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问罪
第五名几个人刚要上车,喘个半死的曹俊就靠到车头上。村支书年岁大些,已经没啥气了,直接就倒了车前。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脚泥污的老队长在群众的搀扶下也到了。扑了小钱跟前以死谢罪的架势。
看来东坝头村委已经掌握了某种奥义,诈欺不成改碰瓷了?老伍受宠若惊,就想一脚给老队长踢开,却晚了一步,被田镇长抢先了。自己治下竟然出了这么露脸的村干部,都学会装死拦路了,丢人啊!
“这都是我出的坏点子,和村长支书无关!”老队长挨了一脚,并不气馁,“我愿意接受法律制裁!”
这都连不上啊,老队长估计是个常看新闻联播的法盲。也不算犯法,制裁个屁?小钱忍不住给笑了。如果从现实角度出发,世上的大多数人是不讲理的。
比方说有人因为犯了错误而影响了他人利益,要么死硬到底,要么看似诚恳的道歉。碰见死硬的人就不必说,咱可以鱼死网破;可道歉的其实更加操蛋。说句软话,哪怕磕头叫爷,目的就是原谅他,让你别跟他再计较了;可一旦不原谅,那忽然变成你的错误了,他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
为了避免这个现象,第五名让老伍和镇长上车,范不着跟老法盲拌嘴。现在顺风旗在自家手里,作为准受害者,以后和镇上打交道更气长,毕竟是地方上先起意坑投资商。看出第五名的用意,小钱绝决的发动车,轰鸣声让靠在车前喘气的曹俊吓的赶紧让开。唯一可惜的是镇委书记不是笨蛋,马上请求停车熄火。
小钱叹了口气,伸手朝后面车打了个手势,第五名赶紧下来到了小钱车前,一脸的温良恭俭让。小钱对第五名这种表情又恨又爱,简直就是侯胖子的翻版!“看我干嘛?书记有话说。”
“哦。”第五名殷勤的转到书记一侧,还不忘朝后座的田镇长客气点点头,躬身和车顶齐平,“您说。”
田镇长最喜欢这种礼貌得体的态度。出了这种事,要搁了其他投资商,早一副大爷不伺候的嘴脸了,可名娃还能这么的谦虚,都感觉有点对不起第五名了。便恨起东坝头这几个王八蛋欺人太甚,“名娃,你放心,这事我给你做主!镇里这么些村子呢,咋还搞不起个试验田?”
书记瞪了老田一眼,下车却立刻变得和颜悦色,朝第五名致歉,“别说你们,连我也气的不行。可要拖到年后的话,一来对镇上的影响不好,二来也耽误你们年上的准备。我意思啊,哪出的错,咱就从哪儿处理。”
第五名义无反顾:“我们尊重镇里的决定。”
曹俊一看领导不走了,感觉有门,赶紧朝村委会里请。
“东坝头都开成黑店了,村委会我们不敢进!”书记压根不给好脸,却让老队长和支书搬些桌椅来,准备在村口当着群众的面把事情解决!
这是要开露天批斗会?有些年龄大的村民觉得挺怀旧,还主动跑村里召集群众。不一时就乌央乌央来了一群,比刚看专家泡脚的人还多。田镇长觉得有点冷,要了几套军大衣,还主动帮书记和第五名披上。至于秀娟和钱老师,本着爱护女性的原则,俩人就在车上开着暖气旁听。第五名怕老伍坏事,也撵回车里。
老队长知道自己给村里惹了事,不等领导发话,率先当众作了检讨。虽然表达能力一般,但还是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了。
田镇长就觉得老队长强词夺理,就算你来年打算抓生产,为啥不提前说明呢?还拿块贫地骗人是个啥动机?一旦试验展开了,你能不能付得起责任?
村支书一看镇里没有罢休的意思,抢着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倒把车里的刘秀娟看的挺感动,觉得东坝头这事虽不地道,可领导还挺能扛事。听的老伍有点不好意思。
“这哪儿是扛事?这是自救呢。”小钱看事的角度与常人有异,这和从小生活中缺乏安全感有关,“众目睽睽下干了错事,还能推卸给谁呢?这时候越显得勇于承担,处理结果就对他越有利。你要是领导,肯定没法狠心惩罚个有责任感的干部吧?”
一句话点醒了刘秀娟,也点透了老伍。伍村长懊恼的一拍脑门,自己为啥常年不得领导待见,就是没学会这一手啊!还发誓:“秀娟,你放心。我回去一定洗心革面当个好村长!”
第五名靠着车,里面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忍着笑给小钱竖个大拇指。既然支书上来就把责任给抗了,就看曹俊咋表现了。
可曹俊还没来得及检讨,却被书记打断了,“小曹,我不听你检讨。我就问你,别人可以糊涂,可你和饲料厂打了快一年交道了,也分不清孰重孰轻?你想把养殖做大,你想带东坝头脱贫致富,可只要干了以次充好的事,哪怕一次!往后谁还敢相信你村的品质?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这话说的太重了,尤其还是当着玉立公司经理的面,噎的曹俊哑口无言,都产生轻生的念头了。“我辞职!”
话音刚落,围观的村民一阵喧闹。马上就七嘴八舌开始求情,还有人替曹俊抱不平,直言种个破草就逼迫个好村长辞职,这属于倒行逆施,屈杀忠良……
也不知道这帮村民平时都看的啥电视剧,作弊村长都成忠良了,老田哭笑不得。村支书赶紧让几个戏迷闭嘴,上来给曹俊求情。
书记让村支书先去一边反省自己的问题,这才目视着曹俊,“辞职?那你下一站准备到哪儿当村长呢?坑完东坝头还准备坑哪个村去?我告诉你,全中国这么大,你也找不出来第二个石坎镇,第二个东坝头!你咋把我们的名声祸祸了,你就咋给我找回来!等那时候,你再说辞职的话!”
一时间,都让书记的话给镇住了,现场鸦雀无声。第五名感觉到一丝异样,这压根不是问责,反而是……说起来,曹俊算是受镇上重视的干部,能不留余地的拿来下刀,看似是书记帮玉立公司说话,可从现场的感觉,更像是给自己拍板的项目立威。
余光瞥见车上的小钱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第五名旋即明白了。小钱今天不论是赤足趟淤泥还是识破东坝头以次充好,在赢得了书记的好感和信任的同时,也起到定心丸的作用。有如此能力的专家参与,项目的可靠度有了进一步的保障。所以平日里低调的镇委书记下定决心,不惜当着村众的面收拾一整个村委会来展现威慑力。
有了镇委书记当靠山,钱姑奶奶就又能为祸一方了。既然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再这么僵着就没啥意思了。第五名来到俩领导面前,一人先发了一根烟点上,小声请示:“书记,镇长,我想插个话,行不行?”
“说,说!”书记马上和善示意第五名坐下,“第五经理,你们公司是受害者,你的意见我一定采纳。”
第五名赶紧摆手,“镇上能这么严肃处理,是给玉立公司吃了定心丸啊。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看曹俊还懊恼的站着,赶紧起身拉过来,亲手搬了个板凳一起坐下,“我就咱穷山沟里长大的,曹村长所有的行为我都能理解!想在村里搞生产,又怕丢了玉立公司和镇上的项目,是想雨露均沾一下,没想到捅了篓子。”
曹俊被说中了心事,惭愧的低下头。
“这就叫鼠目寸光!”田镇长话说的硬,可想想这种事自己也没少干,便把情绪放的缓和些:“穷则思变,这没错。可咱不能往坏的变,对吧。”
“有些事免不了。咱山里老话,不趟水不知道深浅,不上山不知道高低。”第五名说着,殷勤的给曹俊和村支书递上香烟,“这种事我以前没少干,祸祸公司也不止一回了。亏得是铁董、孙董不计较,嫂子、钱老师帮着提醒,我才有现在。我作为公司代表呢,就不计较了。跟东坝头的生意呢,也不受这事影响,咱们照旧。至于试验田的事,既然东坝头全村都看着呢,我还是建议尽量在东坝头搞。就像书记和镇长说的,在哪摔倒在哪起来。”
这名娃懂事啊,看这台阶递的多到位,多舒服!一番话,俩领导脸上也见了笑容,东坝头上下也松了口气。除了车上小钱暗地比了个中指。
曹俊感激第五名的同时,满心惭愧的保证:“只要钱老师满意,哪一块地都行!”
第五名回身看了看车里的小钱:“要不趁天黑前,咱们再看看?”
小钱寻思了一会儿,“就要那片薄地。”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