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婷醒来时候发觉躺在病床上,赵老板和侯总关切的望着自己,咬牙要起床,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要不是今早侯叔发现你躺在池子里,就没你了。”赵老板有些激动,上前想帮孙婷捏捏被角,被孙婷一把打开。赵老板手疾眼快按住就要拔掉输液管的孙婷“你好好打针,爸现在就走,不惹你生气。”
赵老板给侯总交代几句,担忧的走了。孙婷看着侯总一张笑脸,想赶走却有些不忍,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第五名撬我门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
侯总笑容凝结了,赶紧掏出病历放在床头,一步三躬的出去了。孙婷叹了口气,心里开始怨恨那个叫第五名的哈怂。不是人!自己玩忽职守,却连累他人遭受鱼池之殃。等病好了,一定要报仇雪恨,让对方也尝尝一无所有的味道!孙婷下意识摸摸身上,已经换成病号服了,没找到香烟。
举着点滴架子在走廊上散步的第五名打了个喷嚏,看来病发出来了,是好事。自己是过路打点滴的,没有床位,又不愿意和一群唉声叹气的病秧子坐在走廊上,于是举了个点滴架子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抽根烟。
七拐八拐的,也没见个透气的地方,滴的心脏有些累,顺手扶了一把竟把一扇门给推开了。里面躺了个姑娘家,第五名不好意思,赶紧要把门关上。
“等等……”孙婷看着小伙子模样挺周正,没有恶感。趁小伙子扶着门的瞬间扫了他手指一眼。“烟民?”
第五名纳闷点头,孙婷用力撑着坐起来,示意第五名进来。“有烟没?我的让医生收了。”
第五名赶紧掏出烟来远远扔给孙婷,想了想,又把打火机扔了过去。孙婷点着烟,深呼吸一口,这才打量第五名,发现第五名同样在看着自己。“站那么远干嘛?”孙婷朝椅子指了指,示意第五名坐下。
第五名老实靠墙站着,紧张打量孙婷。尽管面容憔悴,不过……还真是漂亮啊。顺手关上门,掏了根烟叼上。
看着第五名靠墙站着,举着点滴架子跟自由女神姿势有点像,孙婷不由笑了,把手里打火机朝第五名抛过去。第五名没敢接,打火机掉地上,塑料零件摔了一地,眼看不能用了。
第五名不好意思看看孙婷。“我怕你有传染病……”
孙婷笑出声来,也不解释。伸胳膊把烟递过去,第五名探着身过来对着了。用力吸了一口。
“不是本地人吧?准备回乡?”
“你咋知道?”听孙婷这么问,第五名吓了一大跳。自己多年生活在省城,别说口音,连饮食习惯都融合在一起了,竟然被个小姑娘一眼识破,太惊人了。
孙婷指了指第五名掏烟时带出来的半张老字号腊牛肉店的封标。早上去买腊牛肉时候问店家多要了几张,带着老字号的标签回去送人有面子。第五名赶紧把封标朝口袋塞了塞:“就因为这?”
孙婷弹了弹烟灰,“土生土长的谁会买他家东西,又贵又难吃。专门哄外地游客的。只有半生不熟的人才上当。”
第五名脸有点红,在省城这么多年,总以为名声大的更好吃……还成天裝的和行家一样。第五名有点不服气,扯了扯衣服站直。“万一猜错了呢?”
“几点的火车?”
第五名彻底愣住了。碰见神婆子了?
“腊牛肉放一天就不好吃了,一般都是走前现买。从你口音上能听出来你在省城待时间不短,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口音没拖腔,挺地道的,肯定也是关中人,回家的路不远,应该不是坐飞机。长途车站旁边就是挺不错的医院,要是坐汽车,就不用跑到火车站附近来打针。”
本来以为毛倩倩就是聪明女孩了,可和眼前这位病秧子女娃一比,落差一下就出来了。“我嫂子说……女娃太聪明不好。”
孙婷咬着嘴唇笑了几声,看着第五名又露出怜悯之色。“没妈的娃可怜,不逗你了。”
第五名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朝身后看了看。露出不悦的神情。“没妈咋可怜了!?我好心给你烟抽,你咋还这样说话。”
“见我和见鬼一样。谁让你说我得传染病的?”孙婷过了烟瘾,掐了烟头,缩回被子里。
第五名看着抽的满屋子烟味,上前将窗户打开一扇,又弯腰将地上烟灰吹散,捡起孙婷扔的烟头要出门。回身看看刚刚还精灵古怪的女孩却变的一脸愁容的样子,莫名一丝同情,掏出烟放在了孙婷床头,默默走了出去,关门时听到轻声叹息。
一个人住这么大间病房,还这么聪明,肯定不缺钱。也不知道这报复心强的女娃有啥心事。咱都自身难保了,还给人家操心。第五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西京城到宝鸡,火车要俩小时。下了火车,直接转长途客运。这几年国家大力发展基础建设,高速公路早修进了秦岭。半个小时就能到五羊县。
三年没回,县城里起了不少新房。有栋在建的,号称要盖成“五羊县地标”,高达五层。
“骚情得很。”蹦蹦车车主不屑地朝建筑工地啐了一口。“有俩钱就不知道自个姓啥了。”
“好事。人来人往的,你这买卖也更兴旺嘛。”第五名坐在蹦蹦车里,四肢颠得帕金森一样。
“理是这个理,可如今朝外头去的多,回来的少。不年不节,都拉不上个啥钱。”蹦蹦车嘟嘟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车老板连说第五名幸运,县上到其他镇的路都修得直直的,唯独回石坎镇这条,多绕出十里地。
第五名奇怪,“谁家还嫌路短?”
“路的长短倒在其次。”车老板告诉第五名,修村村通公路的时候,县上本来规划打通一道山梁,打石坎镇边上的伍家沟那里修一道岔路。这样从县上到镇街最快捷,连带着伍家沟也能得益——毕竟是白得了一条好公路呀。
不料那条岔路正好规划在伍家沟的祖坟地上头;想修路,就得把祖坟地给平了。镇上和县里想着那就顺便移风易俗一下吧。便跟村里商议,给村上在附近起一座公墓安置祖先们。
“好事儿。”第五名说。
车老板说县上也是这么想的,可伍家沟的农民不这样看,说祖坟不能动,动了就是羞先人呢。县上也生气了,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一个电话,施工队就上了。伍家沟也是能人辈出。村长指挥村里一帮老头老太太躺在推土机前打牌,不吵不闹;倒是俩织毛衣的老娘们坐在挖掘机的斗里嚷嚷起来,都说自家织的花样子更好,争执间挠了对方一个头破血流;更有那机警的,舀了施工队的砂石回家垒猪圈,说国家的建筑材料铁定比自家的强,堆路边也是浪费……天儿还没下黑,施工队就改道了。从此,也再无人提在伍家沟旁修路的事了。
“对了,娃你是哪个村的?我给你送到。”蹦蹦车好不容易拉了趟活,服务态度异常周到。
“……伍家沟。”第五名觉得臊得慌,当年阻挠施工队的运动嫂子也参加了,实在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伍家沟人氏。
“哦,哦。”蹦蹦车一个漂移,停在了石坎镇的镇街上。“下车!二十。”
“还没到呢!”第五名想阻止蹦蹦车司机把自己行李卸下车,可人家意志坚定,宁愿少收五块钱也绝不去伍家沟,山路陡峭,命要紧。
石坎镇坐落在秦岭中的一个小山坳里,管着二十来个村子,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大镇。县上也是挂了号的。每次县上开会,镇长都委屈,说镇子下头这些个村子,哪个不在山坳坳里,还致富呢,想把扶贫物资运进去都不容易。
见第五名拖着一堆行李伫立街头,开摩托车的小青年热情地过来揽客。可听说是去伍家沟,都摇头。“得翻两道山梁呢。搭啥都不搭命。划不来。”
只能自己走了。第五名想起当年进城,哥哥恨不得把家当都背自己身上,足足三大卷行李。就那,翻山梁如履平地。如今可好,爬了会儿坡就心率不齐。靠坐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第五名累得直不起腰。打旁边小溪掬了把水喝,甜滋滋的味道瞬间就跟跟记忆中的无缝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