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再见小强
第五名没察觉胡支书、老伍的异样;更没注意到刘秀娟的不自然。热情地把孙婷、铁马和小钱安置住下,又去厨下忙活,跟刘秀娟商量炒几道拿手菜招待人。
“胡支书和老伍咋又来了?”想起孙婷好像爱吃山里的熏肉,第五名翻来覆去地挑拣。
“说镇长会带着一群干部来道贺。”择着菜,刘秀娟看第五名在几挂熏肉里寻寻觅觅,心里不悦:女朋友到底是金贵人,都是上好的熏肉,还要从中精选?自家过年都没这么细发过。调整了下情绪,刘秀娟告诉第五名:“这是咱第五家的光彩,我想着,咱得单独安排一桌上席,专供镇领导。”跟小叔子打着商量,眼神却不住朝厢房那边溜。小钱姑娘来的突然,小叔子却没跟自己通气。这是啥意思?可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像样子,赶紧咽了回去。告诉自己:没啥可问的,人家是小叔子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回来看看情况也是正常,说不定将来就成自己妯娌了呢!
见刘秀娟挥舞菜刀狂暴地剁着腊牛肉,第五名有些害怕,不知道嫂子是咋了。兴许是嫌那些干部们白吃白喝?当下也不敢挑熏肉;想起运上山的锦鲤苗还没放呢,赶紧去找孙婷她们。
城里娃可怜。健身俱乐锻炼出的肌肉未必适合爬山。铁马累得卧在炕上挺尸,小钱倒想跟着去看看放鱼的场面,脚刚挨着地,就抽筋了。只好看着孙婷、第五名联袂离开。
水潭那儿,坟包已经等候许久。看到孙婷回来,高兴得跟啥似的,随风漂移的糖尿病身躯这会儿跟竹节似的挺拔,把山下运来的鱼苗一袋袋拿给第五名和孙婷看。
第五名担心地看着那些小鱼苗,没发现和假锦鲤苗的不同之处。问孙婷这专家,姓贾的这次拿来的是不是真货。“说它们祖上都是比赛级的锦鲤。”不太相信贾老板的话。
“瞧体型和花色,倒是好苗子。”孙婷不厌其烦地一袋袋观察,认为这批鱼苗,比当初养在贾老板渔场的那批还强。
这就放心了,也算没白折腾一场。第五名松了口气。看着专注观察锦鲤苗的孙婷,忽然觉得数日来的奔波和忙乱都值了。不吵不闹时的孙婷,瞧着竟那么的顺眼。就是眼圈微微的发黑,是离开的这段时日里累着了?
“孙婷……”第五名正琢磨咋开口呢。没眼力价的坟包就硬蹲到两人中间破坏气氛。问他:“哥,咱刚进的这批也能卖不少钱吧?”
财迷!第五名没好气地横了坟包一眼,“太闲了?”想起鱼饲料还在镇上搁着呢,让坟包找几个人,去镇街把饲料扛到村上。
“等会儿不还得放鱼?我留着也好搭把手。”坟包恋恋不舍,被第五名一脚蹬下去了。转头见孙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有点儿尴尬。问她:“你是咋让贾老板服软的?他说他车祸。”看了眼孙婷腰间那戴着皮套的兵刃。估计贾老板那“车祸”也是她那防身电棍所为。
“敢骗我,当然要收拾他。”提到姓贾的,孙婷一脸不屑,“他就是个脑残。”
“啥意思?”第五名问,顺手接过孙婷手里装锦鲤的袋子,码放到一边。某种“你耕田来我织布”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情很复杂,分析了下,主要的情绪可能是高兴。
“他把渔场卖了,就是为了跟姓赵的搞房地产。可他没想过。他真要把我逼急了,能不恨他?为了报仇,我一旦回了赵家,要对付他还不是轻而易举。还想跟姓赵的投资赚钱?不坑死他都是我手下开恩。”想到贾老板听自己分析这点时那惨白的脸,孙婷不禁摇摇头。人为财死,可怜的是有些人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
第五名懂了,“相反,他要帮你,你这边不用向姓赵的低头,他那边也能不断从赵老板那儿受益。”这属不属于不遗余力的坑爹?
“对。姓贾的又不傻,反应过来后,不用我说,就自动自觉地弄锦鲤苗去了。”孙婷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假冒伪劣,很满意。
“他要早想通。咱们和他都不用吃这些大亏。”害人害己呀。所幸镇上小学的教学情况得到了些改善,勉强算作安慰。
“也不能说完全吃了大亏。啥事都得分两面看。”蹲到水边,观察了下水质,孙婷露出笑容,“姓贾的当初偷换了鱼苗,对咱们养鱼倒是件好事。”掬起一捧水给第五名看,“水至清则无鱼。这话用到饲养上,也是一样。原来的水质太好了,投放的锦鲤,必然要适应一阵。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损耗。幸亏你养了一批假货,吃喝拉撒的,在这水潭里形成了一套新生态系统。这会儿新鱼放下去,就大大降低了换环境的损耗率……”
听着孙婷侃侃而谈,第五名配合地频频点头。行家就是行家,孙婷一回来,主心骨也就回来了。未来的舵手是不愁了,只想翻旧账:“这段时间,你到哪儿去了?”
看着第五名关切的神情,孙婷怔了下,有些不自在,硬邦邦地搥了句,“你管那么多。”起身扑打扑打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问第五名有没有船,岸边不是不能放;但鱼进了新水面,怕一时游不开;水面这么大,把鱼苗带上船,在整个水潭里均匀散放是最好的。
“有筏子。”第五名从窝棚旁把筏子拽出来。坟包这专属坐骑够破的,不过还挺大,俩人中间能放下十来袋鱼苗,就是摇晃得太厉害,想挨孙婷近一些,筏子却保持不了平衡。第五名只好老老实实地划着,让孙婷一个人忙碌。
太阳落山了。夜空犹如一道水洗过的蓝幕。月牙弯弯地挂了上头,不知是谁在微笑。山下的伍家沟已是点点灯火,狗叫声远远地传来,人烟的气息望着是那样温暖。粼粼波光中,几尾刚放下去的小鱼轻盈地跃出水面。
第五名不自觉地放轻了划桨的动作。水面上清晰地映出孙婷的倒影。她熟练而小心翼翼地将一尾尾锦鲤苗投放在水中,神情投入而快活。
“我没答应毛倩倩。”不知怎么,这话脱口而出。说完又后悔了。觉得好像触碰到了什么要命的话题。
夜色隐藏了孙婷的脸色,第五名只能听清她那恼怒的口吻,“关我什么事?”
不是为了这个才走的吗?但不敢这么反驳。“没啥,就是随便说说我的近况。放松一下……要不谈谈你的近况?你到底去哪儿了?”问完,忐忑地等了好几分钟,却没得到孙婷半个字的答案,估计是她不喜欢这个问题,只好又提供了新选项,“怎么交了个东北男朋友?”口味太重了吧。
“你管不着!”孙老板的态度总是叫人那么销魂。“安静点儿,划好你筏子。”指挥第五名朝水潭深处挺进,轻手轻脚地解开袋子,让那一尾尾小鱼游出来。
这是最后几条要放的鱼了。看它们自在地享受着新环境,孙婷长舒了一口气。到了这会儿,终于对这水域有了某种领属感;即将在此大展拳脚的意识油然而生;随之,憋在肚里多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沉甸甸的情绪,被这群山环绕的静谧所稀释,渐渐散得无影无踪。
感受到孙婷的好心情,第五名停下了划桨的动作,任由水波左右着筏子,推着两人在水面轻缓地飘过。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谁也不会觉得尴尬。好像两个人就这样一头一尾地坐着,是自然而然的事。
“看啊——”孙婷突然发出了惊喜的低呼。顺着她指的方向,第五名望见一块嶙峋巨石下,有个小小的影子从水里招摇而出,灵活地爬上岸边,左右观望,最后歪着小脑袋,对着孙婷这边一动不动。
是孙婷救下的那条娃娃鱼!
“它活下来了……”孙婷也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湿润了。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也许这就是人要坚持的原因。第五名想跟孙婷矫情两句,又怕拙劣的言辞反倒惹她不高兴。不敢打扰孙婷看娃娃鱼的兴致,满足地望着她灵动的眉眼。
感受到了第五名长久的注视,孙婷转过头看着他,温柔地笑起来。“谢谢你。”
人有时候就是贱,驱动力都不来源于钱。就一个笑容,一句好话便满足了。累成狗算啥,爷高兴。
第五名赶紧掏出手机抓拍,和当初发给孙婷的那张一对比:小东西明显比当初壮硕了。心宽体胖,看来这货在水潭里的日子很滋润。都是自己的功劳。
显摆地要把娃娃鱼的新旧照片对比给孙婷看,挪动中忘记了保持平衡。竹筏一晃,就从边上掉下去了。就这还不忘记高举手机,嘴里冒泡地让孙婷看,“瞧——咕——”
“第五名——”孙婷吓得赶紧朝第五名伸手,要把他拉上来。
“没事儿。我会水……咕——”第五名挣扎着先把手机塞给孙婷,又呛了口水。
“谁管你。别吓着里头的锦鲤!”孙婷心疼地看着那些小鱼苗四散惊逃,狠狠地瞪了第五名一眼。
呃……刚还美好着的意境呢?现实咋这样残酷?第五名忧伤地看着夜空里的月亮。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