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练摊
鱼被人偷换的事,第五名不敢再让别人知道。只吩咐伍魁首、富国美,让他们加快收虫的速度。鱼饲料如今都得靠卖虫的钱供应。别管是不是高档货,毕竟拉回来了,该养还得养。
但眼瞅一周过去了,家里新房马上就要举行搬迁仪式,贾老板那边却还杳无音讯。
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再让铁马绕着圈询问,发现赵老板那边也没贾老板的消息。整个人失踪了一样。逼急了翻出了孙婷的小本本,从上头找到了贾老板渔场的电话。可接通后对面却不是贾老板,说渔场已经易主!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蜂音,第五名整个人都木了。为了躲债,竟然把自家渔场都卖了?这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儿呀。
铁马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突然间想通了什么。“那孙子早有预谋!”
“啥意思?”
“他不是躲债。你想啊,金花那人是随便坑的嘛。他当初扣下那批真锦鲤换钱,说明他早就不想干渔场了;肯定是铁了心拿钱转行。”
“不能吧。他都答应给咱们换鱼了。”第五名对人生还抱有幻想,“而且他在赵老板那边不是还有房地产的投资?”
“你简直是傻……叉。”铁马看不惯第五名这会儿的脑子残废,“房地产和卖鱼能一样嘛。就算十年八年不出现,赵叔开发完了,盈利能不分给他?倒是渔场卖了,现在上哪儿找人去?早我就说,不该放他走。”说到后来,声调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吓了刚要进门的钱哥一跳。
“哟。”还以为铁马和第五名吵架了,看着又不像。钱哥嘬着茶叶沫子,问第五名,“小钱把饲料都替你备好了。你这会儿拉呢,还是等会儿再说?”
拉越多赔得越多,又不能说不要。友好地笑笑,第五名告诉钱哥,今儿要等个大客户,等接待完了,再找他叙话。钱哥满意离去,第五名却有气无力地倒坐在沙发里。假锦鲤这边的开销,就跟无底洞一样吞噬着卖蛉蛉虫赚的钱。忍不住跟铁马抱怨了句:“这样填下去,谁也受不了呀。”
那就弄死它们得了。铁马几次都把念头动在了这上面。正要再劝第五名的时候,外头进来几名顾客。看到铁马和第五名,怔了下。
“孙老板呢?”环视周围,铁马布置的风格显然和孙婷不同,“换主家了?”
“没换没换。”估计是孙婷的老顾客,第五名推了铁马一把,两人赶紧上前招呼客人。告诉他们孙婷出差,两人是帮孙婷看店的,把人朝鱼缸旁边带,热切地巴望对方能买走一些。
看到鱼,客人就笑了:“这也算锦鲤?”
“怎么不算!活蹦乱跳的。”铁马脸上有些挂不住,富二代的脾气就出来了。
客人也觉得自己似乎言辞过激,打了个哈哈。“失言,失言。当我没说。这鱼当然也能算锦鲤。”
“菜市场里充下锦鲤没有问题。”旁边客人补了一刀,笑嘻嘻地跟铁马、第五名告辞。“你俩也不要介意,我们就是随便转转;既然只有这种,我们就再转转别家。”
铁马不服气,拉着客人还要再介绍,却被对方推掉了。“没事,没事,等有真正的锦鲤再给我们打电话。孙老板知道我们的联系方式。”说着,几人就出去了。
望着几个客人窃窃私语的背影,第五名彻底丧气了。得,假锦鲤放到水族馆里,竟然被客人认出来了,这都成笑话了。铁马却还嘴硬,瞪着门外,“怎么就不是锦鲤?咱这也是锦鲤!不过就是……”
第五名知道铁马说得对。尽管在外行眼里,花团锦簌的都挺好看;可在内行看来,这就跟野鱼没多大区别。但该坚持的还得坚持,否则连自己都承认的话;可就真一分不值了。整整四万条呀。越养越亏。可要真的捞出来弄死,先不说自己下不下得了这狠心,村里都能炸了锅。不就是给别人说明白,这项目失败了嘛。那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扫地了。
“要不咱想点儿别的法子?”铁马提起他在湖北商界也有几个朋友,“可以从生意方面给那姓贾的施压;或者干脆打场官司,好律师也认识几位,万一法院判赢了呢?”看第五名不吭声,又烦躁地补充,“实在不行,咱们不还有钱哥嘛。虽然不做大哥好多年……”
“别胡说。”第五名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刚刚被客人打击了,但对方的话却提醒了他,不是说放到菜市场里也能充锦鲤嘛。“姓贾的不来,咱们自己卖!全西京城那么多小市场,多少街头小贩卖这个,咱们批发给他们不就得了!难道还怕没销路?”
销路的确是不愁的。街头小贩看到第五名带的鱼,觉得外形、精神头都不错,学校门口卖给娃们家正合适。
“那太好了。你要多少?”第五名兴冲冲地问价,见鱼贩子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块?”第五名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价位不错,能跟饲料价钱打个平手呀。当然,要是能再高点儿就好了。试探着问:“三块五!”
刚跟鱼贩子讲价,对方笑得一口茶叶吐到地上。
“你娃也这么大人了。说话咋连脸都不要?还三块?我们卖才卖一块五!那帮小孩一还价,一块二也卖。”鱼贩子晃晃三根手指头,“三毛!”
“三毛!”第五名脸白了。就算是野鲤鱼,也不能这样不值钱吧。
“这是看你送货上门的份上。”鱼贩子挑挑拣拣的,“我自己上货,可比这还便宜呢。”
“我每天喂鱼的钱都不止三毛。”第五名气得把鱼都拉走了。这价钱,还不如摆到学校门口自己卖呢,好歹每条还能回上一块来钱的本。文苑市场里借了辆电动三轮车。里头正好能摆上俩水缸,满头大汗地把野鲤鱼装进去,就推到文苑市场门口。
门口人来人往客流量大,怎么不还多卖它几条?
第五名正做美梦呢,就见钱哥、黄总联袂喝茶归来。黄总看第五名竟然蹬着三轮卖小野鲤鱼,很感慨地点点头:“第五名老板真是细发人,这块八毛的钱都挣。”
钱哥的思路显然和温州人不一样,认为第五名是疯了。“你时间不值钱?这种事,随便哪儿雇个人,都能办。”
“我……我就是练习一下。”没脸说出真相,第五名假装自己是休闲玩家,不过是学习摆摊技巧。好容易应付走了钱哥和黄总,却再也不敢朝文苑市场门口摆了——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鱼贩子说要卖给学生的话,第五名蹬着电动三轮车,附近寻了个小学。他来得巧。小学午休还没结束。校门口卖烧饼的、烤面筋的、炸菜串的把地方全占满了。第五名的电动三轮没地方搁,委委屈屈地挤在卖炸臭豆腐的旁边。
拼命扇着随风而来的油腥臭气,第五名赔着笑脸,给身高不到自己胸口的一帮小学生介绍鱼。“一块五一条,随便挑。”还递上几个准备好的小捞网。十来个小学生好奇地围到旁边,叽叽喳喳地挑了十来分钟,却只选出一条。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好歹开张了呀。第五名自我安慰着,正要接钱呢,学校里头却响起了上课铃。小学生们拿着钱和鱼就一哄而散地跑了,有心追讨鱼钱,但满眼都是穿校服的,根本看不清哪个是哪个。
旁边卖臭豆腐的挺同情地看着第五名,问他:三块钱七块,你来多少?
钱没挣到,还吃个屁饭。
饿着肚子,第五名蹬着三轮车把鱼又带回了文苑市场。疲惫地躺在水族馆的沙发上,又累又憋屈,更没脸回家。刘秀娟的电话却打来了,挺高兴地问他,这几天总朝省城拉鱼,是不是卖了不少?老伍和胡支书今儿来庙里喝符水,还特意问起这事儿呢。
“你就跟他们说……说挺好的。”看着水族馆那些鱼缸里越来越多的野鲤鱼,第五名身心俱疲,又不敢在刘秀娟面前流露一丝一毫。勉强搪塞了几句,便以来了客商为借口,把电话挂了。
“你这样可不是办法。”铁马担心地看着他。打开两份热气腾腾的外卖,想和他谈谈这善后的事。
第五名却全被这外卖的内容吸引了。从前跟侯胖子的时候,好像见过这几样该死的菜。“多少钱?”
“不贵,才二百一份。”铁马体贴地给第五名洗净了餐具,说:“咱特殊时期,就省着点花吧。”
二百一份的外卖还叫省着点儿花?!
第五名也不知道怎么的,手就掐到铁马脖子上了。想让他把吃掉的原样吐出来,再把这外卖退掉,换回宝贵的四百块钱。
“你这人。”铁马嫌遭了第五名的埋怨,赌气把另一份外卖也拽过去,不想让第五名吃了。“别总守着你那点儿穷逼意识不放。钱又不是省出来的,钱都是挣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钱是挣出来的。”可现在不是挣不到?第五名任由铁马把饭拿走,摸摸嘴唇,上头起了个火泡。揉着太阳穴,第五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沮丧的情绪并不能带来帮助。人活着就得直面问题。“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都这样了还要逞强。铁马气得把筷子扔桌上。“你能有啥办法!你能凭空给她变出鱼来?”
“虫季还没全过去。蛉蛉虫和虫粉,都能再有一阵子稳定的收入。”第五名快速盘算着,“至于这些野鲤鱼——”下决心,“哪怕我蹲学校门口,一条条卖,也要把它们卖完。这样两边一凑,多少也能买些真正的锦鲤回来!”
“你还要养?!”铁马叫了起来。正常人难道这会儿不该收手吗?他怎么还要填这个坑?饭也吃不下了,一把抓住第五名肩膀,想把他摇醒。“你根本是个外行!连鱼种都分不出的外行!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不会我可以继续学。我必须得村上个交代……也必须给孙婷一个交代。”看着说不出话的铁马,第五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把被铁马摔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擦干净再递回给他,努力笑笑,“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你简直……”铁马对上第五名的笑脸,实在发不出火。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骂起他,“算你24K纯爷们儿!……混账王八蛋,我也是疯了。这些破野鲤鱼你要卖到猴年马月去?”给车行拨了个电话,问起保时捷的价。“我把车卖了,拿钱给咱买锦鲤!”
“别!”第五名赶忙抢过电话。“咱们还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先可着现在这一堆折腾,万一我真的走投无路肯定找你……头一个找你!”看了眼铁马的表情,赶紧补充,“所以,你现在能不能不用那种肉麻的眼神看我?嗯?”
头一个找自己?第五名的话,让铁马轻而易举代入了“你就是我的唯一”的胡思乱想。发癔症似的笑起来,娇嗔地数落第五名,“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没弹尽粮绝。不就是好面子,万事不想求人嘛。”看第五名有些尴尬的表情,不由笑起来,“那我陪你卖鱼总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