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新视野
文苑市场门口,小钱已经等候多时了。见第五名和铁马安全归来,就主动掏出包里那一叠钱,当着第五名的面,抽出四张。“保管费!”
“你这是讹诈!”第五名看着小钱,觉得她比税务局狠多了。人家税务局还对小微企业放宽政策呢!
“别哭穷。”小钱截断了第五名的念想,把剩下的钱塞第五名手里。“明儿去哪儿卖,提前告诉我一声儿,我给你们保驾护航。”说完,人就捏着四张“毛爷爷”美滋滋地走了。
保驾护航一次就收百分之十?这赚钱的方法咋看都跟钱哥早年间的江湖工作如出一辙。第五名拿小钱没办法,只好郁闷地跟铁马蹲水族馆里盘账,丢了个破鱼缸,最多二十;小钱撸去一截;刨除假锦鲤的各项成本……放学这屁大点功夫竟然赚了近四千块!
果然没有白脱衣服。第五名兴奋起来:要是能这样卖下去,管他真假锦鲤,都不愁了呀!
但只兴奋了两秒钟,第五名便想到铁马和城管之间那战火纷飞的场景,不禁责怪铁马今天太莽撞。“有话咱好好说嘛。你把人家城管得罪死了,明天咋办?咱这不就成了一锤子买卖?”
“怕啥嘛。”铁马转转脖子,骨骼发出轻微的啪啪声,有些意犹未尽,“长这么大,还没和城管打过架呢。”挺遗憾的样子。“咱明天还照去!”
“说不定人家早等着咱了!一去就把你逮起来。”
“全西京城那么多重点学校,又不是非去一家。”铁马瞧不起第五名这瞻前顾后的心态。
“你把人家订金都收了,好意思不去?”第五名已经把铁马的节操归到负债里去了。“再说,就算去别的重点中学,人家也有城管呀。今天是咱运气好,跑了;要是运气不好,下次连鱼带车被人收缴了咋办?毕竟是咱违章在前。打起官司,咱都不赢。”
这么一说,铁马也担心起来。为了点鱼,赔上小二百万的保时捷可不值当。
“像其他小贩那样,总躲着城管,被人赶来赶去,更不是长远之计。”第五名发起愁来。这事简直就是无解。总不能为了这些鱼,挨个重点中学门口都弄个门面吧。这成本会死人的。
“四万尾鱼,咋也得卖上一阵子。”铁马思索了一阵子,脸上却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想卖得长远,也不是不行。”
“放!”有话就说,有那啥就赶紧。第五名看到铁马这副“你快主动追问我呀”的脸,就想抽他。
卖关子未遂,铁马清清喉咙,让第五名给他村上打电话。“给咱准备好一万尾鱼。我有办法。”
“你先说嘛。一万尾可不是小数目。”
“你不要管了。反正咱都得回去拉鱼嘛。”看看表,“事不宜迟。咱这就回你老家。”铁马一副全盘皆在掌握的表情。
孙老板这未婚夫的再度光临,让老伍受宠若惊。听说这次要拉走一万尾鱼,想来是要做成笔大买卖,激动得紧跟着铁马奉承。
铁马在老伍的陪同下,逛完了全村的青壮劳力,都没寻下一个满意的,最后想起了坟包。问第五名:“你那小伙伴呢?”
要坟包有啥用?一个糖尿病人,瘦成那怂样子了。第五名不明所以,但还是让人把坟包从水塘那边喊下来。
“胸口的扣子解开几颗。”铁马打量坟包的小身板,觉得还不错,示意他穿得再暴露些。
“赶紧!”老伍嫌坟包不够麻利,直接上前帮忙扯掉俩扣子,还问铁马,裤子用脱不?
“裤子太干净了。有没有脏一点儿的?”铁马看着坟包露出瘦骨嶙峋的前胸,非常满意,尤其是那锁骨,别说搁下一枚硬币,放个手机都稳稳当当的。
“有!”不等坟包回答,老伍拾了把泥,朝坟包裤子上抹了一通。坟包当场就哭了,说这是他妈新给他裁的。
“回去洗一下就干净了。这会儿配合老板呢。不要丢人。”老伍对铁马言听计从的态度,让第五名很尴尬,觉得老伍才是丢人的那个,赶紧把老伍支走了。说商业上的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老伍恋恋不舍地,拜托第五名一定要把铁老板招待好,这才离去。
“你家在哪儿?”铁马又问坟包。坟包赶紧把铁马领家门前。虽然不像第五家,有翻盖新房的资本,但院墙还是整修过的。“老板进屋坐呀。”以为铁马是要体察民情,便请他里头参观。
“这不行。”铁马却摇摇头,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指着一处破烂的土坯房,问那是啥地方——墙上都长草了;窗户上替代玻璃的塑料布迎风招展,上头还有几个洞洞,看着十分地带感。
“我爷留下的老房子。”坟包提起往昔岁月,那就是一部贫困史、一部血泪史、一部讹诈史。
“要的就是这!”铁马把坟包拉到他家老房子门口,掏出数码相机各种找角度,还叫唤着让坟包摆姿势。坟包有些害怕,赶紧挡住脸,叫道:“拍照的话,咱有好地方。”
“不要好地方,就要这儿!”铁马嫌院墙还不够破,上去一脚,小半面夯土墙就塌了。第五名在旁边看得云山雾罩,弄不明白铁马怎么起了摄影的兴致。坟包也战战兢兢地,手足无措,配合铁马的要求伸胳膊抬腿,动作跟僵尸一样。
“呀,你的肢体语言咋这么死性!”铁马觉得坟包作为一名群众演员不够入戏,站姿明显不行,便让他蹲到坍塌的那片院墙上去。“对,蹲上去,蹲好,不要动,头再低点,把锁骨和肋条都暴露出来……眼神绝望一点!绝望你会不?”
“眼下日子挺好的,绝望啥嘛。”坟包很为难。从前每天都绝望,自打小伙伴第五名回村后,生活便燃起了希望之火。
不绝望?那创造条件也要绝望。铁马看了眼第五名,让他帮坟包一把。第五名想了半天,试探了句,“坟包,明儿开始,看水塘的活儿你就不要做了。”
“你要开除我?”坟包瞬间就绝望了。
“对,就这眼神,记住!”铁马让坟包蹲在半废墟的老房子院墙上,先装十分钟的雕塑。“不错,就是这样,不要动。”拿着镜头比划了几下,觉得构图还不够完美,好像少了啥。旁边随意瞅瞅,望见几个玩耍的小娃,赶紧喊过来。娃们家都认识第五名,却不敢靠近铁马。
“娃都是好娃,就是穿得太干净了。”铁马夸赞道。
“你这是啥表扬?”第五名见铁马掏钱包,不好的预感浮现出来。
“你不管,快去,弄几个老海碗来。脏点儿的,上头起码有一个豁口。”铁马给第五名派了任务,又叫这些娃们家把衣服撕烂,“都撕仔细了。撕得好,叔给你们每人一百。”崭新的票子嘎嘎作响,娃们家欢呼雀跃,坟包羡慕得只恨自己衣服撕太早了。
第五名不得不承认,铁马这货浸淫奢华生活许久,培养了不少艺术细胞。瘦弱绝望的坟包蹲在废墟般的院墙上,旁边再配几个端着破碗的脏娃,活脱脱的赤贫家庭形象跃然镜头之上。
各角度摆拍完,铁马意犹未尽,问第五名,“你村上有小学没有?”
“有倒是有,不过几十年前就被并到镇上去了。就剩下个旧校舍。”
“带我去看。”铁马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都荒废了。”第五名总觉得铁马怪怪的,说想办法,拍这一通照片是个啥办法?“鱼都备好了,咱赶紧拉回去。”
“不急,先带我去你们那荒废的小学。”铁马让坟包再去把村里的小孩们都找上,越脏越好。
得知富二代又去参观废弃小学,刚被第五名撵走的老伍忍不住又颠颠跑回来了。山里人好脸面,既然人家大老板有摄影的兴致,那一定要配合。但废弃的小学太脏乱,堆积了多少年的尘土,漏顶的教室角落上,挂满了白花花的蜘蛛网。这拍上去多不好看,老伍急乎乎地要发动村民大扫除,遭到铁马强力阻拦。
“要的就是这脏劲儿。那课桌还好着没有?”铁马指挥坟包去检查。
“好着呢。就是脏了点儿。”坟包说。
“那不要。扔出去。捡点石头回来摞上。”铁马构思着场景,让第五名也去寻块破板子。要啥课桌呀,太奢侈了。就两摞石头上头搭个板子,才是贫困的风采。至于找来的那些小孩子,让他们把课本作业啥的都掏出来放破板子上。
“对,都目视前方,看我,看我!”铁马镜头对准破教室里的孩子们,想来一张全景,又发现孩子们的鞋不好。也不麻烦第五名和坟包了,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军刀,上去就把鞋子划烂,连泥带土的朝脚上抹了几遍。
“不要哭。”铁马给刚要咧嘴嚎啕的孩子塞了张钞票,和他讲道理,“一哭老妖精就来抓你了。对,就保持这种要哭不哭的状态,看我!都看我!”
铁马满意地咔嚓了一声,一张贫困山区孩子们艰难求学的照片便又诞生了。
到了这会儿,第五名再看不出门道就瓜了:这不是弄虚作假嘛。虽然不懂这跟卖鱼有啥关系?但还是赶紧阻拦铁马“不要拍了。”拉着他,让他罢手。
“这才哪儿到哪儿。”铁马连拍几张简陋学堂的照片后,又问老伍村里、镇上还有啥贫困的地方,好多了解下情况。
“是不是有啥扶贫投资?”老伍的脑子也不是白赚的,这多年拿救济款,已经拿出了经验,偷偷拉着第五名追问。第五名脸臊得通红,支吾着搪塞老伍,说铁马这种富二代老板,心思难测。
“没关系,总之咱们配合就对了。”老伍想得开。“人嘛,感情是第一位的。只要处出了感情,投资也就有了。”笑着直奔铁马面前,问他:“铁老板,你看咱还咋弄?只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