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角落的一间不起眼小屋,是温彧住了很久的居所。隐姓埋名多年,这里从来没有过访客,偏在他满腹困扰的这天,一位他既期待又不期待的客人不约而至。
祈王李陌仍旧一身朴素干练的素色圆领袍,面对错愕的温彧眉目温润:“府上一直留着你住过的房间,你随时可以回去。”
“我在这边挺好的。”温彧避开祈王目光,尴尬道,“王爷是来找徐卿的吗?天色这么晚,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祈王轻轻摇头:“我是来找你的……长情,当年的事你没有任何过错,没必要自责。这些年王府的兵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那些与你共事过的都惦念着你,我也一样。你要是想开了就回去吧,这里终归不是你该待一辈子的地方。”
温彧低下头,局促地看着地面。
“你这人啊,就是太过较真,什么责任都要揽到自己头上。”祈王叹口气,轻笑,“罢了,不逼你,还是等你想开再说吧。这两天你都跟兰姑娘在一起么?”
提起兰澈,温彧一下有了话题,用力点了点头:“这两天都在林府转悠。林府又死了一位管家,案子更难查,她今天在林府忙了一整天,饭都没工夫吃。”
“兰姑娘和你一样,责任心强,一旦接手就不会懈怠,这是我和徐卿希望她留在大理寺的原因之一。此外,就连徐卿都说,兰姑娘心思细腻想象丰富,做事又十分认真,是个断案的好苗子,稍加培养又是个得力部下。”拍了拍温彧肩头,祈王神色郑重,“长情,保护好她,这是你以后最重要的任务。”
“就算王爷不说我也会保护她,她就像是我的小兄弟,我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想起兰澈活蹦乱跳的模样,温彧就会不由自出露出笑容。可是再一想到她眼下仍在楼明夜那边,他又愁眉苦脸起来。
“王爷不能想个办法让兰澈留在大理寺,或者留在王府吗?我是说从早到晚都在,不用回到楼家那里去。姓楼的满腹算计,我担心兰澈会吃亏。”
“你讨厌楼先生?”祈王似乎并不奇怪,“也难怪,之前他潜伏在睿王身边,因此背了不少黑锅,到现在仍有人把楼先生当做睿王的爪牙。不过我倒觉得他不会亏待兰姑娘,他看兰姑娘那种眼神,远比对其他人更真诚。”
“真诚不真诚的,说到底还不是不王爷身边更好。”
温彧对一个人成见如此之大,这情况属实罕见。祈王找了处坐下,如有所思:“找个借口让兰姑娘住在大理寺容易,可我并不能保证这样做就万无一失。那位楼先生与某人是有联系的,我对他,没有足够的约束力。”
祈王的回答让温彧措手不及。
论身份,他是皇子,是祈王;论权力,他是几位皇子中除太子之外唯一被允许干涉政事的,甚至整个大理寺的事务,没有人比他更加熟稔。这样一个拥有权势地位的皇子,怎么就不能压制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难道仅仅因为,做过睿王谋士的楼明夜是个聪明人?
仔细考虑那句“与某人有联系”,温彧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吸口凉气,脸色隐隐泛白:“楼明夜……那家伙该不会是圣上的人吧?”
祈王不置可否,在温彧看来则是默认了这种推测。
倘若楼明夜直接听命于皇帝,那么许多问题就能说通了……为什么的他的身份如此神秘,为什么他本是为虎作伥的谋士,却摇身一变成了揭发睿王罪行的证人。只是温彧想不通,至高无上的皇帝怎么会与楼明夜有所联系?是谁把他送到皇帝身前,深得皇帝信任,成为连祈王都要礼让三分的重要人物的呢?
“最近几年圣上体弱多病,许多事情都交给太子还有我和二哥处理,但仍有些事情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想来圣上心中自有打算。”祈王负手,平静地看着温彧,“有关楼先生的事我不便插手,你也别管太多。要是兰姑娘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出面帮忙了,你再来找我。”
温彧表情愁苦,愈发烦恼:“她脑子里心里想的都是姓楼的,就算挨欺负也心甘情愿,不可能对我说。我就是觉得让她跟着姓楼的远不如跟着王爷,好歹王爷会照顾她,不会欺负她。再说了,她很喜欢王爷啊,总是夸王爷这好那好的。”
“咦,兰姑娘夸奖过我?这真是莫大荣耀。”祈王轻笑。
“是真的,兰澈很敬佩王爷,在她眼里,王爷是能够和楼明夜相提并论的存在。”温彧挠了挠头,认真表情变得迟疑不决,“所以我想问问王爷……那个……对兰澈啊,王爷觉得……”
祈王哭笑不得:“有什么话尽管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性格。”
温彧终于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大声道:“我就想问问王爷,你喜不喜欢兰澈?”
“什么喜不喜欢……”祈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看着温彧好半天。待到他明白温彧的意思,原本红润面色更深一层,语气也变得不自然:“这种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兰姑娘聪明又活泼,对谁都很热情,哪会有人不喜欢?”
祈王想糊弄过去,无奈温彧的偏执症发作,丝毫不退让,甚至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意:“王爷知道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今天必须给我个回答!”
毕竟是曾经相处过的朋友,祈王明白不给出答案温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稍作沉吟,他微带无奈口气叹息道:“我和兰姑娘才见过几面?你这问题问得太早了些。不过……兰姑娘那种性格我的确很欣赏。以后娶妻纳妾,我希望站在我身侧相伴一生的女子,是个像兰姑娘那样的人。”
虽然祈王语焉不详,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透露出些许心思。温彧露出满意笑容,一瞬忘了彼此身份,用力拍了下祈王手臂:“王爷你不介意就好!啧,两情相悦,我就不信比不过那丫头一厢情愿还要挨欺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王爷什么都不用管,继续对她好就行!”
祈王更加无奈,却只能一笑置之。
尽管他觉得温彧的想法很荒谬,但并不介意曾经愿为自己舍命相互的护卫承担起媒婆的责任。一来他这般年龄,已经被皇帝几次催婚;二来兰澈给他的感觉,与任何女人都不相同。
那是一种,让他毫无来由想要温柔相待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