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第五名挣扎着要去开车,小钱忙给挡住。“刚捡回条命就逞能?脑震荡把车开沟里才危险!”
被小钱坚定的目光感染,第五名情绪略有缓和,把钥匙丢给她,自己又去安排人手。确定小叔子只是皮外伤,有些失血而已,刘秀娟终于放下心来。买了几瓶冰红茶强硬给第五名灌下补糖的措施也启发了不少家属,一时间镇医院外小卖铺里有甜味的饮料都脱销了,富大山尽管只是擦破了皮,也很是猛烈的灌了了一大桶可乐。坟包有样学样的想撬开昏迷老爸的嘴灌王老吉,被了断大师一脚踢飞,好不容易给老石匠救出来,先让儿子呛死就划不着了。
崭新的大卡车,车头上还挂着老伍裹出来的红绸大花。本该是通路仪式上最大的亮点,这会儿又是血又是泥的躺了一车厢的伤员。家属们想上车都没个能落脚的地方。第五名一边安抚家属别占了伤员的位置,一边让老伍回村通知,腿脚利索的全到镇上和县医院轮流照料伤员。
救人的时候是一腔热血,全凭肾上腺运作。可这一缓下来,再看到车厢里的惨景,老伍这会儿神情不太对,人有些魔怔,嘴里念念有词,“咋会这样?咋会这样呢?眼看路就通了。眼看路就通了呀!”浑浑噩噩地走了两步,都有些不辨方向。
第五名担心老伍出事,上前拉了一把。老伍被拽住,木呆呆的转头,看到脑袋裹着绷带的第五名,天大的委屈加上带伤的疼痛,眼泪就下来了,“名啊,”
嗓音刚拉起来,有点要嚎啕大哭的意思,潘金桂那边却发出惊叫声。“舅――”
第五名见潘金桂扶着胡支书,刚才还勉强站立的老头,拐杖撒手落地,人完全失去了意识……
“快搭到车上!”第五名抢先给老支书抬起来,车厢已经放不下了,扛起放到驾驶楼里,示意小钱赶紧开车!
施工坍塌导致三十多人轻伤,九名重伤。不要说放在石坎镇,搁到整个五羊县也是大型事故。以前镇长为首的镇委班子不敢瞒报,立刻通知县上。县上反应迅速,伍家沟这七八个重病号还在县医院接受救治,那边调查组就下来了。
干系重大,田镇长等几个镇上主要领导战战兢兢,不敢像从前那样盛情款待。那边严重伤患们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这边大吃大喝那就是找死。但关键问题得说清,伍家沟修路的这笔钱是镇上拉来扶贫的,拿到钱就直接转给伍家沟了,具体工程修建也由伍家沟一力承担,无论什么原因都跟镇上毫无关系,这锅镇上不背。
田镇长在调查组面前摘清镇上的干系,心中不免一阵后怕。突然感谢胡支书当初的咄咄逼人。要不是胡老头把钱全部拿走,自己按照预想截留点儿,现在镇上麻烦就大了。
可话不是这么说的,想厘清关系哪儿有那么容易,赶紧带领县调查组直奔事故现场,先把积极配合的一面展示出来,再想办法多摘出点责任。调查组也有点吃惊,这伍家沟可真够胆大的,只拿了四十万就敢在这么险峻的山势上修路,不出事才怪!
再看到周边修路的设施简陋如斯,调查组的领导都有点怒了,就想给田镇长抽死在当场。有了解石坎镇现状的成员赶紧给领导提醒,这是山峪里的贫困镇,不能拿标准工程来比较啊!
“对对,我们这一直都比较艰苦,我也苦口婆心的劝阻过伍家沟,可他们不听啊!”田镇长赶紧解释前因后果,还杜撰出胡支书带人大闹镇政府的一系列蛮横故事来。
镇上也有镇上的难处,可事故既然发生了,调查组就是想同情,也得先把事故责任弄个水落石出再说。拍照取证,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前头已经修过的那截路平平整整,崭新的柏油透出黝黑。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就能瞧见断掉的那截――不但路基毁掉,旁边的山石都被冲垮,整个近五十米的塌陷,露出崖底,再也无法通行。
这样的工程,就算不拿回扣也得四五百万,伍家沟只拿了四十万就敢动工,调查组立刻把思路倾斜到了偷工减料方面,上上下下给断层截面拍了几百张照片,又在田镇长的带领下从小路绕到了伍家沟。
伍家沟村干部全在村委会听候问询。老伍轻微骨裂,已经上了夹板,但打击过大,心智上有些迷迷糊糊,加上平日也没见过调查组的这些领导,还没说话,自己就先怯了三分。
这看在调查组眼里就成了心虚的表现。没什么好说的,这边让潘金桂调出所有账目开始查账;那边让老伍交出工程规划,按图索骥,对规划和进度进行详细对比。
田镇长这时候也趁机加码,尽量把责任朝伍家沟推,该是大义灭亲的时候就不能手软。提议这种事也不能只听村委会一面之词,让调查组到村里随机找了几户村民询问工程情况。村民们当然是村上咋安排咋干,反正每天带领大家上工的不是胡支书就是老伍,现在老支书脑溢血昏迷不醒,重点就越发集中到工程责任人老伍身上。
村里没有啥建筑上的人才,也雇不起专业的工程队来规划,修路靠的是祖辈传下来的老经验,流程也显得非常简单。就是铺一段路基上一段柏油,一般都是二三百米一铺,而出事路段却是路基铺了近一里地,柏油还没上,这已经和规划上相悖了。
老伍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一切围绕多、快、好、省,咋效率咋来。虽然是最后一段路,可因为预算上出了小问题,在铺路的工费和材料费用上有点小纠纷,路是村上出人修,只耽误了铺设而已。
“劳资纠纷?你拖欠人家铺路那边的工钱了?”田镇长立刻抓到了机会,不等调查组的人发问,先发夺人了。
“啥叫拖欠?”老伍面对调查组是怂,可对这表哥是一点都没好感,尤其这突生的变故让老伍有点破罐破摔的想法,积怨田镇长给钱给的少才让村里出事故,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求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就给我村四十万!我是抠着砖缝花的!我村能出的力气都出了,他们就开个机器压个柏油,还想多讹一万块,谁当村长都不答应!”
一番话气壮山河,田镇长理屈的撇撇嘴,低头不语了。调查组本来是要挡下田镇长乱问话的,可发现这伍家沟的村干部很是剽悍。越是偏僻的乡村,村干部霸权的问题就越严重,看老伍现场的态度,很可能就是那种一手遮天的。要这么看,里面问题就可能更复杂了,清查彻查不能姑息!先从账务入手。
贫困地区的最大特点就是账务纷乱,伍家沟也不例外。这村实在太穷了,几大箱白条让调查组越查越心惊,背着这么多负债,这一村人是咋过的?田镇长自然知道以伍家沟原始村落般的现状,村干部就是想贪污也就多半条烟的空间,何况还有个胡支书监督,老伍在经济上没啥问题,但这会儿只盼着调查组能找出点蛛丝马迹让自己推卸下责任。
调查组里都是经验老道的,看着大堆的账目唯有苦笑。倒是在现金账上找出点眉目,一来呢,第五名鱼塘的承包费用,二来从玉立公司的饲料厂里收的一些分红,这倒能看出这村里的情况有好转的迹象。
老伍和潘金桂一笔一笔的解释,认真负责的感觉也出来了。调查组的领导总结了下,伍家沟现在有了自己的产业,所以拼命也要把路修起来,就是操之过急了。
田镇长发现调查组竟然起了同情伍家沟的氛围,开始心急,就怕全部责任扣了镇政府上,“等等!”立刻指着一个上锁的桌兜,命令老伍打开。
“胡支书的抽屉,钥匙在他那!”老伍对田镇长一副追杀的态度非常膈应,调查组跟前不便发作。
“那也不行!老胡现在病危,村委会你要负责!”田镇长抄起个小板凳就给锁头砸开,一把给抽屉拉了出来放在桌上。老伍本想阻止的,转念一下却没有动弹,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毕竟胡支书的所有秘密都在这个抽屉里,能在老胡临死前光明正大的偷窥一下也是很过瘾的事。
那对越反击战的照片,保存完好的授衔证书,还有那野狼团?的集体荣誉勋章,还有和那些大首长的合影……不光是田镇长,连调查组都抻目结舌了。太震撼了,闪光弹般的背景让人睁不开眼睛,这么个人物竟然委屈在个原始村里当支书,众人不由一阵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