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趴在门缝将来客认了个遍,除了大部分不认识的以外,其余的就是邻居、祝颜舒的老同学和牌友了。
张妈说:“现在这些来的勤快的,都是指望今天吃大户的。瞧瞧,来得多齐啊。”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笑起来,跟着张妈一起认,发现跟祝家楼在一条街上的邻居都来了七七八八。真难为他们,为了吃席,都打扮得比往日光鲜不少。
张妈:“恐怕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买新衣服了吧。”
杨玉燕受苏先生言传身教,十分懂行的说:“要是租来的衣服,那也花不了几个钱。”
杨玉蝉心焦如焚:“要是到时不够坐怎么办?来晚的客人没有座位怎么办?那要临时加桌子,不是还要多付钱吗?真是,这些人又没有收到请柬是怎么来的?”
张妈说:“你在报纸上登了消息,忘了?”
杨玉蝉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这么多客人不请自来的原因了。
杨玉燕大惊失色:“你们还在报纸登了?”
张妈笑着说:“登了,为了不让你知道,连报纸都不敢买呢。”
杨玉燕怒道:“怪不得这段时间不买报纸也不许我下楼逛街!”还说什么是为了安全。
张妈说:“客人多才风光呢,你订个婚就请了好几百号客人,多风光啊,到你姐订婚估计比这还多。”
杨玉蝉摇头:“我才不请客呢。这一回就够我受的了。”
张妈:“你别做梦了,你妈才不会悄没声的把你嫁出去呢。你等着瞧,到时你的排场不会比你妹小到哪里去。”
杨玉燕说:“那我的同学们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们?”她还亲手写了一封请柬拜托苏纯钧带给大学里的同学们。现在不该来的都来了,该来的一个都没看到。
包括未婚夫先生。
杨玉蝉:“你女中的老师同学也送了请柬呢,不知他们会不会来。”
这话可把杨玉燕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还给她们送了?”她要是知道肯定不让送!
杨玉蝉以为她是还记着当时被同学说闲话的事,安慰她道:“放心,当时因为姓杨的你被人嘲笑,现在不同了,姓杨的被抓起来关进大牢,你今日订婚,能在和平饭店开酒席是很风光的!妈就是想让你出出气才给她们送请柬的。”
杨玉燕真是有苦说不出,她此时皱眉,张妈和杨玉蝉都以为她还在为当时的事生气伤心,都过来安慰她。
张妈:“你现在这么早就找到一个好女婿,你那些同学都要羡慕死你了。”
杨玉燕哭笑不得。
这时祝颜舒回来了,还带来了金太太和一众亲朋好友。
除了金太太和廖太太,剩下的杨玉燕都不认识。
祝颜舒与金太太手挽着手走进来,杨玉燕几人赶紧起身迎接。
祝颜舒笑着说:“燕燕,快过来叫人啊。”
杨玉燕上前一步,金太太就先拉住了她的手,亲热的就像对待自己家的孩子:“真是长大了,以后可要更懂事了啊。”
金太太对其他人说:“这是燕燕,你们都认识认识,以后碰到可不要装不知道哟。”
其他人好像都是跟着金太太来捧场的,纷纷说:“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可真是少见!”
“模样好,性情也好。”
“不愧是祝家的孩子。”
金太太一手拉着祝颜舒,一手拉着杨玉燕,一起坐在沙发上。她的手一直没放开杨玉燕,比祝颜舒这个亲妈更像亲妈。
她搂着杨玉燕假意对祝颜舒说:“这么好的孩子,你这么快就把她嫁出去了?我本来还说想给万川问一问呢。”她转头问杨玉燕,似真似假:“你也见过你王哥哥,喜不喜欢?”
这个“王哥哥”只怕就是金小姐的表哥,王公子,王万川了。
但这从何说起呀!
杨玉燕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当金太太是在开玩笑。
她与王公子就见过三次,一次就丢了金小姐,第二次就见王公子跪着求情,第三次金小姐不良于行躺在病床上坐牢,他就是牢头。
这种情况下,她就是茱丽叶再世也不敢对王公子倾心啊。
何况王公子也不像是对她有什么特殊想法的。
杨玉燕心惊胆战的回忆了一遍,断定金太太在乱点鸳鸯。
幸好她今天就订婚了!
她本以为只有苏纯钧才是抢手货,没想到她也是有很多歪瓜劣枣想占的。
站在后面苦无说话机会的廖太太连忙插嘴,尖声笑道:“哎哟,我那两个儿子一直说想请燕燕去看电影,被我给骂回去了。我说二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哪里是他们配得上的,趁早别打主意。还是金太太这样人家的公子才好,呵呵呵。”
杨玉燕的脸都僵了,头一次替廖太太感到尴尬。
周围人似乎也不知该不该笑。
幸好金太太和祝颜舒都没理她,不接茬。
祝颜舒笑着说:“哪里是我找的?是她自己找的。”
金太太叹气:“唉,都是当娘的,孩子想干什么,咱们当父母的还能跟他们拧着干不成?”她抱着杨玉燕晃了晃,说:“你啊,以后要多听你娘的话,要知道孝顺懂不懂?”
杨玉燕心知金太太这话不是在说她,是在说金小姐。她心里说呸,嘴里还是只能应:“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教导。”
金太太笑着说:“哪里是什么教导?我看你就跟茱丽是一样的。得知你的喜事,我这特意带了一份礼物给你。”
杨玉燕十分俗气的想金家姓金,又是大商人,必定是金银珠玉之类值钱的东西吧?
不想,金太太剑走偏锋,明明出身铜臭之家,偏偏要送风雅之物。
她带来的是一副写得一点也不好的毛笔字,倒是装裱的很精致。
她笑着说:“这是山本先生的手书,十分珍贵,他听说你与茱丽是好朋友,特意写给你们,祝你们和美幸福。”
杨玉燕心里万般嫌弃,打定主意拿回去就送给张妈点炉子,人却只能站起来双手接过来,郑重道谢。
不过跟着那些随金太太一起来的人送的礼物就可心多了,全都是黄白之物,最不济的也拿红包装了三五百的应个景。
杨玉燕努力不要笑得太开心,一边收红包一边鞠躬道谢,将红包全都给杨玉蝉收着,她姐的小手包都快放不下了。
其中廖太太也无奈出了一回血,她本来应该是没打算另外再掏钱的,本来她跟祝颜舒交际,就是祝颜舒给她送钱,今日来吃席就是给面子了。不想遇上了金太太,廖太太想捧金太太的场,只能临时改主意,从包里拿出一百块,卷成一个筒塞到杨玉燕手里,抓住她的手说:“好孩子,一点小心意,收下吧。”
杨玉燕觉得比起钱,能看到廖太太这样不甘不愿的表情才更值呢。
金太太拉着杨玉燕坐在沙发上亲热说话。
金太太:“茱丽现在改名叫贵子,她的日语已经说得很好了,我记得你也会日语是不是?你要不要写一封日语的信?我可以帮你把信送给贵子。”
杨玉燕自从听说金小姐已经被送进了日本人的府邸后对金太太的感观就很复杂了。虽然是与她无关的人,也清楚的知道金家送女是受日本人胁迫之后的举动,公平点说,也没有谁规定过父母就要为子女奉献,现在卖儿卖女的也有很多。
但她仍然十分的鄙视金太太与金老爷,现在就算是跟她坐在一起都让她浑身不自在。
所以,她一点也不想听金太太的,去给金小姐写什么信。
她就说:“可是,茱丽还没有给我回信啊。”
金太太笑着说:“看我,都忘了。”她打开小包,拿出一封信递给杨玉燕:“贵子给你回了信,我今天就是来送信的。”
杨玉燕接过信,十分想立刻打开看一看,确认一下金小姐的现状。但现在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好场合。
她把信放进手包里,对金太太淡淡的说:“我回去会看的。”
金太太:“等你写好了信就还寄到金公馆,我会给贵子送过去的。”
金太太做完这件事就走了,显然她只是来送信的。特意挑在杨玉燕订婚这天带着许多朋友前来捧场已经是给祝家面子了。至于财政局秘书处的何处长,可能还不在金太太的眼中。
金太太一走,跟着她来的人也都呼啦啦全散了,只有廖太太今日想是不吃够本不回去了,又转回去外面坐着了。
祝颜舒又出去陪客了,还把杨玉蝉也拉出去了。
杨玉燕待久了也觉无聊,也想出去凑凑热闹。
祝颜舒说:“你等一等,苏先生来了以后,你们一起出去更好。张妈,你看住她。”
张妈:“你放心吧,太太。”
那两人走了以后,杨玉燕更加无聊了,说:“早知道我该带本书来看。”
张妈嘲笑她:“在家不用功,出来倒记着用功了。再等一等,这都十一点了,苏先生也该来了。十二点开席呢。”
外面确实更加热闹了。
让杨二小姐更加坐卧不安。
张妈见此,出去请侍者送几份点心饮料进来安抚孩子。
果然有吃有喝之后,杨二小姐就安心多了。
杨玉蝉走进来叫她的时候,见她正喝着桔子汽水吃着饼干。
“你可真悠闲。快走吧,苏先生到了。”
杨玉燕赶紧漱一漱口,把头发衣服都理一理,跟杨玉蝉出去。
走到大厅门口就看到了苏纯钧。
他站在那里与人说话,一派精英气质。
刚巧跟他说话的人她全都认识。
左起第一个是代教授,第二个是施大头,第三个就是刚才金太太提起的王万川。
看来金太太虽然走了,金公馆却另外留了人来见何处长,也不像是一点不在意的样子。
看到她过来,苏纯钧立刻笑出牙齿,整个人的颜值上升了百分之三十,平添了朴实、天真、可爱等种种气质。
另外三人也都看过来,发现了苏纯钧突然改变气质的原因。
三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代教授笑着说:“我恰有一句诗应在此处:梦里寻他千百度。”
施大头说:“我也有一句:纫兰结佩有同心。”
王万川只能苦笑:“我不行,别找我。读的书都还给先生了。”
杨玉燕走过来,牵着苏先生的手,与众人互相问好。
她说:“我也没有诗,只知道你们都在夸我们就行了。”
众人就都笑起来。
代教授看她走过来时的神色还以为她不喜欢王万川,不料竟然肯出口帮他缓颊,笑着说:“燕燕,士别三日啊。”
王万川连忙凑趣说:“这句我也懂了,这是在夸燕燕呢。”他亲热的对杨玉燕说,“燕燕拿我当哥哥就行了,我今天就是来帮忙的,别嫌弃,尽管使唤我。”他对苏纯钧说。
苏纯钧也很给他面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大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