。
可笑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是决裂,都未曾好好道别。
忽而远处一声重重钟鸣,极远极悠长,斜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
她蓦然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她茫然四顾,亦是空空如也。
她视线模糊了一片,看不清周遭却是满目荒凉。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原来凡间离别这般苦,怪道凡人满心愁-
夭枝回来之后便日复一日地安静过着,她时常忘记吃饭,只小师弟每日都会来投喂完,倒也算‘衣食无忧’。
她吃饱喝足就准备游回去睡觉,也不爱言语,这遭正准备入睡,却忽然感觉头顶有巨物阴影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巨物就砸入水中,将她整条鱼兜了起来,周围小鱼精怪吓得四散开来。
小师弟奶声奶气惊慌道,“师兄,你做什么呀?”
夭枝看着把自己兜起来的木盆一时愣住,擡头就对上了滁皆山的视线。
“师兄这是做甚?”
“做甚?”滁皆山居高临下看来,话间咬牙切齿,“你,给我去做工赚银钱抵债!”
夭枝摇着自己的小尾巴,颇有几分愧疚,可是她如今实在做不到,“师兄,你就算是要我去赚银钱,也得等我稳住人形罢,我如今这么一条鱼,能去做什么工?”
她刚说完,小师弟一脸伤心扒拉着滁皆山的衣摆,“大师兄,师姐还小呢,你怎么能让她去做工,快把她放回池塘里游罢。”
滁皆山闻言气笑了,“她小,你别看她如今只有巴掌大,想气死人还是很有本事的。”他说着,一边端着木盆里的夭枝,一边往外走,“你赶快回去上课,还真把你师姐当宠物养了,这样的混账玩意儿你消受得起吗?”
小师弟看着他将夭枝端走,伤心欲绝,只能哭哭啼啼跑去找掌门告状。
夭枝在木盆里摇晃地厉害,这么小的地方自然比不上池塘大,那池塘对她来说可相当于海,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呢。
她费了些力气,扭转小身板面向滁皆山,“师兄要带我去哪里?”
滁皆山睨了她一眼,似乎恨不得将她拍扁了事,“带你去蓬莱岛做观赏鱼,我和酆兄商量了,你去他那处做工,他给你结工钱,顺道在他那灵泉里面泡泡,早些修成人形,给我想方设法赚银钱。”
夭枝一听到这话,便有些呕血,她万万没有想到,师兄竟这般丧心病狂,她还只是一条小鱼,而且还是一条有残缺的鱼,竟然叫她去做观赏鱼,那不是叫人指着她的脊梁骨笑吗?
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滁皆山说话间便端着她走出山门,腾云驾雾半日便到了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在海之角,无边无际,若不是修仙之人,根本找不到这地方。
其间亭台楼阁屹立,雕梁画栋,云雾缭绕,桃林密布,美不胜收。
才到这处,便远远见酆惕等着他们,不再是一副官袍,而是仙人打扮,一看便是得道仙家。
滁皆山一下云,酆惕便迎了上来看向她。
夭枝有些晕盆,一路飞驰而来,着实是她一条小鱼吃不消的。
酆惕看着她似在仔细端详,可惜没有认出多少,察觉到她有些不适,关切道,“夭卿,你可还好?”
不太好,她要吐了。
夭枝不由翻着白眼,在水中吐着泡泡。
滁皆山看了眼在盆里直吐水的夭枝,“放心罢,她命硬得很,死不了。”
夭枝吐着泡泡,闻言翻了一下小尾巴,只溅起细小的水花,溅不到滁皆山身上一点。
她不由有些伤心。
酆惕闻言见她气息稳妥,便也放下心来,擡眼看向滁皆山,“多谢皆山兄将夭卿送来,我会将她安置在灵泉里,也好助她恢复修为。”
“劳烦酆兄了,恢复地越快越好,这玩意儿惹了一堆债,叫她快快修成人形把四处欠的债还了才是正经。”滁皆山将木盆递给他,“既已送到了,我便先去办差了,她来了你这处做观赏鱼,不必开特例,且还要将她看牢了,免得又闯下弥天大祸。”
酆惕一听,视线落在夭枝身上。
夭枝这会子已经回过劲来,闻言颇有些心虚,呆在盆中乖巧状,慢悠悠摇着尾巴,当作没有听见。
酆惕见她这般,只觉异常有趣,“皆山兄言重了,夭卿如今一条小鱼能闯出什么祸来?”
“那可不一定。”滁皆山轻哼了声,不阴不阳道了句,便转身驾云而去。
酆惕目送滁皆山离开,才低头看向木盆里的小鱼,圆润可爱,很是讨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果然很柔软。
夭枝的脑袋被摸了摸,擡眼看向他,“酆卿,你家可真是大,不知能结多少银钱给我呀?”
她虽说是不愿意做什么观赏鱼的,但债还是要还的,做做老本行也没什么。
摆设和观赏物之间没什么区别,都互通的。
酆惕闻言直笑出声,夭卿真是认真得可爱,皆山兄哪会是真的送她来做观赏鱼,只是嘴硬罢了。
再说了,他这蓬莱仙岛哪里就缺一条观赏鱼了,只是他这处的灵泉对于修行颇有助力,每日多泡泡,增进修为必然事半功倍。
不过酆惕见她这般一本正经,便也道,“夭卿既来了,开什么价由你说了算。”
夭枝非常欢喜,这可比往日在山门里做白工时要值钱多了。
“酆卿慷慨,也不枉费我们往日同僚一场~”夭枝摇着小尾巴,很是欢喜。
酆惕闻言沉默几许,片刻后,终是开口道,“殿下的事,我很抱歉骗了你,那时事出突然,我们实在担心你陷得太深,害了自己性命,才扯出这个谎来。
他……确实不是我蓬莱仙岛的神仙,也并非是神仙,只是一个凡人。
这百年来,我时常去看你,可你总不醒来,我总怕,你若是醒不来,可该如何是好,我们这般总归是害了你。”
夭枝摇着的小尾巴缓缓慢下来,她想起宋听檐,心中自然是难受的。
“无妨,那是我心甘情愿,没连累了你们就好。”
酆惕摇了摇头,内疚道,“谈何连累,倘若不是我们骗你,只怕你早已想到别的法子,也不必这般冒险顶上天罚。”
此事自然也谈不上什么连累,九重天戒规森严,非他们所错,自然也罚不到他们身上。
只是苦了夭枝,天罚过后险些丢掉了一条命,好在他们掌门在,否则就没有夭枝了。
不过夭枝能这么快就修出灵识,其天资也着实是让他意外,毕竟这也不过百年,若是多加修炼,只怕造诣更高。
“酆卿不必记挂这些,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夭枝说话间便在木盆中游了一圈,这地方虽有些小,但让她展示一番还是可以的。
酆惕见她小小的尾巴游得极快,这才笑了出来,他当即端着她往仙雾缭绕的山间去,“我带你去灵泉池那处罢,虽说比不上九重天,但你多泡泡,自也有助修为。”
蓬莱仙岛虽在海上,可岛上山叠山,岛连着岛,几乎盖住整片海之角,便是神仙,不花上几个月也是走不完的。
夭枝被他端着,钻出水面新奇地看着周围景色,与他们山门可是大有不同。
他们山门连草都不修,野草花肆意生长,春日里草长莺飞蝶舞,别是一番野趣,是潦草的好看。
但这蓬莱仙岛显然不一样,每一步,每一处的景色皆有布置,玄妙奇特,显然是专门建造,集天地灵气于其中,也难怪这处灵泉会有如此有名。
酆惕带着她走入灵山,重岩叠嶂,仙雾缭绕,已有仙子在此处等候。
忽听一熟悉女声迎面而来,“夭枝仙子可是来了?这都过去百年了,已许久未见,可得让我好好看看。”
她只觉声音极为熟悉,脑海中才刚搜寻到人面,便见绯窕仙子出现在眼前。
她往酆惕身边左右看了一看,两眼空空,“人呢?”
酆惕将手中的木盆往前一递,“绯窕,在这呢。”
绯窕看向木盆愣了一愣,里头一条圆乎小鱼,轻轻摇着小尾巴,颇为悠闲地待在水中看着她,“竟……竟变成了鱼吗?”
夭枝摇着小尾巴,靠近木盆旁,“好久不见,绯窕仙子。”
绯窕听到这声音,才发现真是变成了一条小鱼,她接过木盆看着夭枝,莫名生趣,“原来这就是符老的移花接木之术呀,怎不挑只瘦长好看点的小鱼?”
夭枝闻言尾巴都没力气揺了。
绯窕见她这般忙补救,“倒也是生得小巧可爱,这小尾巴也格外的……嗯……讨喜。”
“绯窕仙子还是莫要夸了。”越夸越伤心……
酆惕见状不由想笑,他看向绯窕,“今次来取仙果,可是为了仙宴?”
绯窕颔首,“是,储君今次小劫竟久久未醒,天君担忧,名义上办仙宴,实际上是为了宴请群仙商讨此事,只是不得声张,这九重天上仙桃仙果是必然不够,只能到你这处采集。”
仙桃仙果八百年才成熟一次,最金贵的得五千年,自然是来不及的。
绯窕负责仙果这一块,早前便已备下,却不想事出有因,延席数千万里,便连早已闭世不见人的都请来了,怎能怠慢?
他们下头自也慌了神,只得到处采买,缺的自然也不只是仙果,是以皆是忙碌。
酆惕闻言颔首道,“今次储君乃是第一个历上古天雷劫还安然而来的上神,天君自然看重。”
夭枝听了一耳朵,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听掌门说过,未来储君是天帝玄孙,曾孙次子,定下之时,惊动六界,因受上古劫还能活着走出来的亘古至此都没有。
至于储君为什么是第五代玄孙。
乃是因为天帝长子诛魔战死,留下幼孙,因为天帝喜爱长子,又着实愧疚,是以对其孙极其溺爱,导致其孙儿性子太过柔和,闲云野鹤容易,管理偌大六界却着实无法。
既胜任不了便只能顺至曾孙,不想曾孙花花肠子一堆,到处祸害,诞下子嗣五十人至多,惹了仙界诸多不满。
天帝吸取教训,经过重重考验挑选十五个天资聪颖的玄孙,一道秘密培养,从未有仙人见过,其名其姓亦是无人能知。
隔了这几代,天帝的耐心和慈爱也已耗尽,更可况子孙后代十五人,即便有慈爱,平分了也不过尔尔,谁若不可便弃之,重压之下,可见其培养手段何其严厉残酷。
这般历练,十五人皆是翘楚,能在这翘楚中脱颖而出是何其艰难的事,更何况成为天界储君,渡上古重重天劫,过重重地劫。
这重重天地雷劫,不仅考验意志,还考验其修为,可谓是难中之难。
这位二殿下尽数接下,还立于不败之地,往后六界都要尊他为帝,这万仙之主,无极大道,无怪乎天帝如此看重。
只是储君行事神秘,喜静不喜闹,也只有上头最上一层的人见过。
寻常仙者是不可能见到的。
不过这与她一条小鱼并没有关系,九重天重重叠叠的天,似他们这样的上神,她仙生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听听热闹便也罢了。
踏实做观赏鱼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