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小巷内,属于流浪汉小洛的那间杂乱小窝棚前,方亭阁等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窝棚被掀起的门帘。
少顷,黄昏从里面钻出来,摇了摇头。
“没有吗?那兰澈还能去哪儿?”方亭阁有些急,一把推开黄昏,亲自钻进窝棚搜找。
兰澈是个孤儿,唯一照顾她的王婆很多年前就死了,她在这长安城内无亲无故,除了洛景夏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大理寺没有,祈王府没有,谁也想不出她还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虽然狭小但还算整齐的窝棚内被方亭阁翻个底朝天,就连手腕粗细的破旧花瓶他都不肯放过,生怕兰澈喝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缩小躲在里面。然而无情的事实告诉他,兰澈真的不见了,在这她仅剩的可去之处仍没能寻找到她后,他们只能放弃,认输。
门帘又一掀一落,竟是颇有几分洁癖的楼明夜沉默走进。
“少主,没有……”方亭阁语气发虚。
一眼便可看透的狭小窝棚,是不是藏着人显而易见。楼明夜咳了几声,扬了扬下颌指向被破木板挡住的墙壁:“之前不是调查过,说这间窝棚与旁边的宅院连通么?进去看看。”
“里面黄昏也查过了,没人。”方亭阁知道楼明夜不死心,叹口气把木板挪向一旁,垂头丧气,“少主,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真的。我们也希望兰澈早些回来,哪怕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弃,我……”
“亭阁,安静些。”楼明夜面无表情,走到木板后的墙洞前准备躬身钻进,“我现在烦得很,什么都不想听。”
方亭阁赶紧把嘴闭严。
十八伽蓝的人都知道,楼明夜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尽管现在看来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翩翩模样,可在他还没有学会克制情绪的时候,偏激与易怒,是他最显而易见的性格。这些年楼明夜逐渐成熟,极少会对他们发脾气了,但遇到实在令他生气的事情,情急之下的斥责难以避免。
他们不敢顶撞,不是因为害怕被骂,而是怕他激动之余触发痼疾。
楼明夜钻过到肩头高的墙洞,视线豁然开朗……面前是宽敞宅院的后院,积雪满地,随风盘旋;通往内堂和前院的门开着,万籁俱寂,悄无声息,整个宅邸都不像有人气的样子,只有两趟去来的脚印,看大小显然属于黄昏。
兰澈,果然不在吗……
楼明夜似是不肯死心,冒着大雪步步往前走去,执拗地把每一间屋子、每一处角落都寻觅个遍,一处都不肯落下。
可还是没有。
没有她的身影,没有她的笑容,没有她曾经来过的半点痕迹。
方亭阁撑着伞快步赶来,为楼明夜遮住飘下的雪花,带着哀求味道苦苦相劝:“少主,回去吧。兰澈走了三天,您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肯睡,身子哪里扛得住?”
楼明夜仿若未闻,又提起沉重的脚步走向宅院大门,表情麻木。
多希望一打开门,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就在门外等着,忽然跳出来吓唬他,哈哈笑着问他怕不怕。
他还是不信。不相信兰澈会如此轻易地弃他而去。
很长时间不曾开启的宅邸大门发出沉闷响声,积雪连带灰尘簌簌落下,洒了楼明夜半面衣衫。那些雪与尘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楼明夜却似被什么沉重物事重击一般,忽而咳得厉害,咳弯了腰。
门外那样干净。
没有脚印,没有她。
“少主!”方亭阁急忙将楼明夜扶住,低声哀求,“少主,算我求您,回去吧,别找了!你要找兰澈,我们去!就算把长安城掘地三尺也一定把她找出来!可少主您不能这么熬下去了,会出人命的啊!”
楼明夜咳着,缓缓直起身子,面色更加苍白。
“亭阁,让所有人都出去给我查。查洛景夏的行踪,查不到就去趟燕郡。”好不容易咳声稍稍息止,他马上下令,刚说了一句话,蓦地喉咙里一阵腥甜。
楼明夜连忙掩住嘴,然而渗出指缝的黑红色液体已然暴露了他不能更糟的状况。
“少主……少主!”方亭阁吓得面色惨白,定定看着顺着楼明夜指缝流淌滴落的血,摇摇晃晃后退半步,失声惊呼,“晨曦……黄昏……来人!快来人!”
无法抑制的剧咳伴随着天旋地转而来,楼明夜双耳轰鸣,隐约听见似乎有杂乱脚步声飞快接近,却看不清模糊视线里究竟谁最先跑来。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那一刹,他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如果就这样死去,得知消息时,她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在他尸骨前痛哭呢?
他那个活泼的,天真的,不忍伤害却不得不伤的小小随侍。
只希望……她还在身边……
长安的雪越下越大,围在楼明夜身边那一群下属的身上,很快落满纯白雪花,美丽却脆弱,转瞬即逝。
而燕郡的天空,始终是晴朗的,似乎这里的阳光总是那么明媚,就像洛景夏的灿烂笑容,从没有阴霾的时候。
握着兰澈柔软手掌大步跨进门内,洛景夏迎着目光震惊的一群下人挥了下手:“都装哑巴,什么都别说;顺便再装下瞎子,什么都没看见。”
一群衣衫统一士兵连忙闭上嘴,神色怪异,目送洛景夏和兰澈大摇大摆走进院。
走到人少处,兰澈拉了下洛景夏衣袖,干笑:“小洛,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那些人穿的可都是皮甲啊!他们是士兵吧?”
“啊?是吗?没注意过。”洛景夏十分不负责任地敷衍着,拖着兰澈直奔某间客房。
兰澈开始懵逼了。
继楼明夜后,她发现身边又多了一个身份成谜的最重要的人。再进一步想,除了王婆,她身边还有普通人吗?
细思,恐极。
“小兰兰。”洛景夏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兰澈温柔一笑,指了指面前的房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这间客房,注定是属于你的……很久很久之前,它就该属于你。”
“什么意思?小洛,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兰澈呢喃,忽然觉得,眼前的挚友是如此陌生,难以看透。
洛景夏有些犹豫,不等他回答,身后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