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各取所需
老伍听说第五名押车归来,也顾不得工地上的活儿了,兴冲冲地就跑去裁缝店里扯了大红绸布;坟包他爸等几个壮劳力也都自动自发地拎着铁锨、镐头蹲路边等候。两排人浩浩荡荡翘首企盼,引得镇街上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
几十号壮男手持兵刃等候的场景蔚为壮观。远远望去,带着一股杀你全家的霸气。小钱有密集恐惧症,下意识猛踩油门;如果不是看见老伍,差点儿就从这帮山民身上集体碾压过去了。
老伍带头热烈欢迎第五名胜利采购归来,其余人等则稀罕地把大卡车围观。见车身上迸溅了泥点,坟包他爸还爱惜地拿袖口使劲蹭起来。
钱老师!老伍才发现小钱是驾驶员,赶紧招呼。其余人等也纷纷问安,感慨第五名这城里女朋友真是能文能武。
小钱顺势挎住第五名的胳膊,和蔼可亲地朝众山民笑。第五名这才想起来,小钱好像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感受到臂弯间小钱掌心的温热,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少动,我都给你说了,装傻没用!”小钱一边小声告诫第五名赶紧恢复男女朋友之间的亲昵,一边很满意村民的那种热情。
但这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就被老伍引发的尴尬覆盖掉了。看老伍绕着车摸来摸去难掩满脸的激动之色。第五名有点儿担心。买个车而已,不用这么激动吧?
也不全是车的问题。老伍爱惜的摸着大卡车,早就预备好的红绸布裹出一朵大红花,牢牢地系在卡车车头。是路啊!自打县上修起了村村通,连董家寨那种贫困老对手家门口都有大车进出了;唯独伍家沟因为胡老不死昏庸,妄图讹诈上级……关键是未遂,导致连摩托车都不愿意朝伍家沟去,走在镇街上都矮人一等。如今终于曙光出现、军团再临……大红绸子继续裹,把整辆卡车裹得新娘子一样。
望着几乎通到半山腰的路,小钱算了算脚程,想把车停到上头,这样送饲料的也能省些力气。
老伍把小钱拦住了,多扛两天还能把他们累死了?郑重请求第五名,就把车停在镇政府门口,先让十里八村的人都观瞻观瞻。最后一里路的路基已经铺好了,连夜上柏油,后天便能举行通车仪式。到时候要多排场有多排场。美好畅想的同时,不忘假想敌。“也让富强那老小子瞧瞧,咱们这路可比他董家寨的体面多了。”
体不体面,各有各的看法。董家寨的路是人政府统一规划,要说质量那肯定不会差,但伍家沟胜在自食其力?说白了,所谓后发先至的某种心态倒是挺吸睛的,就连富强都不得不承认伍家沟这一连番的表现很出风头,老远看到镇街上骚情的老伍和夺目的大卡车,周身便被失落感占据。只好绕道而行避免碰到伍家沟的人拿自己当参照物对比。也不能说老伍错,也不能怪富强怂,大山将石坎镇与世隔绝出来,放在外面不起眼的小事都能在这小镇上引起波澜。往来的乡亲都很是赞叹,一下就将各村镇的小型交通工具比下去了,都不用打听便知这是能人第五名的手笔,伍家沟摊上这么个财神爷那可是积了八辈大德。
普通人只是羡慕,精英就会反思。田镇长尽管和伍家沟在修路的问题上是有心结,但自恃比旁人高一等。第五名能在这穷镇穷村,父母双亡的困境下脱颖而出,凭啥?凭的是教育!凭借那县高考状元的好底子,才有机会堂堂正正的迎接那大都市里的考验,看来再加把劲是有必要的,哪怕爆肝吐血也得给下一代供出来才行!遗憾的是和第五名比起来,自家儿子已经算是个废人了,那就得把重点放到下下一代!
“老田,伍家沟怕是走上正轨了,要不咱镇政府上也表表态。”镇委书记是明眼人,虽说前阵被胡支书闹腾的也有杀其全家的幻想,但下辖的金牌贫困村能一路做出成绩来,若镇上不闻不问的话就显得小气了。
田镇长挺挠头,本来是想树立听话的董家寨为榜样;可富强不争气,尽管有镇政府亲自参与助攻,奈何临门一脚上的功夫远不及伍家沟那俩混账领导。可这会要出去祝贺的话,难免落了下乘,给自己表弟……尤其那老胡落了镇上领导无方的口实。
“这态是一定要表的,等伍家沟的路修通了,镇上一并表扬。”
田镇长的打算很直接,这路说起来也算是镇上出资,等完工仪式上去发言剪彩,能落个实惠的政绩,为辆大卡车就不合算了。书记明白老田的小九九,笑了。出了门给胡支书拨了电话,肯定了下伍家沟所作出的成绩,预祝其蒸蒸日上。
胡支书就站在镇街的坡头,老远看着老伍和一帮伍家沟村民围着大卡车装饰,一边不屑的挂了电话。适逢了断大师和刘秀娟下来接第五名和小钱,便喊住二人。
“你俩先别过去,让老伍再美一会儿。”自打老伍闹了次辞职后,胡支书也反省。旁边的人不是太强势就是太强壮,村长当的太憋屈会影响积极性。往后该有的空间还是要给足的。
了断和尚是过来人,大约感受到胡支书的意思,嘿嘿一笑不言语。刘秀娟不明白支书的意思,可人前还是得有个听话村民的本分,踮着脚一脸欢欣的看着卡车,“这么大的车,一次可不少拉东西!”
胡支书掐着指头算了算,认可的点点头,“按现在饲料厂的产量,这来回一趟怕得有五万块的赚头。”
“这么多!”了断大师有点意外,忧郁的摸了摸光头,“那老伍不是赶上好时候了?”
胡支书不搭理了断和尚的小心眼,掏出手机给刘秀娟看上面某国家级大工程完工仪式的隆重场面,“后天上咱这半条路就竣工了,我想着既然修到广缘寺门口,那最大受益的就是庙里那秃贼。成天只占便宜不做贡献,这竣工仪式上再不意思意思就得激起民怨了。”
“拿来!”了断和尚一把夺过电话,愤恨的看了眼上面各路领导加文艺工作者的剪彩加慰问场面,就想给这破玩意摔了。“这是啥?”
老支书赶紧给手机拿回来,怕秃驴发功毁坏财产,“青藏铁路通车。”
这就没有对比性了。你就半条小山路,和人家比连条盲肠都不如,还死不要脸的想讹出家人,还有没有点儿老革命的觉悟?“有屁当面放,给秀娟说是啥意思?”
“我和我村群众商量事呢,你身为出家人六根不净的偷听是啥意思?”老胡一脸遗憾朝了断和尚比划了个侮辱性手势,“咋,我村上出人出力又出钱,使用者付费的道理你不懂?那到时候收不收你庙里的过路费?”
刘秀娟不能有立场,也不想参与其中,“他支书,他大师;你俩先打着,我去看看名娃。”本来看小钱在,自己不愿意走到人前;可身边俩不积德的老杀才要耍流氓,此地不宜久留。
没一个好玩意。要说瓷笨人在一起都好相处,既不满足又不富裕的小日子混着也挺和谐。可稍微聪明点儿的就没法消停了,就如胡支书和了断和尚。要说竣工仪式花多花少那只是个说辞,但双方即暧昧又相互算计的这种心态值得玩味。满村同辈人里,能和胡支书说到一起的也就只有了断大师了;本来挺值得珍惜的一段感情,可一见面就鸡狗不到头的掐架,就怕谁比谁好了。
世上的事大概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没法掌控的,一种是本应该能掌控却意外频出的,在刘秀娟眼里,小钱和小叔子之间好像就属于第二种。假扮的男女朋友关系,可小钱给人的感觉是越来越入戏了。挎着小叔子也无所谓,可感觉上却和以往有了不同,这高个子女娃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