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用剑威胁已经不是第一次,兰澈的从容镇定超乎方亭阁想象。她眨巴眨巴眼睛,舔舔嘴唇,忽略冷若冰霜且一脸杀气的女人,仍旧望向方亭阁。
有些时候,她很固执。
“楼明夜是不是病得很重?”
“还有脸问?要不是你,少主的病怎会突然加重?”罗裳提高音量,手中长剑加了三分力道。
方亭阁伸手按住罗裳手腕,脸上多了几分怒容:“干什么你?放下!”
罗裳也是固执,大眼瞪小眼偏不放手。兰澈又扯了扯方亭阁衣袖,浮现一丝焦躁表情:“我要进去看看。”
“少得寸进尺!”罗裳挡在门口,一把剑化作无懈可击的障碍。方亭阁虽然护着兰澈,却也无法对罗裳动手,只能拼命按住那把剑,防止罗裳一个激动真把这女流氓戳成水漏。
眼看气氛不对,丁伯连忙上前打圆场:“兰丫头,少主还睡着没醒,你先回房休息。等少主醒了我让亭阁去叫你。”
“不行,我现在就要进去。”
方亭阁倒吸口气,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让你回去就回去,在这里添什么乱?”
兰澈不知道罗裳是谁,也不知道她在这群人中有多高地位,不过很明显,丁伯和方亭阁是没有资格命令她的。低头稍作沉默,兰澈擡头摸了摸锋利剑刃,而后擡起头,死死盯着罗裳,一字一顿:“你让开。我要进去看楼明夜,他是我主子。”
罗裳脸色隐隐发青,怒极反笑:“少主手下有十八伽蓝,你算个什么东西?再敢多废一句话,信不信我斩了你这颗不值钱的脑袋?”
“管你伽蓝伽绿,我要进去。”
一个执剑堵门纹丝不动,一个硬要上前冥顽不灵,两个同样倔强的女人碰到一起,令得丁伯等人束手无策。比起旁人,方亭阁更了解兰澈脾气秉性,他生怕有时候做事不带脑子全凭冲动的小女痞做傻事,深吸口气就去拉兰澈:“别闹,赶紧回去……”
兰澈不肯走,一震胳膊甩开方亭阁,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往前走了半步。
“嘶……”围观几人不约而同冷气倒吸。
冰冷剑刃紧贴脖子,稍有动作就会割破皮肤,所以才有威胁作用。兰澈这么贸然向前,罗裳又不肯手下留情,唯一的结果自然是兰澈受伤。
锋利剑刃在白皙脖子上留下一道细长伤口,殷红血珠缓缓渗出,从肉眼难见的微末一点,逐渐积聚成一滴,一股,一缕,顺着兰澈脖子曲线蜿蜒流下。
“罗裳!别太过分了!”方亭阁心头一震,怒气直冲头顶,下意识伸手去抢罗裳武器。罗裳杏眸一沉,更多了几分狠厉决绝之色,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用尽全力加诸在剑上向前刺去。
这一剑刺进脖子上的血脉里,必然血溅三尺。兰澈心里一直发木,根本来不及想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眼睁睁看方亭阁惊惶表情望来。
珰……
生死一瞬,金铁交鸣发出刺耳声响,整个院落除了刀兵相撞的声音回荡耳边,再没有第二种响动参杂,似乎所有人连呼吸都忘了。
寂静,在飘着浓郁药味儿的院落中持续许久。
罗裳冰冷怒容化为惊诧,继而是失望。她退后一步收回武器,语气更加冰冷:“晨曦,你也跟亭阁他们一样好赖不分了吗?一个个都想害死少主?”
兰澈身边,千钧一发时以匕首抵挡罗裳攻击的晨曦平静站立,慢吞吞将匕首插回鞘中,神色平静:“我和黄昏负责保护她。这是少主的命令。”
晨曦身后,黄昏也歪着脑袋露头,哈欠连天:“伤她,不行。”
命令二字让罗裳眉头拧得更紧,那份气恼也更加强烈。罗裳正想说些什么,冷不防屋内传来一阵咳声,而后是略显沙哑的淡淡言语:“罗裳,让她进来。”
听到楼明夜的声音,兰澈忽然鼻子一酸。
那种声音该怎么形容呢?好听依旧好听,却很无力,似乎他真的病得很重。
“去吧,兰丫头。”丁伯故意挡住罗裳,轻轻推了兰澈一下。兰澈随手抹了把脖子上的伤口,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直奔楼明夜榻边。
楼明夜正艰难起身,倚着软枕半坐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见兰澈奔来,他轻叹口气,又一阵咳后才道:“好不容易睡会儿,又被你们给吵醒了。”
“主子。”兰澈闷闷一声,凑到榻前低垂着头,看着楼明夜那双修长依旧却毫无血色的手有些难过,“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是不是因为生气才病倒的?”
楼明夜眉目微垂:“知道就好。”
兰澈头压得更低,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好半晌一声不吭。
“在王府玩够了才想起回来?若不是丁伯让黄昏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继续在那边待下去?一走许多天,你就不知道……擡头。”话说一半,楼明夜忽而皱眉。
兰澈不肯听他的话擡起头,他便伸手托住她下颌,稍稍用力,一张被眼泪铺满、五官因强忍哭泣显得扭曲滑稽的脸出现眼前。她咬着嘴唇,哭得无声却伤心。
豆大泪珠一滴一滴掉下来,砸在楼明夜手上。
滚烫。
他微微失神,少顷轻叹一声,唇边似有似无苦笑:“罢了,不说你了,瞧把你委屈的,倒好像我是个恶人。去洗洗,脸都哭花了……别咬嘴唇,流血呢。”
兰澈总算肯放过咬得生疼的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嘴里化开。深吸口气胡乱擦了把脸,她平生第一次老老实实、认认真真道歉:“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骗你的,这病与你无关,痼疾复发而已。”楼明夜屈起手指为她擦去脸上泪珠,“有些事须得慢慢解释给你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你明白的。懂了么?”
兰澈用力点头,抽了下鼻子,委委屈屈指向自己心口:“主子,这里疼。”
“多吃两碗肉就补回来了。”
“不成,吃肉只能补体力,不能补心。补心得用其他良药。”
当兰澈眼神雪亮、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时,楼明夜就明白她准保没安什么正经心思。不过出于饲养宠物要深度理解的心态,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那你说说,怎么才能补心?”
兰澈彻底恢复奕奕神采,龇起小白牙嘿嘿坏笑,没脸没皮往前一凑:“要抱抱。”
楼明夜眉梢微挑,一抹惊艳浅笑朝向门外偷窥的属下。
“亭阁,大刑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