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下的同时,阮青青已冲到车窗边。
可刚刚一瞬的对视,像是阮青青的错觉,骆平江神色如常,目光往她身后一扫,眉头紧蹙:“上车!”
阮青青转身就跑去接豆豆。骆平江也下了车,几乎和她同时跑到屋檐下,先一步接过豆豆。他虽只有一只手能用力,抱起个五六岁的孩子却很轻松。他把孩子严严实实护住,高大的身躯,替孩子遮住所有风雨。阮青青心情终于一松,曾曦惊喜得快哭了。
骆平江把孩子放进后座,阮青青和曾曦一左一右上车,车门“啪”地一关,瞬间隔绝所有冰凉疾猛的风雨,只余安全和温暖。
骆平江:“去哪里?”
阮青青:“人民医院。”
骆平江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出。
转眼就驶上了大路,车不算多,但雨还是很大。骆平江的车速,在车流中显得突兀,不断左右超车。
阮青青:“你不用开那么快,安全第一。”
“没事,我有分寸。”
“真是谢谢你了,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有。孩子怎么回事?”
“发烧了。本来白天都退烧了,刚才突然高烧,吃了退烧药也没用。我们想打车打不到。”
骆平江打开前面的储物格,拿了瓶水,递过来:“只有一瓶水了,给孩子喝点。”
“谢谢。”
阮青青和曾曦小心翼翼给孩子喂了点水,骆平江又递了个纸盒过来,阮青青接过一看,是柔软的棉巾纸。
他说:“你们也擦擦。”
阮青青又说:“谢谢。”抽了两张,递给曾曦,自己也抽出一张,慢慢擦着。
骆平江:“你们可以靠着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
阮青青:“好的,谢谢。”
他的十指紧扣方向盘,下颌线条微微一动。
“够了!不用一直跟我说谢。”
阮青青一怔。他的语气竟是带了几分气,却不知是哪里烧起的无名火。
车外噼啪雨下,车辆声、喇叭声不断。车内却变得很安静。阮青青望向车玻璃外的雨帘,面无表情。
曾曦的手在底下轻轻戳了她一下,手语:我认得他,他来过几次中心送菜,还捐过一次钱。
阮青青:他是陈慕昀的表哥。
曾曦:哦,原来是自己人。他人真好。
曾曦: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阮青青一滞。
曾曦:别担心,豆豆一定不会有事的,只要到医院就好啦。
阮青青点头。
到了医院停车场,阮青青正想对骆平江说让他先走,他已下车,从她怀里接过孩子,这回语气软了许多,神色也正常了:“快走,我抱着。”
阮青青立刻说:“我们自己去就可以了,不要再耽误你时间。”
骆平江看她一眼:“不耽误,我没别的事。”
谁也没想到,半夜急诊还有这么多人,骆平江把孩子交给阮青青,自己去挂号。有人正好离开,曾曦眼明手快,占了两个空位,招呼阮青青过去。阮青青坐下后,下意识望向骆平江的背影。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连帽休闲外套,有些空落落的。肩膀淋湿了一小片,立在队伍最后,背影又高又直,跟着队伍慢慢向前移动。过了一会儿,阮青青反应过来,立刻移开了视线。
没多久,骆平江就拿了号和病历本过来,递给阮青青。阮青青一看,前头还有20个人要等。
她说:“多少钱?”
“不用了,没几块钱。”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后面还要等蛮久,我们自己真的可以。”
骆平江杵在她身边不动,答非所问:“怎么不给陈慕昀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
“他昨天出差了,周日才回来。再说……我们中心的事,我也不好事事麻烦他。”
骆平江不置可否,说:“你们先休息会儿。”人就出了候诊厅。
曾曦:这个哥哥人真的好好啊。
阮青青:是的,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骆平江就像掐准了时间,还有两个人到豆豆时,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头装了几瓶水和面包饼干。他把塑料袋递给曾曦,曾曦受宠若惊,连忙比划道谢。出乎阮青青的意料,他竟然也比划出准确漂亮的手语:不客气,你们饿的时候垫一垫。
阮青青忽然就想起,她和陈慕昀在一起一年多了,但是他什么手语也不会,她有一次心血**说要教他,他却没兴趣,说学这个干什么。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三人在医院里到处奔波。看医生、缴费、验血、取药、取结果,最后到急诊留观室输液。几乎所有需要跑腿的事,骆平江跑前跑后一个人全干了,她们只需要看着孩子。钱也是他垫付的,阮青青要把钱转给他,他倒是没再推辞,说:“回头搞完了一块儿给。”
输液室的几张床早就满了,只有一排排的椅子。阮青青抱着孩子输液,骆平江坐在她对面。曾曦歪在旁边的椅子里,她到底也是个孩子没怎么熬过夜,没多久就睡着了。输液室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别的孩子的哭闹声和家长的交谈声。外头的雨,还在哗哗下着。
阮青青小声说:“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们熬着。”
因为嗓音压得低,他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更沉:“熬个夜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你们以前经常熬夜?”
“出任务不分日夜。后来刚开店那一两年,也忙得不可开交。”
他说当年,阮青青就想起陈慕昀说过的话,目光滑过他的左手,此时它看起来毫无异样。
“你的左手……是怎么受伤的?”
他举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两道疤:“被砍了两刀,不过歹徒被我抓到了,判了无期,不亏。”
她望着他不说话。
“没事。”他轻声说,也不知在安慰谁。
阮青青心中一阵警醒,脸上已挤出恰如其分的笑容:“好在你现在过得也很好。”
“没错,我现在过得也很好。”他慢慢地说。
阮青青低下头,摸了摸豆豆的额头和手,心中惊喜:“温度好像降下来了!”
骆平江去跟护士借了个温度计回来。一量,38度3,阮青青松了口气,原先都快40度了。她忍不住抬头对骆平江笑了,他也笑,偏头,微微仰起下巴,有点偷乐的样子。阮青青移开目光。
“要不我抱,你睡会儿?”骆平江问。
阮青青:“不用,我一点都不困。”话刚说完,她连打三个喷嚏。骆平江皱眉,虽说留观室开着暖风,又过了这么久,他们衣服上淋湿的地方基本干了,但她的衣衫看起来还是单薄。他脱下外套。
阮青青迟疑了一下,说:“不用!我没事,刚才只是鼻子痒……阿嚏!”
“别客气,也别嫌弃,今天刚换的。不为你,也为孩子,别把他冻着。”骆平江把外套裹在她身上,轻轻一拢,将她和孩子都围在里头。
阮青青能闻到外套上清新干净的味道,而他只穿件T恤,就坐在她身旁,长长的双臂随意搭着,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冷。
阮青青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那股熟悉的涩涩的感觉,又涌入心头。她立刻把那感觉压制住,忍回去。
过了一会儿,骆平江站起来,说:“我出去转转,有事给我打电话,号码是……”他报了一串数字。
夜半三更,风大雨大,气温骤降,之前又穿了厚衣裳,突然脱掉,再强壮的人,也会觉得冷。骆平江出了输液室,又往前走了一段,确定阮青青看不到了,才抱着双臂,狠狠打了个哆嗦。
深夜,这段楼道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雨还哗哗打在窗户上,一盏幽灯挂在头顶。骆平江开始在楼道里来回小跑,过了一会儿,身上终于暖和起来。他这才靠在墙壁上,摸出手机,看到微信有新的好友添加申请。
“我是阮青青。”
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有十几秒,点击通过。
停在对话页面。
她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骆平江退出页面,一眼看到下方,陈慕昀的头像。他点进去,在对话框输入:你来一趟四医院……打到一半,他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又把这句话删掉,手机塞回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