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澈恍了恍神,呢喃道;“死了……又死一个?看来那个阿瓷不是要找的对象啊……”
“九香姐和阿瓷姐相依为命多年,明明心里苦得不行,还是彼此鼓励彼此扶持着,这才稍稍过上几天好日子。平时两个人无话不说,丁点儿秘密都要告诉对方,所以阿瓷姐是最早知道九香姐喜欢姚国公,却要被迫卖到睿王府的。”
胡枝揉了揉眼睛,捧着热茶喝了一口,仍有几分哽咽。兰澈见她细微颤抖,想了想,双手将胡枝的手包裹住。
她冷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楼明夜掌心温暖。只要他牵着她的手,无论是风雪还是暴雨,她都不会再颤抖。那么,胡枝也一样吧?不需要温暖的篝火,也不需要名贵的狐裘,颤抖时、寒冷时,只要有可信的人,有那么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呵护,足矣。
胡枝愣住,下意识想要缩手,却最终接纳了善意的温暖。
终于,她也不再颤抖。
“九香姐的死讯传来,阿瓷姐哭成了泪人,是世上最最难过悲伤的一个。那时候到京兆府闹,说九香姐是被害死的人,就是阿瓷姐。”
温暖仿佛带给胡枝无限勇气,挺起胸膛,眉目间坚定铮铮,声音也大了许多。
“其实我也知道,九香姐不可能是失足溺亡的。当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阿瓷姐出事前几天,她给了我一卷书,说是如果她和朱生出事了,就让我把这卷书托付给值得相信的人,务必要交给天子,交给能够扳倒睿王替九香姐报仇的人!”
“那卷书在哪里?”兰澈眼神一亮。
“被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胡枝再次压低声音,秀拳紧握,“那时我懵懵懂懂,只知道按阿瓷姐吩咐去做。却没想到,没过几天,我就与阿瓷姐阴阳永隔了……”
兰澈沉思,端起茶杯慢慢靠后,想要舒舒服服靠近椅背里再从头整理线索。然而她忘了,这里不是楼明夜家,没有宽大结实的木椅,只有简陋的长条凳。于是……
噗通。
“哎呦……”
“噗……咳咳……”
温彧端着酒杯刚要喝,被粗心大意往后仰倒的兰澈下意识一拉,整杯酒全都灌进鼻子里,顿时咳得昏天黑地、梨花带雨。兰澈则更加惨痛,刚刚闪过的腰还没好,又把手肘撞到,疼得龇牙咧嘴。
胡枝呆呆看着二人,过了半晌,噗地一声轻笑。
温彧摸了一把脸上的酒,一个松懈,老毛病又犯了:“胡枝姑娘笑起来真好看。如果你多笑笑,鱼雁楼的红牌岂不是任你挑选?只怕连头牌都要相形见绌、拱手相让了。”
胡枝顿时脸色绯红,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兰澈费了好大劲从桌子下面爬起,没好气地踹了温彧一脚:“赶紧的,给我正经些!爷的胳膊都要断了!”
温彧委委屈屈收起情圣脸,正襟危坐,表情极不自然地装严肃:“阿瓷姑娘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刚才好像提到个书生?”
胡枝收起笑容,点了点头:“有天阿瓷姐接了一位陌生贵客,一掷百两只为听阿瓷姐独奏一曲。往常阿瓷姐一曲至多不过半个时辰时间,那天却很久没有出来。我担心阿瓷姐忘了后面还有一位客人便去提醒,谁知……谁知推开门一看,哪里还有什么贵客身影?只剩下阿瓷姐孤零零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这也太狠毒了!就没人去追查那个客人吗?”温彧怒道。
“查?去哪里查?本就是陌生的新客,又没几个人见到,想要画张像出来都记不起长什么样子。可怜阿瓷姐刚刚给了朱生银子让他来为她赎身……对了,朱生是到长安求学的一个书生,三年前怀才不遇到鱼雁楼买醉,与阿瓷姐一见钟情,二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兰澈似乎捕捉到什么信息,眉头一皱:“如果是关系好到私定终身的地步,阿瓷那卷书为什么不给那书生?说得不太中听些,你毕竟只是青楼的大丫头,接触外人的机会远不如那书生多,交给你实在没道理。”
“这……”胡枝有些犹豫,迟疑道,“我总觉着阿瓷姐应该也给了朱生一份。之前我见阿瓷姐在房中抄书,一样的书有两份,其中一份在我手里。阿瓷姐死后我去收拾她的房间,并没有发现另一卷,想来是被朱生拿走了。”
“朱生拿走那卷书,是在阿瓷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好像是出事前……怎么,你怀疑朱生出卖了阿瓷姐?”胡枝倒吸口气,脸色苍白,“不可能,朱生跟阿瓷姐在一起三年了,他不会害阿瓷姐的!”
“会不会,只有他自己知道。”温彧不冷不热道。
兰澈托着下巴想了想,啪地一拍温彧肩头,可怜的温彧猝不及防又被酒呛到。
“胡枝姑娘,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那卷书交给我,这件事我替你查,行吗?”难得地,兰澈认真正经。
胡枝点点头:“你随我回鱼雁楼取吧。”
“嗯,”兰澈揉了揉胳膊,嘶嘶吸着凉气,一脸苦恼,“正好去你那里换下衣服,穿这身回去,我会被陆伯当鸡崽子给剁了。”
在兰澈看来,胡枝显然就是那位楼明夜奉命寻找的人。她回去后会告诉楼明夜这个消息,但不打算先透露胡枝姓名,如果楼明夜执意按照睿王指示杀人灭口,她宁愿违抗一次主子的命令,也不想让胡枝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枉死。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道关卡要过。
取回旧衣衫后,胡枝带兰澈和温彧从后门悄悄进入鱼雁楼,径直来到胡枝起居的小房间。兰澈把二人赶出房间独自更换衣衫,无意中发现刚才摔倒时撞到的手肘豁出了一条小伤口,流出的血将崭新袍子染红一片。
兰澈心疼得不行,光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血迹洗掉,一时忘了外面还有人等着。而等得不耐烦的温彧两次敲门兰澈都没听到,他误以为兰澈出了什么事,大惊失色猛地推开房门……
“……”
“……”
上身除了几圈白布包裹胸口外寸缕未着的兰澈,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抄起小板凳,嗖地朝温彧脸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