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殿中的跌宕起伏斗智斗勇,兰澈很想高仰着头亲自说给楼明夜听,期盼她家主子能给予两句好评赞扬。可惜的是,当她拉着温彧在市集上狼吞虎咽吃了六碗面再回到宅院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将祈王洗脱罪名、冤案真相大白的喜讯告知。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李陌本人。
“祈王去面见圣上时,正巧我在紫泰殿与圣上谈一些事情,顺便听了一下你和徐卿的破案过程。”楼明夜看着霜打茄子一般蔫头搭耳的兰澈,既没有安慰,也没有秉承他一贯的腹黑毒舌风格落井下石。似乎在李陌面前,他并不喜欢暴露自己本性的一面。
“这次多亏了兰姑娘坚持不弃,李陌才有机会证明清白,这份恩情,这不知该如何报答。”
李陌客客气气向兰澈道谢,甚而起身拱手,算是给足了市井女流氓的面子。然而兰澈并不开心,正相反,她看着李陌的恭敬姿态,听着他叫自己“兰姑娘”,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那感觉,就好像她最崇敬的祈王,故意在疏远她一样。
要怎么报答,兰澈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李陌也没什么精神头过久逗留,寒暄一番后便告辞离开,顺道带走了温彧。兰澈望着二人离开后显得空荡的大门失神许久,蓦地被楼明夜从后面揪住耳朵才清醒过来,哎呦哎呦一边假得不能再假地惨叫着,一边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蹭。
“跟祈王之间怎么回事?嗯?”楼明夜单手按住兰澈小脑瓜,眉梢飞得老高。
兰澈揉了揉鼻子,心虚地四处张望:“啊?什么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吗?”
“少装,晚上说个清楚。”楼明夜拎小鸡崽子一样把兰澈领回后院。
兰澈一路走一路在心里苦苦盘算,要怎么说才能避免楼明夜起疑心,到卧房门口时方才发现,似乎方亭阁、晨曦黄昏兄弟以及苏野城等人都不在宅中。
“他们人呢?”兰澈愣愣道。
“出去办件事,大概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楼明夜语焉不详,忽而认真看向兰澈,“黄昏从红芙那里取了些药回来,说是给你温养脾胃的。先前楚神医说你外看没什么毛病,实则五脏六腑里问题一堆,都是以前落下的沉疴,如果不好好调理,以后恐怕会生发大病。”
兰澈下意识按住肚子,小声道:“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么?不就是吃多了吃急了胃疼?你们这些富贵子弟啊,屁大点儿事都要看个大夫喝几碗,矫情得很。”
“你不想喝药也可以,我干脆让刘叔熬一锅浆糊给你灌进去,顺便把你这张臭嘴粘上怎么样?”
“干嘛,干嘛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怎么还带威胁恐吓的?”兰澈用力抱紧胸口,两只眼睛满是悲愤,“别以为你吓唬我几句我就会怕你,想霸王硬上弓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破锣嗓子一吆喝,院外立刻探出丁伯和刘大勺两个脑袋,鬼鬼祟祟朝这边望来。
楼明夜二话不说把她丢进卧房。
嘭咚,关门。
刘大勺洗着手里的饭碗,胳膊肘捅了捅丁伯,目光仍望着卧房紧闭的门,嘿嘿笑道:“我就说吧?这丫头,有招,如今把少主吃得死死的。”
“她不也被少主吃得死死的么?这两个人,天生的欢喜冤家,不在一起太可惜了。”丁伯一脸感慨中多了几分惆怅,他叹口气,轻轻摇头,“不过少主到现在也不肯明明白白给兰丫头一个身份,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大勺倒吸口气:“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少主只说接受那丫头的心意,也的确待她不同了,可是到现在也没一句话说明她是什么身份呀!看兰丫头那欢喜劲儿,万一闹到最后发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到时候还真不好说要出什么岔子。哎,你说会不会少主还惦念着玉馆主?”
丁伯脸色有些难看:“惦念不惦念,只有少主才知道。这件事千万别在少主和懒丫头面前提,他们两个的性子,谁也受不了把话挑明。”
刘大勺点点头,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多少有些无奈。
有些人,有些话,心知肚明,却说不得。
就好比兰澈拼命藏在心里,不想让楼明夜知道的那些事情,她很明白在自己与李陌之间究竟存在什么问题,但并不想正视面对。
“所以案子没那么复杂,就是那个郭泰朴假扮成祈王,和假扮成阿英的善元公主演了一出戏给金副使看,以此来混淆阿英真正死亡时间,从而利用不在场证明来栽赃祈王罢了。我猜之后徐卿大概会让萧贰去检查阿英的尸体,毕竟那是为祈王洗脱嫌疑的最有力证据。”
卧房中,兰澈蜷缩在床上,猫一样枕着楼明夜双腿,看上去颇有几分疲乏。
楼明夜靠着床懒散半坐,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卷起她发梢拨弄,目光淡淡落在帷帐上。他开口,语气如眉眼一般散漫:“所幸那两个人本质不坏,尽管听信蛊惑走错了路,在被你识破之后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罪行。事实上,他们一口咬定与命案无关,你只凭两只猎犬对郭泰朴的吠叫是无法作为确凿证据给他定罪的,毕竟在花萼相辉楼那晚他与祈王有过接触,完全可以作为祈王衣衫上沾染了他味道的借口。”
“我知道啊,所以当时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就算是铤而走险吧。如果他真的否认,那我只能再随机应变想其他的线索来佐证。”兰澈抓住那只不停搔她脸蛋的手,珍惜地抱在怀中。她闭上眼,困倦如潮水一般袭来,让她的声音渐渐变得不清晰:“时间紧,任务重,我能怎么办呢?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我也要为祈王冒这个险才行。”
“随你,你高兴就好。不过下次记得提醒他,别人的东西,别总在心里惦记。”
兰澈喜闻乐见自家主子身上一股子粗味儿,不过她没太多心情与他嬉戏,郭泰朴留下的悬念,让她心头沉甸甸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主子,你说,那个在背后怂恿郭泰朴和善元公主的人,会是谁呢?”
楼明夜动作蓦地一顿,望着帷帐道目光飞快掠过一丝寒芒,却没有回答。
在宫中,他清楚听到李陌对皇帝提了某个人的名字,皇帝也的确认为那人有嫌疑。
然而在他心中,策划这带毒阴谋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