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渔获(中)
这叫第五名的小伙子挺机灵。十来个隔离池来回的照应,伺候挑鱼的大老板们挺开心。老吴却不赶这热闹,一边享受农家热黄酒,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孙老板,你有这技术,西京城旁边儿的水库随便包,干嘛非得跑到这深山野林里?”都是做买卖的,知道任何一个项目都会受到环境制约。这秦岭深处交通不便,无论饲养还是运输,难度都成倍提高。
孙婷告诉老吴,只有在这深山野岭里,才能养出这么好的锦鲤。说着还看了眼第五名他爸那硕大的巨石灵位,都忍不住带出一丝笑意。“挣钱是一方面,养就要养最好的。我去日本考察过几次,尤其最近这一次给我很深的印象,他们过时了。不光指锦鲤,是整个社会的审美和观念都过时了。至于德国和美国,因为市场有限,虽然也有不错的品种,可又很难形成体系。说起来现在能包罗万象又能推陈出新的,整个太阳系就只有中国能做到了。”
老吴没急着搭话,环抱双臂静静思考一阵,“日本毕竟是鼻祖,流传好几百年了。底气在那放着呢。”
“对啊,这就是他们的缺陷。思维固化了。”孙婷点了根烟吸了几口,又掏出手机来看看自己的牙,犹豫着又吸了几口,“三十年前国际拍卖行里是西洋画,现在能拉起交投的是国画。审美可以随着市场变化……”
正说着,第五名跑跟前请示,化肥大亨挑选完毕,找孙婷定价。三条锦鲤都趋近于全红,和早上拍下的山吹黄金放一起,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孙婷把手机里大亨选定的锦鲤照片朝老吴展示,“以前这样的花色是很难进入比赛,可最近在国内市场上就很受欢迎,千金难求。这就是中国元素,不管你喜不喜欢,只要市场认可,很快就会成为业内时尚。”
吴总认可的点点头,“老铁有你这儿媳妇,真是好福气……”
老人家嘴欠,没等话说完,孙婷就已经起身走了。第五名只能尴尬的朝老吴笑笑,“孙董那边还忙,您别在意。”
老吴好奇的看着第五名:“你老板给我甩脸,你紧张啥?”
第五名扭捏的掰了掰指头,“我怕您不买鱼了。卖一条,我有一条的提成……”
老吴哈哈大笑,拍拍边上的藤椅示意第五名坐下:“不老实。好,你老板的私事我没权利过问。给我说说你怎么把人家小两口诳到这深山老林里养鱼的?”
第五名这受过侯胖子特训,加上大学里的知识,各种专业术语张口就来。土生土长山里娃,又是农业大学高材生,从植被延伸到水质,对水生态环境和土壤成分有着深入研究。从南到北多方调研之后,纬度、气候、水温包括酸碱度等诸多方面进行筛选,最终确定了石坎镇一带,并将第一个试点放在了伍家沟这个高山水潭上。旁边董家寨,东坝头的水质也有目共睹,不然高、矮两人和东坝头不会都养上锦鲤。
老人家喜欢这种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营销方式,又是老江湖,虽说整个经过有些浮夸,可顶级锦鲤不是骗人的。赞赏的目光就给了第五名。又想起刚才导演说的第五名艰难创业史,可信度提高。
“这么说,胡支书是指望你把伍家沟带起来呢?”老吴不去挑鱼,那是对冠军锦鲤念念不忘。心里一直犹豫鱼和路的不等价交换。通过第五名的叙述,也对胡支书只路不要钱的事情有了更深一层的思考。“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自己修路呢?三百万能修条不错的路了。”
第五名也没想通这事,胡支书端了盘亲手烤制的板筋来到跟前,赶紧殷勤的接过来放在吴总手边。老吴也不方便再问了,第五名看到胡支书僵直的中指,忽然明白为啥不愿意自己修路了。
第五名让老胡坐了跟前,将修那半条路的坎坷一五一十叙述一遍,听的老吴动容。
“别看我们世世代代住在山里,可说到修路,尤其这种能跑车的好山路;村里,镇里,哪怕县里,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若不是请了女专家过来帮忙,这村上连那半条路都不一定能修起来呢。”第五名说到这,看了胡支书一眼,“胡叔,是不是因为这原因?”
老胡点点头:“我心里就打定一个主意,这后半条路绝对不能按照土办法弄了。从设计到施工,非专家不可!我就是个糟老汉,随时闭眼随时埋,可一条路要用几十上百年呢,再不能遗祸全村了。”
养尊处优惯了,谁会想到就那么一点山路差点损失全村精壮?简直就是舍生取义,谁都敬佩这样的人。老吴正思量呢,忽然电话响起,闪到一边接电话。不知来了什么喜讯,老吴笑的豪爽。挂了电话腆胸迭肚的过来,端起一盘板筋就嚼。
第五名看出老吴这是有什么喜事了,既然决定要帮村里把路修起来,就得把握住这个时机。“吴总,路的事别为难。冠军锦鲤是按规矩竞拍的,理应归您。要是真愿意帮忙修这条路,玉立公司可以从中担保,不会有意外因素干扰施工进程。”
老吴注视第五名了一会,“你都能替你老板做主了?”
第五名赶紧收了收气场。可能是因为一路树立自信的缘故,显得人坚定有担当的感觉,不符合打工的气质。“您误会,我哪儿有这本事。是孙董事先交代的……哦,还有铁总。”
老吴露出不满,“就这点儿?我是来看鱼的,不是来修路的。”
“哪会啊。”第五名笑的人畜无害,露出特没立场那种表情,“您这是帮贫扶贫,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想看锦鲤,满水塘草帘子都掀开,紧着您一人挑!”
老吴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看胡支书,“老同志,你看看这孩子像不像奸臣?”
“像!”老胡认可老吴的判断,“我回头收拾他!路的事你觉得咋样?”
正等吴总回应,有几个挑完鱼的大老板甩胳膊踢腿的回来了,一个个心满意得的相互打着招呼,还有挑衅的问老吴冠军鱼要不要了,路还修不修了?
“修!”老吴下了决心,朝第五名伸出手。
第五名赶紧握上去。“您决定了?”
老吴用力攥了攥,发现这孩子手掌坚实,并不像表现的那么软绵绵,赞赏的一笑,“一流的设计,一流的设备,一流的建工。年过完,我就派设计人员过来。”
这话一出,懂行的都惊愕了。啥路有啥修法,这一路崎岖陡峭,翻山越岭,要全都上一流的,那就不是三百万能打发了。来买鱼的,又不是搞慈善,为啥非得趟这浑水?有人马上就问:“吴总,你这是脑子破伤风了?”
最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就预示着三百万没了,老伍就想死。可身为村长又不能不表态,哆哆嗦嗦发问所谓一流是什么概念。吴总打开手机调出十来张俯瞰的山区照片向老伍和胡支书展示。那蜿蜒曲折的山路看着结实宽敞,竟然能平行两台休旅车。“这是我下面的建筑公司承接德、瑞两国的一段山路,总投资十三亿欧,本应三年的工期,可刚刚接到电话,我们已经提前六个月竣工了,还获得欧盟的工程设计大奖。”老吴现在心情大好,想起拍卖会上刘秀娟通过手相判断自己会否极泰来,还真一语成谶了。不管是不是巧合,好兆头不能丢,开山修路就当给自己积个晚德。
十三亿欧是个啥概念?老伍算数上有缺陷,小声询问铁马。
“九十多亿人民币。”铁马从手机调出外汇牌价,算了算:“加上汇算成本,差不多一百亿。”
老伍捂着脑门趔趄好几步,也不知道触动了体内的什么腺体,呜呜的哭了。老吴知道这村长误会了,赶紧解释:“别紧张,咱这路没那么大规模。”
正矫情呢,田镇长气喘吁吁的也赶来了。看到这一幕不知道发生啥了,但目标不是老伍也就懒得问,却把铁马拉到一边询问沟通的如何了。
“已经兑现过了。”铁马指着还在抽泣的老伍。
啥意思?弄哭个村长就算给钱了?田镇长抓不到重点,只好询问老伍详情。
“老田,让我一个人高兴会行不?”老伍哭的正爽,就烦田镇长打扰。
哭成这样了都能算高兴?老田都不会了,“不是,我就问铁董说给镇上建设款的事。”
老伍一下没了情绪,烦的不想哭了:“给我村修路就算给镇里建设了!”
“你村修个破路算个屁建设!”田镇长觉得这老伍简直就是傻叉,不解恨还踢了一脚。
“你敢打我?”如今是和国际财阀讨论过百亿工程的人了,岂容个乡下镇长羞辱,老伍用力一脚就还了回去,老田结实的坐了地上。“你敢说一百亿的路不叫建设!?”
“啥?”田镇长听着数字都不会疼了,屁股贴着地紧朝着老伍挪过去,“你说啥?!”
老吴赶紧给俩地方官劝住。就事论事,哪怕给伍家沟给愚公移山了也花不了这么多钱。稍稍解释下修路的约定和施工档次。这也很了不得啊,田镇长听的有点肉疼,一个破山沟修这么好的路有啥用嘛,有这么好的工程队,把镇政府改成白宫造型多美气?这一来不是啥好处都让伍家沟村委占了?
“不会不会。”铁马觉得这俩人都挺傻,就不忍心再欺负了:“白宫的事咱先放放,不过我家老爷子上次承诺了,每年都会给镇上学校有助学金,这笔钱跑不了。”
田镇长衡量了下白宫和学校,自家孙子还要在镇里念书,助学款暂时不能碰。等毕业了再盖白宫不迟。想到这,只能先不计较。看到坟包和富大山在一边洗涮食材布置烤炉的,明白这是玉立公司正和大老板们野餐呢,索性不走了。刚在董家寨没吃好,既然没落到实惠,就得好好享受下。
胡支书得了吴总的准话,满脸胡子都笑开了,踢开坟包亲自上阵,给众财神烧烤。“边吃边挑鱼。咱两不耽误。”
这太好了。有水面,有阳光,有锦鲤,有美食。购物环境和服务态度都一流,等老吴把路修好,那就完美了。
俱乐部老板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心疼的已经麻木了。眼前这帮人可都是主力买家。他们肯定了这个地方,行里还有自己混的空间吗?穷尽一生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了?
几十上百万的价格让坟包心动过速。小学肄业的算术水平,这会儿统计不清到底卖了多少钱。下意识望了眼被草帘子盖住的水面。明明里头还有好些锦鲤,为什么不让这帮老板挑选?这卖出去也是不少钱吧,暗暗替第五名惋惜,觉得他少挣了许多家业。有心提醒下,可这场合上又轮不到自己发话,只能小心翼翼凑到啥事不干的铁董跟前私下建议。
铁马很喜欢坟包事事都替老板操心的责任感,尽管没啥见识,话也说的驴头不对马嘴,可忠心度是显而易见的。比起自家集团里那些随时都能因为各种理由跳槽的白眼狼雇员,坟包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你现在月薪多少?”铁马递给坟包一串烤鱼蛋,让挨着自己坐下。
受宠若惊。铁董虽然没有答复自己的疑问,可这份关怀让坟包感动:“杂七杂八七千多呢!加上奖金就……”
“杂七杂八?”铁马不关心奖金,打断坟包,指了指在鱼塘那边忙碌的坟包父母:“你一家都拿七千多?”
“一共!”坟包赶紧解释了下。鱼塘本来是想在村里再雇人的,可因为盖了豪华铁皮屋,自家爸妈就自愿住过来了,是给名哥帮忙呢。毕竟这么金贵的东西,用外人不放心。
铁马笑的咳嗽。当时是玉立公司最艰苦的时候,第五名这是偷换概念用白工呢。拍了拍坟包,“你拿多少不变。你爸妈呢,往后算你的下属员工,俩人按饲料厂的平均工资结算。前面也不算白干,一起补发。”
啊?坟包吃惊,这一算下来,全家一个月就能拿一万三、四了。偷眼看了看百忙中的第五名,有点忐忑。铁马摆摆手,“去忙吧。回头我给第五名说。”
坟包已然忘了谈话的初衷,机械的把已经凉了的墨鱼蛋几口吃完,这才想起来朝铁马道谢,兴高采烈的朝父母奔去。钱只是一方面,现在全家成了玉立公司认证员工,还是养殖上的核心成员,这比进村委会都露脸。
坟包父母就觉得老天开恩,见本公司的高层都忙着,没机会表达谢意,就先让坟包取几串烧烤祭奠了下成为鱼塘守护神的第五爹。坟包妈觉得前半生过的没那么积德啊,为啥会获得这么些恩赐?坟包爸有不同见解,认为这德是自己积下的,因为年轻时候无力和第五爹争夺第五妈的归属,所以第五爹感激自己默默放弃,才大力回报。
这么一讲就通了,富大山就恨自己亲爸死的太早,自己白长这么高大英俊,啥好处却让坟包落了。但老天让自己开了眼,有幸参与这么高层次的商贸活动,抓住机会才能进步,殷勤的端了一盘烧烤就朝第五名骚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