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是他用美人计罢?(二更合一)
夭枝当即拉下他的手,惊愕转头看向他。
宋听檐看向她并不说话,眼中神色颇有几分戏谑。
酆惕当即伸手而来,抓过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到他身旁,开口已是疾声道,“殿下自重,我已然与之下聘,我们二人马上便要结为夫妻。”
宋听檐也没有拉着不放,由着他拉人,依旧八风不动,温和一笑,“孤和自己的先生亲近又有什么问题,你下聘提亲是你的事,孤可以容忍先生有夫婿,你可以容忍妻子常常亲近弟子吗?”
酆惕闻言不可置信,面色肃然,“殿下,你如今贵为太子,其人乃是你的老师,你这般言行就不怕传出去,叫天下人知晓吗?”
宋听檐却并不在意,“我与先生从来亲近,又为何怕旁人说。这样的事传出去,难听的只有你这个夫婿,人人都会笑堂堂酆氏长公子守不住自己的娘子。”
夭枝越听越惊而失措,尤其还是同僚在自己的面前知道了此事,一时无地自容,颇感心虚,回不出半个字。
酆惕微微抿唇,伸手挡在了夭枝面前,“殿下,微臣自然能守着自己未来的娘子,也希望殿下能够约束自己,毕竟殿下的位子得来不易。”
宋听檐闻言慢慢笑起,话间轻狂,“由得你来说容不容易?”他眼帘微垂,慢条斯理,“我劝酆大人还是顾好自己,免得出事不及。”
他这话一出,夭枝瞬间心中不安到了极点,只觉威胁至极,一时也顾不得心虚不心虚。
马车中的气氛一瞬凝重。
酆惕盯着他,不敢松懈丝毫,“殿下放心,微臣既会顾好自己,也会守好自己的娘子。”
宋听檐轻嘲一声,话间嘲讽,“守得住、守不住是你的事,至于能不能让你未来娘子在你眼皮底下与孤亲热,是孤的本事。”他说着慢慢擡眼看过来,视线落在她身上,话里有话,“毕竟孤每每如此,孤的先生也并未排斥与孤这般亲近。”
酆惕听闻此言当即惊愕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
夭枝眼皮一跳,莫名心虚得厉害,下意识抓紧自己的衣裙,不敢对上同僚正义凛然的质问眼神。
宋听檐见他们这般,笑而不言,也没再阻止他们的马车离开。
马夫上车之后,马车缓缓离开,远离宫墙,进了闹市。
马车中依旧一片沉默,许久,酆惕忽然开口,“夭卿,你老实与我说,殿下……可是对你生了心思,心悦于你?”
夭枝被他这一问,倒真被问着了。
他的心思讳莫如深,她如何能看得透,且他如今这般,在她看来,羞辱捉弄更多,又岂是什么心悦?
命簿所写,他对心悦之人可不是这般的。
他温和有礼,对洛疏姣这个白月光以礼相待,对黎槐玉这个红颜知己,也是以厚娶之礼。
来去皆是礼节为先,命簿中既然定了,他自来也是这样的行为处事,没有偏差。
怎会如对她这般,既全无礼节,还说这般放肆妄为的话来。
她摇了摇头,想起他便颇有几分不自在,“他往日一直唤我先生,长久以来,皆是以弟子之礼相待,自从与他对立,便就对我这般,只怕是想羞辱于我,毕竟命簿中所写,他对心悦之人,皆是先有礼节的……”
酆惕听到这处,“夭卿,男女之情并不只是那般一板一眼,皆有礼待之的……”
夭枝听糊涂了,“可他性子确如命簿所写,是个重礼节之人,且凡人极重师礼,我在京都看了许多,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如此鸿沟不可越,他既重礼节,言行也一贯如此,如今在我这处却没有半分礼节可言……”她说着还有了几许小小的委屈,宋听檐自来温和有礼,如今说来的话却颇为过分不好听,分明是存心。
酆惕摇了摇头,“唤你先生并不代表他真的认为你是他的先生,即便他认为你是他的先生,也不代表他没有生出旁的心思。
夭卿,鸿沟对于看起来年长的与年少的才会有,在他看来,你们年龄相仿,即便叫你先生,他心中也未必拿你当先生,再说了,也有先生弟子在一块的,否则又怎么会有师徒忌讳之说?”
夭枝听到这话,一时顿住。
她对这一处确实没有太多涉猎,她倒是有看过些画本,但大多都是小姐书生之类的,实在不知师徒之间还有这么些学问。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瞧上了我,且不喜欢命中心悦之人洛疏姣了?”
酆惕自然也看不透宋听檐的心思,毕竟他确实重礼教,在他看来,他自来君子之礼,断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
所以他才想以成亲来断殿下心思,却不想越发的乱……
“我也不知殿下心中如何想,只是他若是对你这般……这般所为,多少也是动了些许心思的,或许我们为难之时,可以用一用美人计。”酆惕皱眉沉思,只觉也算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美人计?”夭枝越听越迷糊,他意思是对着宋听檐那张脸用美人计?
是不是有几许误会?
她踌躇几许,“你意思是他用,还是我用啊?”
酆惕:“……”
酆惕动了动唇,看向她,竟发不出声音。
酆惕:“……………”
这问题真给他问倒了……
毕竟殿下那模样气度,便是男子,也是有本事祸天下的。
酆惕越发担心看着她,犹豫片刻,终是开口问,“夭卿,你可有生了心思,你这般毫无排斥他的亲近,可是……”他不敢多说,可宋听檐的话实在太让人忧怕。
夭枝被这般一问,思绪空白了一瞬,竟回答不出来。
她……她确实并没有很排斥,但若说心思,应当也不是,毕竟她没有前头女仙官那般的想法。
若是到了他们二人只能活一个的时候,那她必然是要自己活命的。
酆惕见她这般,倒真不像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一时心中生疑,忍不住问出来,“夭卿,你莫不是有几分好色罢?”
夭枝被这一问,瞬间老脸生红,还……还真有几分被说中了……
除了雨夜之日,他着实有些过分亲密侵入,且叫她对那种腿软,无法控制的感觉格外陌生,是以严肃呵斥于他。
旁的贴贴蹭蹭,倒也没有到无法接受的地步,毕竟精怪之间,蹭蹭贴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拿猫儿来说,谁能抗拒长得好看,脸庞圆润的猫儿靠近来蹭蹭贴贴的?
更不必说宋听檐生得这般好看,这如何拒绝得了,毕竟他确实是有本钱的。
酆惕得到准确的答案,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起心,他沉吟许久,也不好说得太细,只能隐晦,“夭卿,你且千万管住自己,万不可再叫殿下有亲近你的机会。”
夭枝闻言连连点头,只想揭过这话题,毕竟让同僚知道这些,她已然整个人都麻了。
酆惕似又想到如今局面,凝重道,“我在此处等你,是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夭枝闻言擡眼看去,酆惕颇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安插在贺浮那处的人告知我,他已在回来的路上。”
夭枝思绪瞬间凝重起来,自古以来,皇帝病重,将军不奉诏还朝,不是护着皇帝,便是为了逼宫夺位。
贺浮不敢有这样的野心,那自然是另一位要夺位了。
且命簿之中写了,他在边关大获全胜,军心极稳,此处回来,随行布下兵线,是一声令下便能轻易召来三万精兵铁骑的人。
酆惕沉重道,“贺浮手握重兵,边关一再告捷,他军心极稳,他与殿下交好,如今殿下是太子,他理所应当是太子一党;朝中能臣极多,阁老也已有心将长女嫁给殿下,一旦结亲,殿下的臂助又增许多。
如今局面已大致偏向殿下,前太子回来的机会很渺茫,更何况皇帝对前太子已然大失所望……”
酆惕想到这些,颇为认真开口,“夭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大殿下的性命我们得保住,他的位置我们也得保住。”
时间确实不多了,再不行动,这皇位当真就是板上钉钉,再也换不了人……
夭枝看着马车外纷纷落下的雨,春雨茫茫,自入春以来,已然许久没有放晴,这雨下了很久,连绵不断不见停,似乎也不会停了……
…
皇帝病得越发重,圣旨当日便下了,洛疏姣进宫封为皇后,精通此道的人知道皇帝在擡高洛家,一时间洛家风头无量。
朝堂上有不少人对洛家示好,更有精通此道的人看出皇帝是在压制宋听檐,毕竟皇帝若真疼爱太子,那么洛家嫡女便是嫁于太子为妻,而不是入宫做皇后。
洛疏姣进宫当日,朝堂上便宣了第二道旨意,封夭枝为相师,虽是不细分政事,但我朝孝字当头,她是皇帝亲封的师者,那么未来皇帝得听她的意见。
朝堂之上,一片安静。
这旨意一出,朝堂上有不少声音却不敢多言,这一二道圣旨下来,又怎么不知皇位更替已近在眼前。
有人虽有不服,可想到她往日那些阴狠毒辣的歹计,又确实料事如神,往日朝事又却有解决之道,一时也不好说她名不副实。
如今她官至正一品,便是有人要拿她女子身份说话,也多少要掂量掂量。
夭枝接过圣旨微微擡头,便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在皇权之中,所有的关系都能轻易变化,无论是父子还是太傅弟子,到最后都是君臣。
君臣之远如鸿沟。
夭枝领旨出去,周遭大人纷纷向她道喜,几步远竟走了许久。
她站在石阶上,无端看着远处高大的宫墙,即便这宫中的墙围得再大再宽,看出去也终究是四方的天。
这皇权之深,连天都能隔成四方,如同囚笼。
贺浮到京都的消息,她比所有人知道得都快,特地等在城门口。
将军不可擅离职守,非召更不能入京,他如今回来,明眼人一看便知。
夭枝的心越发不安,她隐约觉得局势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她坐在茶摊上,长街热闹,人声鼎沸,沿街的叫卖声吆喝声,茶馆里头传出的说书声极为热闹。
她沏了两盏茶,茶才刚沏好,远处便有人往这边走来,在她面前坐下。
贺浮身后还跟了几个人,皆是武夫,就站在不远处。
她与贺浮已经久不相见,如今一见他已然长开了,也不是当初那般青涩少年,莽撞毛躁的模样,如今这般一见,竟真让她有几分恍惚之感。
夭枝看了他一眼,端起茶盏,又看了他一眼,感慨道,“……边关的风有些催人啊。”
贺浮闻言一顿,本还生疏,听她这如往常一般的做派,一时笑起,他摸了摸鬓角胡须还有脸,往日白净早已不见,显然饱受摧残,“是老了许多,如夭姑娘所言,后路颇为坎坷。”
战场残酷,他父和几个长兄皆命丧战场,叫他如何不沧桑?
夭枝闻言端着茶,一时没了喝的兴致。
她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面露这般凄凉神情,难免叹息,这命数一事,难解其意。
她明明修仙更多年,如今倒像是在凡间过了半辈子。
贺浮在边关这几年征战,轮廓已然变得凛冽成熟,眼里多了坚韧,身上多了杀意,却也还如以往那般直爽。
夭枝将茶推到他面前,“我本以为你不会赴约。”
“乌古族那一趟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你要见我,我自然会来。”贺浮并没有喝她的茶,开门见山的问,“只是不知夭姑娘想问什么?”
夭枝终是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摊上的茶自然不会比宋听檐府中的茶好,入口极涩,没有一丝甘甜,却能叫人分外清醒。
她闲话家常般开口,“怎么突然回京了?”
贺浮闻言却没有回答,他瞬间沉默下来。
街边人声嘈杂,听不清路上的人说了什么。
茶水润了她的唇瓣,她微微抿唇,轻轻开口,“你要助人谋朝篡位?”
贺浮眉心一皱,当即反驳,“殿下本就是正统太子,怎会是谋朝篡位?”他这话说得直白,显然已经没有了顾忌。
“你又如何知晓乃是正统,若命定是旁人呢?”
贺浮却全然不在意,“正不正统又有何人来说了算,成王败寇,自古皇位便是强者所得,大殿下技不如人,难道还要旁人将皇位让给他不成?”
夭枝闻言未语。
贺浮看向她,话间尖锐,“我实在不明白夭姑娘你,明明殿下才是先和你交好的知己好友,他还尊你为先生,却为何非要偏帮一个半路出来的人,大殿下会有殿下那般待你好吗?”
夭枝自然回答不出来,她有她的差事,亦有她的命数,也没得选。
她垂眼看着杯中茶盏,一片茶叶在茶水上漂浮不定,她笑道,“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
贺浮一口回绝,“你不必劝了,并非是我私心,而是这朝堂这天下,需要殿下这般决断的人在。
你不知边关苦寒,战场之上什么都贵,人命却最便宜,陛下与太后斗法,那是高坐堂上,我们却是命悬一线,如若不是殿下着人来回周旋,拿无数银钱换粮草衣褥,接济我等,我边关如此多的将士,只怕早已命归黄土。
我此行回来并非什么逼宫夺位,只是为了防止殿下登基一事生变,只要新帝是殿下,京都自然不会生乱。”
他话间坚定,叫夭枝沉默下来,原来多出来的宝藏用在了这处。
他说着看过来,“殿下与我说过,分布图是您给的,我知晓这一场战火结束于夭姑娘,我替边关所有将士谢谢夭姑娘,是你让他们得以留全性命……”
夭枝开口接了他的话,“即便谢我,你也还是要如此行。”
“是。”贺浮开口坚决,“事到如今,我贺家已经没有退路,夭姑娘也别再为难我,我今日来见你,是为了全我们往日的过命情谊,殿下是未来江山社稷的明主,既是明主,我等臣子自然要护!”
夭枝闻言未语。
贺浮茶水未碰,他站起身,“我实不明白你明明屡次三番救殿下,如今却为何不赞成殿下做皇帝,明明你应当比我更了解,殿下比大殿下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
夭枝见他这样说,自然知晓是不可能劝动他了,她将杯盏中的茶喝完,心中平静又艰难。
她在茶摊上久坐,没有离去,贺浮匆匆离开,对面位子空下,像是没人来过一般。
她笑了笑,颇有些苦涩艰难,“他倒是会收买人心……”
…
“咳咳咳。”
殿中全是皇帝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他咳得弯了背,才勉强止住。
身旁大太监连忙扶着他在龙榻上坐下,“陛下,太医说了,您可要多注重身子,不宜太过操劳。”
皇帝身子一直未好,虽有太子从旁协助,他亦做得很好,可他依旧不愿放权,是以越发操劳,身子也越渐难挨。
自从宋衷君谋逆,皇后自尽,他的身子精神都渐不如前了。
他与皇后本是少年夫妻,对皇后极其爱重,却没想到心爱之人会和太后,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谋逆。
他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他们母子二人,岂容太后这一干外戚这般逍遥法外?
如今却是众叛亲离,难道坐这至高之位,到了最后都是如此吗?
他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转而看向下面跪着的锦衣卫,“查到了什么,要连夜来报?”
“陛下,太后养的死士已然查得清清楚楚,只是……”锦衣卫犹豫片刻,似乎有些疑惑,不知怎么开口。
皇帝病容憔悴,极为疲惫,他靠着龙榻闭着眼问,“只是什么?”
锦衣卫当即将手中的书卷摊开,交给一旁的大太监递上去,“宓家旁支养着的死士,其人数足有千人,皆在这名单上。”
皇帝闻言睁开眼睛,接过书卷,打开来细细端详,上头写得明明白白,这些人皆是到处收集的孤儿,专心培养,编号名字皆是清清楚楚,“都收拾干净了?”
这才是锦衣卫犹豫踌躇,未曾回答的问题所在,“陛下,这一群人此前我们一直在找,却已没有一个活着,昨日天上凭空掉下一信卷,纸条上说这群死士早前就已经全军覆没,他们死亡的时间正好是太后娘娘派他们前去乌古族找寻宝藏的时候……”
皇帝听闻此言自然知道其中关键所在,他重咳几声,强行压下,从书卷中擡起头看向锦衣卫,“你确定他们前去乌古族时就全军覆没了?”
锦衣卫自然已经调查清楚才敢禀报,“微臣已明确查过,他们所有人皆是散作各路前往乌古族,外出时间皆是统一,可回来的时间却没有,而他们最后出现的时间永远停留在外出那一日。
微臣查过所有驿站马棚客栈皆没有显示流经踪迹,每寸地方都挖过了,他们再是隐蔽,也不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所以臣敢断定,他们就是死在乌古族中,不曾出来。”
殿中气氛一时滞住,安静至极。
皇帝慢慢合上手中名卷。
当初太后母族口口声声拒不认罪,只道自己冤枉,到最后都一直在说,乌古族宝藏并未被他们拿去,而是在旁人手里,私养的兵也不是他们练的,全是旁人居心叵测,栽赃嫁祸。
太后还曾口口声声说此人就是宋听檐。
皇帝自然不可能信她这般信口雌黄,他一直知道太后视宋听檐为棋子,如今自然是想要将所有祸事都推到这个不沾亲带故的便宜孙儿身上,利用其脱罪,好卷土重来,他岂能让她如意?
再者便是宋听檐那一年多时日全在贤王府禁闭,他又有何能耐把那宝藏移出来,又有何能耐去招这么多私兵?
需知人多事乱,养如此多人且不叫人知道,根本不可能。
当时人证物证俱在,他扳倒太后一族心切,自然是根本不信他们的狡辩。
可若是太后的亲信全部死于寻宝之路,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太后一族必然是没有拿到的,又何来以倾国之力圈养重兵?
如果太后并没有养兵,那么还能有谁知道乌古族宝藏所在?
除了他这个能干的儿子,自不会再有第二人。
皇帝轻易便想到这处,他猛烈咳嗽一番,才勉强喘过了一口气,只是面色泛白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半哑着开口,“把太子宣来。”
大太监当即小跑着,往殿外传话。
不过小半时辰,宋听檐便进了宫,进了殿中跪下请安,“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皇帝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亦还是波澜不惊,等宋听檐请完安之后,却没有立刻让他起来。
宋听檐见这般,眼眸微垂,安静未起。
皇帝低咳几许,将手中的名卷递给身旁大太监,“你看看,可认识这些人?”
宋听檐接过书卷,眼睫微垂,扫了一眼便擡起眼看向皇帝,“父皇,这是……?”
皇帝躺在龙榻上看着他,“锦衣卫查出了些东西,他告诉朕,这都是太后的精心培养的一支队伍,全是太后的亲信心腹,这些人可以帮太后杀任何人,也可以取任何东西,包括乌古族的宝藏……”他说话极慢,帝王的可怕威严却无端压人,叫人不敢听下去。
身旁的大太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似乎皇帝只是在与他闲话家常,“竟有此事,儿臣不知……”
“你是不知呢,还是早就知道他们并没有取得乌古族的宝藏,而是早早在进入乌古族之前就全部葬身林中兽口?”
宋听檐闻言擡眼看向他,还是八风不动的从容不迫,“父皇是认为儿臣自己私藏了宝藏?”
皇帝没有想到这个儿子竟这般直白地问出来,且面色毫无惧色,一时间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也显然默认了他的说法。
他如今确实起了疑心。
宋听檐却是平静开口,“父皇,若是儿臣不说在乌古族发现了宝藏,那么乌古族的宝藏将永远是一个传说。”
他话间皆是坦然,看不出任何不妥。
皇帝闻言一怔,这话倒也对,若当真有心私藏乌古族宝藏,他又何必告知太后,更甚之他完全连知晓的人都一一铲除,又何必说出来给自己平添麻烦?
有富可敌国的宝藏傍身,自然是可以将其财散作各地,暗自招兵买马,届时制造混乱揭竿而起,他一样可以坐这个位置。
何必设这般大的局,冒险为之?
宋听檐将手中书卷,重新卷起来放回托盘上,恭敬且直白,“父皇,儿臣往日鲜少出府,也少与人有交际,初封太子,儿臣战战兢兢,以父皇心意为首肯,如今朝中也未必有大臣认同我这样的孤身太子。儿臣亦是全得父皇肯定才能做这东宫太子,如今父皇若觉儿臣不妥,儿臣也愿意遵循父皇的意见,去往何处都心甘情愿,便是不做这太子,儿臣也依旧是父皇的儿子,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帝沉默许久,从他平静的面容上察觉不到一丝不对。
他一个刚上来的太子,没有母族,自然是影响了不少人的势力网,巴结得有,但不屑巴结亦有,众臣子当然都希望自己站对了的人做皇帝。
想要拉他下来,也是必然。
皇帝本就疑心重,这一遭他更是经历过,自然感同身受,他从龙榻起身,蹒跚伸手扶起他,“莫怪父皇,只是你皇兄那般大逆不道,叫朕太过失望,如今朕听到这些消息难免多想了些,也忘了你与皇兄终归是不同的,你自来稳妥谨慎,自是不会做此忤逆之事。”
宋听檐从善如流站起身,依旧恭敬,“父皇明鉴,儿臣怎敢?”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面色和煦,他强压着身子不适,忍下了几许咳嗽,“朕如今随口问问,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如今朝堂上还有许多事要你这太子学会处理,莫要多想,且去将政务料理仔细。”
“是,儿臣明白,儿臣先行告退,父皇也请注意身子,儿臣明日再来请安。”
皇帝颔首看着他退出殿外,眼下却并未如话上说的那般。
下一刻,他似压制不住猛地俯身弯腰,以手掩嘴重咳一声,再张开手,已是满手腥红。
宋听檐出了殿门,看了眼天边明净的月光,神情平静到冷淡。
他垂下眼睫,手中佛珠在指间微微摩挲。
祖母死了,皇兄废了,这件事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这时机又这般巧,想来也只有她了……
倒是心狠,一出手就想要他的命……
他几步出了宫门,转头看向这夜色下的皇宫,如同吞噬一切欲望的巨兽,眼中神色全无方才的温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