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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宋 正文 第五十章 自己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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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洪大方得很,直接盘下皇城之东最大的勾栏半个月——就是可以容纳数千观众的那个。这处瓦舍邻近大相国寺,过年前后最是热闹,租金可不便宜。

    评委阵容也颇为强大,非专业的有从“书香会”挑选出来的死忠“书香客”数位,个个都是土豪;专业的则有方洪手底下的几个“专职编辑”,个个都把《秦楼三美》读得老熟。

    本来王雱还想多忽悠几个人过来,结果司马琰给他念律法,说这年代当官的人可以大家在公务场合一起嗨皮嗨皮,但不能私底下招妓淫乐,违者得杖八十!

    王雱屈指一算,自己还真不认识几个不当官的人,只能勉强接受这样的评委阵容。

    三美海选如期开始,这段时间青楼中精通化妆的“退休女伎”都忙得脚不沾地,帮忙按照书中描述给参选者设计妆容。

    海选现场十分热闹,王雱自己还小,不管吴氏还是王安石都不会带他去,他没法子,只能派曹立去瞧瞧,让曹立给自己说道说道。

    曹立不喜热闹,但还是照搬。他有独特的观察视角,回来后给王雱汇报:“人很多,一大早就有几百闲汉等在那等着看‘三美’,临近中午时人更多了,后排的人得垫着脚伸着脖子往前看。”顿了顿,曹立又给王雱介绍女伎们的情况。

    这些女伎们个个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贴合“三美”角色的衣裳,有的是少女时期的“三美”,有些是年长些的“三美”。曹立告诉王雱,有的人的妆浓得很,能把耳朵边的痦子都挡住;有的人嫌弃自己胸太小,往胸口塞了东西;有的人觉得自己太矮,特意把鞋底做高了;有的人不喜欢自己的眉型,把眉毛剃光光画了上去。

    王雱起初还听得兴致勃勃,听到后面就萎了。有他这么评价美人的吗?看人要看优点!

    人家辛辛苦苦化好妆,你就给人家这样的评价?!什么叫长了痦子、眉毛不好、胸太小、人太矮!

    王雱语重心长地教育曹立:“曹立,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儿的。”

    曹立有些疑惑地看向王雱,不明白自己照实汇报有什么不对。

    王雱打发曹立回蒙学去,自己溜达去司马琰家找司马琰分享这事儿。王雱唉声叹气:“像曹立的这样的,以后可咋讨老婆。”

    司马琰无语:“你才多大?还关心别人能不能讨到老婆!”对这“三美海选”的主意,司马琰倒没太大排斥,虽然她和王雱都没法出去见识见识这年头的“女明星”们,但是听别人聊聊过过耳瘾也不错。

    王雱拉着司马琰去琴前说话:“我最近得了本新琴谱,你来听听看好不好,好的话我给范爷爷寄去。”哪怕他爹当了京官,王雱和范仲淹的联系也没中断。

    今年两浙路天灾贫乏,到处闹饥荒,范仲淹想了个法子:以工代赈。意思是朝廷不直接赈济灾民,而是掏钱搞基建,雇佣灾民来做工。这样一来等同于花同样的钱,却既稳住了灾民的心,又能搞好杭州的基建工程。

    王雱觉得大佬们的思路实在太牛逼了,他这小菜鸡也就配当个天天吃喝玩乐的小纨绔。

    对于王雱借着自己年纪小不要脸抱大腿这件事,司马琰没法做出任何评价。她耳朵不如王雱灵,不过好歹也是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过来的,基本的品鉴能力不算差。

    王雱坐下一曲一曲地给她弹,司马琰一曲一曲地和他讨论适合还是不适合,不知不觉便弹到了司马光下衙回家。

    司马光还没进门就听到自家院子里传出的琴声,推门一看,王雱坐在院子里弹琴,司马琰在一旁听着。一曲终了,司马琰给王雱说了什么,王雱拿起琴谱在上面写写画画做标记。

    两个小孩一样年纪,坐在一起瞧着也一般大小,看着就是两小无猜的竹马青梅。

    司马光轻咳一声,引得司马琰与王雱都抬头看向他。司马琰和王雱齐齐起身朝司马光问好。

    司马光问:“在做什么?”

    王雱如实相告。

    听到王雱说要寄琴谱给范仲淹,司马光有些沉默。

    王雱何等敏锐,一下子察觉了司马光的静默。王雱马上问:“是不是范爷爷出什么事了?”

    “朝堂中的事,你不必管。”司马光叹息。

    王雱哪能不管,麻溜地跟着司马光进屋,等司马光坐下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口里还甜滋滋地奉承着,弄得司马光无奈地骂道:“你这小子将来要是入了朝堂,一准进佞臣传!”

    王雱不仅不反省,反而还美滋滋:“佞臣传那不都得当大官才有资格进,看来老师您很看好我!”

    司马光算是明白王安石为什么对这儿子又爱又恨了,这要是他儿子,他也会天天想揍他。司马光还是没扛过王雱的拍马招数,把范仲淹的事给王雱讲了:哪怕范仲淹已经被调到外地去,有的人还是觉得范仲淹离京城太近了,尤其是范仲淹在邓州、杭州两地任职时都声名大噪,那些人的奏疏更是上个不停。

    现在,上面扛不住下旨要把范仲淹调到青州去。

    青州这地方,在舆图上看起来倒是比杭州近,只是路不好走,经济也不如杭州好,算是落后地区——哦不,欠发达地区。从好的地方平调到差的地方,可以说是贬谪了。

    王雱听了安静下来。

    国家财政扛不住,最着急的肯定是皇帝。皇帝想要推行新政,手里需要有刀,范仲淹是被挑中的那把刀,锋利而又锐气。

    背后一起执行的,其实还有整个宰执班子:晏殊、韩琦、富弼等等。这些人现在都在外面按部就班地历练着,只要能做出成绩,他们都会再次被重用。

    可是作为主持者、作为出头鸟,范仲淹无疑是反对者们的集火对象。只要他稍有重新被重用的迹象,马上会被反对者们集火攻讦!

    皇帝对这把刀,到底是爱重还是利用?

    王雱不知道。他没见过当今皇帝,对历史上用“仁”之一字还评价的仁宗没有太直观的印象。

    他只知道许多年后他爹王安石会成为另一把刀。范仲淹如今的遭遇,让他看到了他爹的未来。

    王雱顿了顿,起身对司马光说:“我先回去了。”

    司马光叹气:“回去吧。”小孩子的感情是最纯粹的,爱憎分明,喜欢的人遇到了好事他会跟着高兴,遇到了不好的事他会跟着难过。

    王雱跑回家,却在家中见到了范仲淹的儿子范纯礼。当初范仲淹支持胡瑗在太学搞改革,把自己的儿子也放到太学念书去了。今年范纯礼年方十九,依然在太学读书,算是“考试教育”教出来的第一批人。

    范纯礼显然也听说了范仲淹调任青州的事,他把范仲淹寄给王雱的信带了过来,眼睛隐约有些发红。

    王雱跟范仲淹学琴,算起来也算是范仲淹的半个学生,他向来最会攀关系,每回见面便“师兄师兄”地喊。这回见范纯礼眼眶泛红,王雱心里也觉难过,和往常一样喊了声“师兄”。

    王雱回来了,范纯礼也就把来意说了出来:“我这次是来和阿雱你辞行的,父亲要启程去青州了,我不放心。读书么,有心的话在哪里读都一样。”虽然他父亲身边有继母跟着,可继母所出的弟弟比王雱还小几岁,正是最闹腾的年纪,范纯礼决定跟着一同到青州去。

    王雱没拦着,他回忆着青州在舆图上的位置,那地方是未来的山东,入冬之后大雪纷飞,冷得很。王雱对范纯礼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发?到时我给你送行,顺便给你些东西带给师父。”

    范纯礼想要推拒,对上王雱坚定的目光之后却把话咽了回去。多些行李就多些行李吧,谁叫这是他父亲最喜欢的小孩儿。

    接下来几天,王雱时而跑司马琰家和司马琰讨些御寒汤药的方子,时而领着曹立出去各个酒楼溜达、拉住报菜名的小二让他报些鲁菜菜名来听听,时而跑去拜访人家山东籍的大小官员和人家聊那边的风土人情。

    更多的则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写写画画。

    王安石有些纳罕,想瞧瞧他在忙活什么,王雱却藏着不让他看。到范纯礼出发那天,王安石亲自领着王雱去给范纯礼送行。

    范纯礼受宠若惊。

    王雱把准备了好些天的册子交给范纯礼。

    范纯礼本以为王雱是要他稍些什物,不想居然是这么一本小册子。他和王安石一样好奇里头写的是什么,不由问:“这是什么?我可以翻开看看吗?”

    王雱还没回答,王安石已经镇定地接话:“没事,看看吧。”

    王雱:“……”

    这是还不死心哪!

    当着别人的面,王雱哪能下王安石面子,只能说:“当然可以。”

    王安石瞅了他一眼,意思是“不是一直藏着不让看吗”。

    王雱哼哼两声,不理他。

    范纯礼打开一看,第一页居然是京东东路的舆图,青州是京东东路的一个州,王雱把它用红点标注出来了。接下来好几页是青州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附近州县值得游玩的地方、值得品尝的美味,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王雱建议范仲淹多邀请些朋友去吃吃喝喝玩玩,然后兴致来了作几首好诗到处传唱。这样一来,一个旅游胜地又打造成功啦!至于其他的,王雱就没指手画脚了,范仲淹肯定比他懂。

    最后一部分,是给范仲淹自个儿用的。那边天气冷,范仲淹又上了年纪,受不得寒,王雱给范仲淹画了个盘炕流程,让范仲淹一到那边一定要盘个炕,不管严冬时节还是春寒料峭都用得着。要是非得冒着天寒地冻的天出门,一定得用些御寒汤药,还要用外用的药酒擦擦腰擦擦腿,可别把自己给冻坏了。

    这洋洋洒洒的一通叮嘱,看得范纯礼眼眶又开始发热。范纯礼对王雱说:“多谢师弟了。”

    王雱绷着小脸,一副小大人模样:“师兄路上可要小心。”

    范纯礼见他这做派,心中的酸涩散了大半,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行,我会小心的,一定毫发无损地把你这册子带给父亲。”

    王雱和王安石站在冬日的冷风中看着范纯礼走远。

    直至再也见不着范纯礼的身影,王安石才呵出一口白气,牵起王雱的手说:“走吧,回去了。”

    王雱“嗯”地一声,和王安石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地往回走。

    走出一段路后,王安石忽然问:“要是我也去青州了,你愿意跟着去吗?”

    王雱仰头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也看着他。

    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掩盖了他们方才留下的足印。许多人的一生都是如此,生便生,死便死,不曾犯过什么错,不曾做过什么重要决定,不曾为什么东西挣扎徘徊,所过之处毫无痕迹。可有的人注定会走最难的路、做最难的事,即便莽莽历史长河中落了再多的雪,也无法真正掩盖他们所做的一切。

    “当然了。”王雱嘟囔,“我才七岁,不跟着去能怎么办?上回您还说父母在不置私产呢,我肯定不能自己弄个房子住京城啊!”

    王安石:“……”

    行吧,自己生的,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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