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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神春花 正文 第100章 风天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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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风天错到

    厢房中一线檀香静燃,春花往眼前和对面的杯中注入碧色茶汤,眼皮也不擡,笑骂一声:

    “哪有你这样见猎心喜的人?快回来,别把咱们要见的贵客吓跑了。”

    门外突然安静了下来。春花唤了一声:

    “俏儿?”

    却没有回音。

    她有些讶异,起身去看。

    “俏……”

    唤声蓦地收住。

    本只开了道缝的厢房门豁然洞开,青衣肃然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眼前。

    园中几只寒鸮扑扑飞起,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了。

    李俏儿从谈东樵身后冒出个头,大惊小怪地打破了凝滞:

    “东家,咱们要见的贵客居然是严先生耶!可真是太巧了!”

    谈东樵默了片刻,淡漠地启唇:“原来,您就是那位……”

    “江南贵女?”

    春花想过,来京城后,会在各种不同的场合遇上谈东樵。如何友善而不失矜持地寒暄,她都想好了。

    却从来没想过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她实在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结结实实怔在了当下。

    两人分别之时,说好了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甚至还说,遇上心仪男子,便可将“桃僵”镯子褪下送还。

    这三年来,她从未惊扰或纠缠过他,可谓是十分重诺守信了,说出去谁不夸一声商界楷模?

    为何再遇之时,她却有一瞬间的心虚?

    她定了定神,迅速收起了最初的惊慌无措,换上惯有的轻松笑意。

    自问颇有气度地行了一礼:

    “谈大人,原来您就是陈嬷嬷说的那位……书香世家的相公。”

    谈东樵的神情因她的笑意更加晦暗,如安乐壶中的洞窟般莫测。

    如雕像般凝固了半晌,他倏然反手将李俏儿的叽叽喳喳关在门外,大步迈向茶案坐下,执起面前的茶杯,却并不往口边送。

    她今日略施薄妆,眉目如画,风裳绣帛,钗环玲珑,高髻上插着三支红玛瑙牡丹花钿,伏案多年的脆弱脖颈看起来有些僵硬。

    他记得,她只有在面见重要的客人时,才会打扮得如此富贵。

    蓦地想起韩抉的话语:“……说不定是哪位江南名门的贵女,年纪大了不好出阁,才私下到处相亲的。”

    谈东樵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她仍在四处寻找严衍般合适的可入赘的男子,但谈东樵,从来不在她的考虑之中。

    这女子,仍和记忆中一样,颜若舜华,笑若含桃,优游容与。大约三年来,并没有什么难解的心思困缚过她,譬如割舍,譬如回忆,譬如想念。

    两人对坐良久,各怀心思,竟是无言。

    春花是个最见不得场面尴尬的,率先咳了一声:

    “其实,我也是五日前刚到京城。”

    “哦?”

    “俗务缠身,还未来得及过府拜望。……并不是有意避开你。”

    谈东樵淡淡一哼。

    五日前,那便是在他从燕北回京的前一日,她就已经到京城了。

    六十个时辰,却分不出时间捎个口信。

    春花察言观色,早瞧出他不快,心中却自有猜测。她垂下头,干笑一声:

    “陈嬷嬷做事隐秘,却考虑得不周。早知背后是你,我定不会有此非分之念。”

    “何为非分之念?”

    春花有些不好意思:“长孙家是商户人家,这事传出去,于你家名声不利,你家里长辈也未必会答应。”

    谈东樵不豫地眯起双眼:“那你以为,来的会是什么人?”

    她坦然一笑:“我本以为是个世代读书、内里虚空的大家族里的小相公,穷得揭不开锅了,又要在读书人面前撑一撑场面……”

    谈东樵:“……”

    她如今的标准都这么低了么?甘愿用自己的终身替旁人撑场面?

    “为何我就不行?”

    春花一愣,半晌搓搓手:“你家如此清贵,也不至于这样缺钱吧?”

    偷觑一眼他森然的面色,她补道:

    “你放心,今日你我相见这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语气温和,条分缕析,呵,听起来真是真挚而善良。

    她俨然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婆,只想找个折堕卖身贪求富贵,且能传宗接代的俊秀斯文小相公。

    隐在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

    天官大人一生铁面无私,手刃恶妖、恶人无数,从未生过这样大的气,灵台中的轩辕柏枝叶上“啪啪”爆了两个火星,心火见风便涨,蹭蹭往上冒。

    仿佛嫌他心火不够旺,那女子又贴心地添了把柴:

    “我是个生意人,明知对手会反悔,这样的生意我是不做的。”

    谈东樵霍然起立。

    “谁说我会反悔?”

    春花愕然。

    谈东樵冷笑了一声,以手撑案,缓慢而笃定地靠近她。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一沾便缠。

    她颈上一颗嫣红小痣倏然攫住了他的目光。霎那间,唇舌曾在其上辗转的记忆如滚烫的岩浆洪流般呼啸涌来。

    谈东樵盯着那小痣,一字一顿地道:

    “你这生意,我做了。”

    厢房外,李俏儿气鼓鼓地守着。一面极想凑近门缝儿去听里头的动静,又觉得不大好意思,口中嘟囔了几句,终是退开几步。

    正后退时,背脊撞上了个人。

    李俏儿一回头,便看见一个——

    俊秀斯文的清贵小相公。

    小相公拿个号码牌,小声问:“这里是二五八号么?”

    李俏儿一脸茫然。

    “你干什么?”她双手叉腰,瞪他。

    小相公有些不经吓,怯怯地退了一步:“那个,我是来……”

    后半句如同蚊呐,李俏儿听不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小相公咬咬牙,似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我是来变卖祖宅的!”

    这话出口,他面上顿时布满羞愧的红晕。

    “陈嬷嬷说……有位江南富商要在京中置宅,看上了我家的老宅,出价很高……是在这里吗?”

    李俏儿想了想,指指厢房内:

    “我家东家确实是来买宅院的。不过……刚才已经有人进去啦,你肯定是走错啦!”

    小相公顿时惨然不知所措,看看自己手中的号牌,再看看厢房,团团转了一圈,愤然道:“我去找陈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走出去好远,李俏儿还听到他口中的碎碎念:

    “唉,变卖祖宅!这样有辱斯文的事,若被太学的同窗知道了,索性便去投河!”

    这人,可真奇怪啊……

    李俏儿百无聊赖,又回头去看厢房门。

    里头那两人,究竟在聊什么呢?要聊到什么时候啊?

    厢房内。

    春花浑然不知,她光明磊落的置宅大计在谈东樵看来,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谈家的祖宅……他敢卖,她是真的不敢住。

    春花无奈地叹了一声。她到京城五日,能看的宅子都看了个遍,最心仪的就是这套了。虽然不大,但朝向地势水土都甚好,尤其是朝南的一院,冬暖夏凉,稍加改造,便可供祖父养老了。

    怎么就偏偏撞上这冤家呢?

    看起来,谈家是真的很缺钱呢。

    也是,这冤家,官做得不小,俸禄却也不多,三年前又被罚了两年俸禄。以他的风格,也不是能倚仗职务捞到外快的。便是个谪仙家族,也得张口吃饭啊。

    春花沉思良久,叹气:

    “你要同我做这生意,就做吧。”

    谈东樵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登时一滞。

    而春花已好整以暇地端出了奸商嘴脸:

    “谈大人,先出个价?”

    “……”

    谈东樵木然。

    “这事,还要我出个价?”

    “你不出价,我怎么还价呢?”

    “……”

    天官大人熟读各类典籍,学识盲区不多,不巧这婚姻之事便是其中一个。他单知道寻常人家娶妻,请个媒人,三书六聘上门便可。却不知入赘是怎生个流程?

    谈东樵面上沉默着,在脑中迅速将谈家的家底盘点了一遍。

    家中人口单薄,只有祖父与他两人,再加上两名老仆。资财亦是简单,城外有几亩薄田,但也只是勉强经营,若将田产和目前居住的府邸变卖,大约能凑出个一万多两。

    但,田产和府邸都是先帝所赐,依礼是不能卖的。更不能因自己的婚事令祖父养老生忧。

    谈东樵艰难地吐出一个数字:

    “……两千两白银。”若有不足,还可再从姨母处捎借少许,今后再以俸禄抵还。

    他前半生从未为柴米发愁,此刻忽然发觉,自己这点家底,在春花眼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钱财不在多,总需尽力才显诚意。

    他这点艰难诚意,听在春花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那么好的宅子,他卖两千两!她来之前,可是准备了五千两的!

    春花震惊地瞪着他:谈家真穷到这地步了么?

    不免替他忧虑起来。

    “咳咳,谈大人,我想了想,这生意咱们还是不做了,我自找别家去。你……若是手头不宽裕,我借你些银两?”

    谈东樵蘧然定住:

    “你说什么?”

    春花以为他顾虑的是清正廉明一类,忙解释:“你若是怕有损清名,我以钱庄名义借你,你照市价付利息。老朋友嘛,利钱给你打个七折。”

    “……”

    谈东樵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没有心肝的人?

    他长腿一迈,轻松跨过茶案,怒不可遏地逼近。

    春花吓得从茶案后蹦起来,但她的动作对他而言慢如蜗牛,果然一把就被摁在墙角。

    “呃……”

    她惊得面无人色。

    这人,真是那个沉稳刚毅淡漠孤高的断妄司天官大人么?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难成这样?

    “呃呃呃呃呃你冷静些,钱的事都好商量……”

    谈东樵鼻尖几乎与她的相触,双眸晦若深潭,毫无阻隔地跨越三年的红尘牵绊,望进她清亮的眼眸中。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那个两人都刻意不去回想,却日日都在回想的夜晚。

    “谈家清贫,确实只拿得出这么多钱。”他在她唇边喑哑低语。

    “除了钱,我还能做些什么?”

    “诶?”

    “要怎么做,你才不会去找别人?”

    春花脑子乱糟糟如一盘打翻的豆腐脑儿,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抓不住要点。

    突然醒悟过来,他这个“找别人”跟她所说的“找别人”,好像不是一回事……

    “……”

    她正待张口询问,厢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花枝招展的富态嬷嬷目瞪口呆地望着房中的两人,半晌,从身后推出个俊秀斯文的小相公。

    “领路的看错了号码,把那位相公领错房啦。春花老板,这位才是你要买的那宅子的屋主。”

    春花:“……”

    “噫,那位相公,不是去五二八号相亲的么?”

    谈东樵:“……”

    “啊呀,你们二位也是,一个置宅,一个相亲,聊了这么久,都没觉得不对么?”

    “……”

    长久的沉寂后,蓦地响起一声悲惨的高呼。

    俊秀斯文的小相公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你不是……谈老师的孙子谈御史么?”

    “……”

    小相公抱头惨叫着奔了出去:

    “谈御史知道了,谈老师也就知道了,太学的同窗们自然也都知道了!啊啊啊我还是去投河罢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你们看,这事儿闹的……

    总得有个人去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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