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知几时已经回到床上,皮肤贴着柔软的被单,轻柔的触感让人产生一股莫名的缱绻。
但枕边已经空了,她伸手探了探,发觉被子已经凉透,于是坐起来,把乱糟糟的长发都拨到耳后,随手扯一件男式t恤套在身上,光着脚下床。
风还带着冷意,她在客厅找到自己的拖鞋,摸索着打开走廊灯,借着一点微黄的光,她撞见他孤独的影——就像一个走过无垠沙漠的苦旅人,他的故事里写满了没人读得懂的伤。
他的孤独和冷寂令她望而生畏,但也许就是如此,我们每时每刻在不同场合扮演不同角色,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余乔走上阳台,停在陈继川右手边,轻轻搭他手臂,“想什么?”
他把烟放下,长长吐出一口雾,仰头看着天上厚厚的云说:“在想你。”
“又哄我。”
“没,真的。”他伸长手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在身旁,“想你捡了我这么个大麻烦,以后该怎么办。”
余乔双手攀住他肩膀,小声说:“我不怕的。”
“你傻啊?”
“我真的不怕。”她低头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没敢用力,“我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大概是觉得痒,笑着往后躲,“是什么时候?”
“你不肯认我的时候。”
“哦,我确实是一混蛋。”
“你记不记得我答应过,要哄你一辈子。”
他把烟掐了,将她被夜风吹散的长发都拢到一起,“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我说到就要做到。”
“看不出来啊,就这么重诺?”
“没,我骗你的。”她踮起脚又在他左肩上咬一口,“我当时就是不想便宜钱佳。”
他没躲,反而趁机托住她后臀把她腾空抱起来,“你说你是不是狗变的?怎么一身狗毛病啊?又爱乱闻又爱乱咬的,今年打狂犬疫苗了没?”
“没,就是想咬你,谁让你那么欠?”
“那要不换个地方咬?”
“什么意思?”她被陈继川抱回卧室,他向下倒,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很快又挨了一顿打。
他弯曲手肘,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在她柔软的嘴唇上来回抚弄,“瞅你这天真的小样儿,我还真不忍心说。”
她皱眉,脑中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
他坏笑,“叫声哥我就告诉你。”
“谁理你?”
再要说话,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
余乔推开他去拿手机,一看屏幕,原来是高江。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高江说:“明天周六,有时间和我一起逛逛吗?”
“不好意思,我有其他安排了。”
数不清这已经是她第几次拒绝,但高江是个极度耐心又极度自负的人,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击退他那股志在必得的韧性。
高江大概早就料到会如此,依然按计划说下去,“就在你家附近,不,黄阿姨那逛逛,陪我看个朋友,刚生完孩子,我一个单身汉过去好像不太好。”
余乔有点烦了,“我真的没时间。”
“好吧。”他意外地答应了,依然用极其温和的口吻说,“那你早点休息,不要太晚睡。”
“好,那我先挂了。”
“连晚安都不肯说?”他的语气显得很受挫,“就当是普通朋友。”
余乔急着打发他,因而突然调小音量说:“晚安,再见。”
高江似乎在笑,语气里透着满足的情绪,“好的乔乔,晚安,明天见。”
余乔松一口气,赶紧把手机扔到一边,一回头却发现陈继川似乎正在观察她,微微皱着眉,仿佛在看,又仿佛在想心事,就像从前他看着余文初,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却又分毫谨记的方式。
“怎么了?”她竟然心虚起来,明明什么也没做。
陈继川笑了笑,无聊得摆弄起她的头发来,“谁啊,这么要挂不挂的。”
“同事,刚进所里,很多事情都不懂,总是打来问。”
“噢,这样啊。”
他的语气里总有她读不懂的情绪,“明天不是要出门?早点睡。”
余乔摇头,“我不去,我就想陪着你。”
“可我有事啊。怎么?还小呢,还让哥带着你玩儿啊?”
“没有。”她垂下眼睑,很是沮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中午吃饭怎么办?”
“哟,赖上我了?给你烙个饼挂脖子上行不行?”
“你别贫,我说真的,你早点回来。”
“别闹啊,我去见我妈连中饭都不吃像话吗?”
余乔一愣,“你妈?”
陈继川捏她脸颊,粗声粗气说:“老子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我有妈这事儿很稀奇?”
“你家在鹏城。”
“嗯。”他挠了挠被剃得只剩一小茬儿头发的后脑勺,感觉烟瘾又犯了,还得抽一根,“过两天再跟你说,我先出去抽根烟。”
“别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哈,等你怀了我就戒。”
这话听着像在开玩笑,但余乔却当了真,她一贯在工作当中非常有执行力,结婚这个念头在她脑海当中一晃而过,短时间内就要提上议程。
第二天一早,余乔还没起床就接到黄庆玲的夺命连环call,“甭睡了,赶紧到红桥来陪我看房子。”
“妈?”
“打个车过来,我已经在碧桂园销售中心了。”黄庆玲火急火燎,恨不得跑南山来亲手将她抓过去,“你记得化个妆,来不及就在车上化,快点。”
早上气温低,余乔冷得往被子里钻,陈继川也还迷糊着,下意识地伸手环住她,下巴在她头顶磨蹭,两个人都懒着,谁也不愿意动。
“怎么了?要出警啊?”
余乔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含糊地回答,“没,我妈找我。”
“噢。”眼看他又要睡过去,忽然间被子一掀,余乔已经爬下床窜进浴室。
他坐起来,被子横在腰下,光裸的上半身敞在空气里。
“你妈找你你吓成这样干嘛?”
余乔刷着牙走回卧室,脑门子冒汗,“我妈最近……更年期……动不动要找我拼命……”
陈继川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疼得她差点蹦起来,因此也不认真刷牙了,漱完口脸也没洗就跑回床上,一定要报复回来。
陈继川在床上作大字瘫,恬不知耻地说:“你要打就打前面吧,前面挺贱,特别喜欢找抽。”
“…………”
最终余乔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好在路上没遇上堵车,她花十五分钟就到碧桂园,一进销售中心就见到黄庆玲正与售楼小姐聊得火热,而身边穿一身休闲装的,居然是高江。
余乔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黄庆玲在,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妈,你怎么突然跑这看房来了?打算投资吗?”
黄庆玲冷冷瞥她一眼,“投什么资,还不是给你看房。”说完去看高江,却是怎么看怎么合意,“我听小高说你们俩就要定日子了,你上班辛苦,他就像把婚房买在南山,让你早上能多睡半钟头。你看看人家,对你多好,你呢?叫你来看房还推三推四的,怎么就那么多事儿?”
余乔惊讶地看向高江,他却仍然从容不怕,绝不在脸上露出半点破绽。
她忍下来,准备等黄庆玲走后再和他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她心烦意乱,黄庆玲却不给她喘息时间,径直拉她上楼,边走边说:“我和小高都看中了一户三室两厅96平的,24楼带个小阳台,采光特别好,布局也不错,儿童房还是小飘窗,大小也很合适。”
余乔闷声说:“高江看中了那是他的事。”
黄庆玲侧过头瞪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高江买房子不都为了跟你结婚啊?要不人家里几套房干嘛还买新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你。”
她咬咬唇,“你们看吧,我没意见。”
高江适当时候出来打圆场,非常圆融,“阿姨别生气,乔乔肯定是怪我没提前说,突然把她叫出来,没有心理准备。”
黄庆玲道:“你也别总让着她,省得把她惯得……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他们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余乔争不过,干脆彻底闭嘴,一个字不说。
绕着小区走完一圈,高江准备付定金,售楼小姐欢天喜地。
小区已经是第三次开盘,除了在售的两栋楼之外,对面几个区已经住满了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黄庆玲夸完房子就开始数落余乔,高江时不时搭上两句,好心替她解围。
三人走到小区门口,正要进售楼中心,忽然听见背后一声“高总”。
高江回头,余乔也看过去。
钱佳穿一件粉色卫衣配浅色牛仔裤,马尾高高,青春逼人。
陈继川提着两只印有“百佳超市”的塑料袋,微微弓起背,望着余乔似笑非笑。
钱佳说:“高总,真没想到又在这里遇到你。”
高江说:“来这看房,怎么?你也住这?”
“没,来看我一个阿姨,这是我师哥季川。高总是看婚房吧?好事近了?到时候记得给我发请帖。”
“嗯,是快了。你放心,发请帖肯定少不了你。”高江与她寒暄完毕,侧身一让,向对方介绍,“这是余乔,你见过了。这是我未来岳母,黄庆玲女士。”
钱佳带着笑,甜甜道:“黄阿姨好,余乔姐姐好。”
黄庆玲与钱佳聊起了周边环境与物业服务,三两句说完已经算熟人。
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扑倒在草丛中,哇哇大哭。
余乔盯着对面无动于衷的陈继川,突然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