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名的焦虑也影响到了老伍。人家女老板把伍家沟当试点,这是伍家沟的机会。可前后才三天工夫就阵亡了两成,按这进度算的话,仅需半个月,自己就会重新成为石坎镇的笑柄。
唉——老伍跺着脚,指着坟包,不知道说啥好。看着来帮忙的男女老幼们发愣,“都愣啥!继续捞呀!”急赤白脸的,在和村民们多年的斗争里,老伍终于占领了一次道德制高点,“要不是咱名娃,哪儿会有啥女老板来包这破地方;光租金就十万块呀,这些啥锦鲤得多金贵。死了一万多条,那女老板得亏多少钱呀……”
“人家有钱嘛。”人群中,富大山那不要脸的,说了句没人性的话;老伍登时摘掉了鞋,一把扔到富大山脸上,“放屁!”气得浑身哆嗦,老伍告知众人,“咱名娃是人家委派的经理。帮人家弄这些金贵的鱼;鱼死了,咱名娃说不定就得被人家开除!想想你们今年退耕还林的补贴,都哪儿来的?啊!想想你们今年卖虫子的钱,都哪儿来的?啊!没有名娃在外头拼死拼活,你们还想过好日子?!”
第五名可能因为这些死鱼被开除?老伍的推论有理有据,非常让人信服。坟包听了,抱着脑袋就蹲到地上,觉得整个世界都灰灰的了;旁边众多村民也都变得怏怏。捞着捞着鱼,有人哭了起来,不知是觉得对不起第五名;还是为第五名可能被开除后的日子担忧。这悲观的情绪,极具传染性,很快地,众人哭声一片,说如丧考妣都是轻的;坟包嚎哭声最大,活似全家都阵亡了一般。
第五名赶到省城研究所时,已经下午了。好说歹说,才请研究员给做了检测。发现起先的猜测是对的:第一,鱼没有中毒;第二,鱼饲料没有问题。
那么问题就来了,鱼到底是咋死的?
“我们也不是搞这个的。”研究员听到第五名的疑问,尴尬地关上了实验室的大门。
拎着几条死锦鲤,第五名惶然无助,下意识给孙婷拨了电话,想要求助;可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却又赶紧按掉了。万一她接起来怎么办?不能让她知道这事儿!现阶段,只能报喜不能报忧。可现在,还能向谁请教,求助呢?
蹲在街边闻了半小时的汽车尾气,第五名才想起孙婷也不是生来就会养锦鲤。她也是学过的,在玉立水族馆里,好像还看到过她的笔记、书籍。
“文苑市场。”赶紧挡了辆出租,赶往文苑市场。可跑到西区,却找不到水族馆的门面了。
水族馆呢?被侯胖子给查封了?那也不能凭空消失呀。第五名茫然地看了一圈,最终确定面前这疑似高档娱乐场所的地方,就是孙婷那玉立水族馆的铺面。
新装修的门面上,贴了黑色大理石的瓷砖,上头打着星光闪闪的霓虹,里头传出的爵士乐歌声跟三天没吃饭似的。门口就差一个漂亮姑娘和一负责停车的英俊小伙子了。
“咋回事儿?”忐忑不安地进去,第五名惊见室内装修也变了。印着外国商标的真皮沙发摆了一溜儿,原先放大鱼缸的地方,已经被最新的智能大电视给占据了。铁马正拿着游戏机手柄在上头打四川麻将呢。
“你不是让我看店?”铁马奇怪地看了第五名一眼,觉得他忘性太大。
“让你看店,没让你装修!”第五名跑到后头,发现孙婷的行军床也不见了,一张北欧品牌的记忆棉大床白软软地摆在这儿。从记忆中搜寻了下,侯胖子好像也看中过这款,十万块……土豪马!
“鱼缸呢?”
“那边。”铁马指着一侧墙上,“反正鱼都被拿走了,摞起来省地方。”
“招牌呢?”
“让人做新的去了。”输掉一盘“血战到底”麻将,铁马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自己的坐庄生涯,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了一张效果图,“这么好的铺面,招牌就该做大气点儿。”
那也不能比“文苑市场”这四个字的招牌还大呀!“你是打算把招牌都贴外墙上?!”这是水族馆,不是国会一号!第五名奔波一天,已经无力和铁马争辩,一屁股坐到铁马新买的大沙发里,疲劳的腿脚享受到那柔软,舒服得不愿再动弹。
“灯箱也重做了,还没送来。”铁马没听出第五名的反讽,问第五名今天来,拉没拉鱼,鱼缸都空空的,很不美观。“有多少拉多少,卖一点是一点。”
卖个屁,没见自己手里还拎着死锦鲤么。第五名把锦鲤交给铁马看。
“快拿走。”嫌弃地捂着鼻子,颤巍巍地翘起兰花指。铁马嫌第五名不讲卫生。“怎么是死的。”
“我也想知道为啥。”第五名在水族馆的一角,发现了十几只纸箱,这都是铁马打扫出来的“废物”。果不其然,孙婷留下的养鱼心得,还有几个移动硬盘。里头都是怎么养锦鲤的视频。
第五名窝在水族馆里,足足看了一宿视频,终于知道了小锦鲤们的死因。
“喂,对。不能再喂了!让坟包把那些饲料都先给我停了!”声嘶力竭的,第五名正朝电话里喊。山里信号不好,刘秀娟那边听不清。
铁马好奇地看着这么一幕,把手里两份打包的牛肉泡馍放到桌上。
“可怜见的,看了一宿?”铁马体贴得很,一大早就过来投喂第五名。看笔记本上播放的还是养锦鲤的视频,问第五名:“闹明白锦鲤死掉的原因了?”
“可能是水温的问题。”双手搓搓脸,又拿冷水朝面上泼了下,第五名终于清醒了许多。“湖北渔场的水温比我村上那鱼塘里的高。锦鲤在换水的时候,要先适应水温。但我放鱼的时候没有经过这个环节。”
“冷热的变化把鱼激死了?”咥着泡馍,铁马颇感兴趣地看第五名,“那活下来的,不等于经过了一番优胜劣汰?”
没想到铁马能说出这等人话。第五名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不是一番。是两番。我买的饲料也不对。”锦鲤是鲤科不假,但不能按照鲤鱼的方式喂养。孙婷的小笔记本上,记满了关于锦鲤饲料的方案。所有喂锦鲤的饲料,都是她自己配的。从鱼苗到成鱼,一共十来个阶段,每个阶段投放的饲料都不一样。上网查,没一样便宜的。其中有个青海红鱼虫,这玩意一吨竟然十几万。
这是在抢钱!第五名浑然忘记,自家卖去当鸟饲料的白札子虫,也一斤上百块。
打眼一看,铁马就知道第五名在为钱发愁。崭新的小本子上记了密密麻麻一堆看不太懂的名词,每样名词后头都标着价钱。
相貌堂堂的小伙子,才一宿,就愁成这样了。心疼地朝第五名头上伸手,“别动。”声音温柔地狠狠一拽,嗯,精准!
“疼很!”第五名慌忙捂住脑袋,“你干啥?”
铁马晃晃手里那根白头发。“帮你拔了根白头发,快谢谢我。”
白头发咋了?谁还不白头发。大老爷们还在乎这!“白了就拔,等七老八十,不得拔成秃瓢?”第五名看在铁马帮忙看守店铺的份上,决定忍了。
没能让第五名开心,倒起了反作用,铁马有些遗憾。拿过第五名的本子翻看了两眼。“买饲料差多少钱?”
“十多万。”第五名揉揉太阳穴。这么高额的饲料费,孙婷当初是怎么挺过来的……实在很难想象,
“你要不方便,我帮你出了。”铁马打开智能电视,调出格斗游戏。想想第五名的出身,顾虑到他可能爱面子又自尊心强,赶紧补充了句,“就当你跟我借的。”
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第五名高兴地把游戏手柄递给铁马,“不耽误你用钱?”
“不耽误。”十几万嘛,不过是少去澳洲玩一趟而已。铁马把怀旧游戏打得如火如荼,没留意旁边第五名又犹豫起来。
“谢谢。”第五名想了想,“还是算了。”
“为啥?又不是白给。”铁马很意外,“怕我放高利贷?”
“你准备放我高利贷?”
“当然不是!”铁马忙暂停游戏,“哪儿想不通你跟我说,别为了心里不舒服,就耽误养锦鲤的事儿。再说,我也当帮金花了。”
“你误会了。”诚恳地看着铁马,第五名说:“你和孙婷之间,是你俩的关系,跟我无关。锦鲤的事,是我欠孙婷的,不能靠着你的钱力挽狂澜。”
没理解。铁马抓起第五名摆放在桌上的鲤鱼饲料,问他:“锦鲤吃这饲料的时候,知道是谁的钱买的?”
“两码事。拿了你的钱糟践,不是干正事儿的态度。成了,不是我的本事;不成……花你富二代的钱,我也不心疼。”瞧见铁马钱包里一溜儿黑卡,内心下意识有些羡慕嫉妒。
“我的钱就不是钱了?!”铁马翘起兰花指,撑住下巴,一脸受伤的模样。“你那是什么狗屁的价值观!”
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第五名说:“你应该知道,社会上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你们这种富二代有‘看法’。”
“觉得我们整天骄奢淫逸,还屁事儿不会干对吧?”铁马讥讽的笑容,看着挺高贵冷艳的。
“嗯。”第五名用力点头。
“你也这么想?”铁马柳眉倒竖,抓起游戏手柄,想一个大招将第五名放倒。
羞愧地看着铁马,第五名老实承认:“曾经觉得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在游戏手柄砸到脑门前的瞬间,慌忙补充:“可自打认识了你和孙婷,这想法就没了。”
“那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铁马收了兵刃:“不对比怎么知道你才是那个心胸狭隘外加眼界窄的人呢。”
这形容是赤裸裸的报复。但想想从前曾经有些扭曲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必须承认铁马说的是事实。第五名有些脸红。铁马倒宽宏大量地摆摆手,说:“行啦。年轻人,谁没傻了大哔的时候呢。你想万事不求人,可鱼得吃饭呀。银行卡拿来,我给你转账。”
“别。让我自己弄吧。总抱着天降横财走狗屎运的心思,还怎么学呀。”第五名看着空空荡荡的鱼缸,叹了口气,“你能来帮忙看店面,我已经很感激了。”
“上哪儿去?”看第五名侧歪着起身,担心他一宿没睡还朝外跑会出事儿。
“找个会养鱼的明白人请教请教去。”看视频归看视频,毕竟没有实践过。五万尾小锦鲤,已经养得只剩下百分之八十了。第五名立志不能让它们再非战斗减员。跟铁马挥挥手,拿了孙婷养鱼的笔记本,第五名出了水族馆。
这笨蛋,有人脉都不知道利用。铁马腹诽了第五名一句,又觉得小伙子这样挺上进,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自己挺有眼光的呀。铁马微笑着摆弄手柄,一个“蚝油根”大招,顺利干掉对面穿着清凉的女性角色。让你骚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