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抱胸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风声围着鹤唳打转。
破屋颓院中,她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可屋中的两个人都彻底的无视了她。
风声:“饿了吗?那面不好吃吧,这儿的酱料味道都不怎么样,改天我进山给你摘点木耳、山药,要些猪骨熬汤好不好?你最喜欢吸骨髓了。”
鹤唳:“好。”
“不过没有土豆,味道其实差别很大,这个就可惜了,我看看能不能放点别的代替,白果怎么样?还可以进补。”
“好。”
“你身上是不是有伤,给我看看。”
鹤唳犹豫了一下,拉开了前襟,露出右肩,唐朝时被熊抓的伤口时不时被撕裂,断断续续疗养到现在都还颤颤巍巍的,她右臂的动作连带着就有些不自然,风声自然会注意到。
风声看着伤口,下意识的探手去摸了一下,又触电般的缩回来,竟然有些局促:“对,不起,我,我忘了你不喜欢,我就是太习惯了,以后我不会乱碰你。”
说罢,怕鹤唳生气一样,小心翼翼的探看她的神色。
鹤唳面不改色的拉上了衣襟,摇摇头:“不生气。”
风声于是笑了,他挣扎了许久,还是挪过来,央求:“让我再抱抱你吧。”
鹤唳不动,木然的看着桌子,风声却自觉得到了默许,凑上去将她拥在怀中,刚抱紧,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亲吻她的鬓角和头顶,爱不释手的样子。
“呵!”雨歇笑了一声,“你的充气娃娃身上都快长虱子了。”
风声收了笑,随意的瞥了她一眼,又回头对鹤唳温柔道:“难受吗,我给你烧水,洗个澡?”
鹤唳乖乖的点头。
“乖了,”风声拍拍她的头,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了,一把拉住雨歇,“出来砍柴。”
雨歇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有毛病,我又不是你的狗。”
“你当然不是,你是女王呀。”风声还是拉住她,“来吧,帮我。”
雨歇撅着嘴被拉了出去,没一会儿,门外竟然真的传来砍柴的声音。
鹤唳在桌边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如初醒般震了一下,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脸上的表情像垮掉一般往下一塌,双手捂住脸缓缓下滑,一副崩溃的样子。
“啊……怎么办……控制不住……”她哭丧着脸,看着大门,努力瞪眼想做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正调节着,风声卷着袖子推门进来,一看见她便笑了:“怎么了?等久了?”
鹤唳一看到他就僵住了,凶恶的表情没绷过一秒,就一边融化一边心虚的转开头,再次变成了那个沉默的小可怜。
风声停顿了一下,进来关上门,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生气了?”
沉默。
“我以为,我不在那个世界,你会开心很多。”
“……”
风声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
“我说过,我会陪你一辈子,所以我不能死,但如果我活着……我会忍不住来找你……”他抱住她的腰,头搁在她大腿上,“我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了,每天搜索你的信息,每天一闲下来就找你,看你在做什么,看你做了什么,嫉妒你身边所有人,对你好的,对你笑的,我一个都不想看到……你知道的吧,我一直看着你,你一定知道的……对不起,对不起……”他难过起来:“是我的错,我给你太大的压力了,害你生了病,害你离群索居……你很恨我吧,你一定很恨我。”
鹤唳还是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就是事实。
风声得不到回应,抬头紧紧盯着她的表情,苦笑一声:“可是能怎么办啊,我想我如果逃到另外一个世界,又可以想着你,又没办法碰到你,你一定会轻松很多,至少不用防着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有新朋友,就可以去交新朋友。”说罢,他低下头委屈道,“虽然你说过,你只要我一个就够了……不过没关系,如果我看不到你,我会觉得你一直就只有我一个,对吧?”
“但是你不告诉我你走了。”鹤唳平静道,“你已经把我玩成了你想要的样子,但你也知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再接近你,所以你干脆悄摸悄走了,让我觉得一直有这么双眼睛看着我,就算到死,我也会自觉地照着你的人设活着,是吧?”
“……玩?”风声低声重复,“玩?”他站起来,弯腰撑着鹤唳的双肩,居高临下的逼视她,“你认为这是玩?鹤唳,到底谁玩谁!我让你玩了整整十年,像狗一样被你驱使了十年,你现在告诉我,是我在玩你?!”
鹤唳撇开头,不愿与他对视,风声捏着她的下巴粗暴的把她转回来:“看着我!为什么不敢看我?来玩游戏吧小鸟,谁先眨眼谁就输怎么样?输了的人为赢的做一件小事……你怕什么呢,从来不都是我输吗,你看,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来啊,玩呀?”
他扭过鹤唳的头,刚与她大睁的双眼对上,他立刻就闭上眼,随后欣喜的睁开,满脸温柔:“你看,我又输了,说吧,想要什么?”
“我……”鹤唳怔怔的看着他,“我不想要你。”
风声的微笑纹丝不动:“恩,什么?”
“我不想要你。”鹤唳鼓起勇气,“只要没有你,我什么都可以有。”
“你该洗澡了。”风声站起来转身,“我去看看水怎么样了。”
他刚转过身,笑容忽然一顿,猛地抬手向后一抓,竟然看都没看就抓住了鹤唳划来的刀,他的手上铛的一声,同款材质的刀与护掌相击,自然不相上下。
鹤唳的第二击并没有来。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雨歇开门进来,不耐烦道:“水都干……喲……这是怎么的,相爱相杀?”她关上门,靠在那看起了热闹,“我说过的风声,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在她手上。”
风声笑了笑,他转过身,松手,任薄刃滑落,在银链上晃荡,他看着鹤唳……低垂的头:“都到了这,还能躲去哪,是不是,小鸟?”
鹤唳沉默的收起武器,划出这一刀已经消耗了她莫大的勇气,这个背影陪伴了她十年,她就算是畜=生,也会有犹豫。
而且,她的所有基本功,都和风声一脉相传,她的任何异动,都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洗澡吧。”风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淡定的往外走,“我给你把水提来,就在这洗吧,旁边就是浴桶。”
他走了出去,雨歇站在那,和她面对面。
“我有个小愿望。”雨歇忽然道,她声音很平静,“你能听一下吗?”
鹤唳坐回桌边,翻看着自己的武器。
“女孩子有两种心态最要不得,一个,是反正他喜欢我;还有一个,就是反正她喜欢他。没错,我喜欢风声,就是很喜欢,而且明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我还是喜欢,这就像吸毒,我吸他,他吸你。你和他分开这些年,我缠着他,他偷窥你,我们各吸各的,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这言论和鹤唳印象中的雨歇完全不同,她终于有些兴趣的抬起头,挑眉看着她。
“所以说,如果你认为反正他喜欢你所以不会伤害你,那么,你迟早会后悔;而如果你认为我喜欢他所以为了不让他伤心就不会伤害你,那么,你肯定会后悔。毕竟,你和他师兄妹那十年,他偷偷教了你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雨歇上前,在桌上放下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一块腻白的膏状物,带着股奶香,居然是肥皂。
肥皂是不是宋朝该有的?鹤唳脑子认真考虑着这个问题。
见鹤唳紧紧盯着肥皂,雨歇一笑:“用吧,我们做了很多,虽然不知道你来这做什么,而且肯定没有好事,但是大家同门一场,不管谁死谁活,总要干干净净的,是吧?”
鹤唳点点头,长叹一声:“你们不该做肥皂的。”
“什么?”
“你们还做了什么?”
雨歇端详了她一会儿,挑眉一笑:“肥皂、玻璃、望远镜还有一些简单的小火药,这些是风声在弄,我弄了点美容的东西玩玩,不过宋朝对中草药的运用已经很不错了,甚至比未来好上不少,所以我也就借这儿的配方弄了点面膜和护肤乳卖卖,反响还不错。怎么了,想入伙吗?我记得你当年手工和化学也不错,只是差不多是风声的翻版,如果要来,顶多打打下手吧。”
“……”鹤唳无语凝噎,仿佛已经看到左颜口吐白沫的样子。
看来不用考虑这个时代有没有肥皂这玩意儿了,怎么听都知道他们已经超纲了,鹤唳心里默默点蜡。
不过,不管他们有没有折腾什么违规的东西,既然都走到这一步,那必然是不死不休的了。
她笑了笑,不再多问,拿了小竹篮起身摆到旁边的浴桶边,此时门外,风声的声音传来:“你们聊好了?聊好我进来了。”
“噗!你不是都听到啦?装什么装!”雨歇笑道,“进来,帮你的小公主洗澡了,要我给你家小公主搓背不?”
风声笑而不语,提着水进来就往桶里倒,门外有个小厮帮忙运着水,六桶下去,水已经大半了。
鹤唳毫不客气,直接脱光了进去,刚接触热水,身上虽然一阵舒爽,但是心底里却是一阵恍惚。
如果身后站的是青山就好了。
她想起上一次在木桶里洗热水澡,还是和青山在蒲州养伤的时候,那时的她每天勤奋作死,不断练习又不断的崩伤口,青山每隔一天都要给她准备热水洗澡,一开始她伤口不能沾水,只能擦背,只能青山来;后来伤口好点能沾水了,她就嚷着要泡热水澡,这烧水运水的活,自然还是青山来……
那时候的她,全程爽得哼哼唧唧的,丝毫没考虑过青山的感受,还嘲笑他假正经和落荒而逃,直到他拉了把椅子严肃了脸坐在旁边直愣愣的看,说什么都不动如山,她才住嘴,自己反而慌张起来。
她下意识的害怕一切友善的接触。
因为刚出道那几年,沉溺于接单干活的她忽然发现,一年里因她而死的人,比她自己做掉的还多。
而那些人至于一个共同点,就是企图对她好。
所以,她早就想弄死他了。
就在此时,风声拿着一块粗布包上她的背,自她身后在她耳边轻笑道:“对了,你的相公,好像对救雁鸣更感兴趣哦,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鹤唳眨眨眼,回以一个乖乖的笑。
嗯,风声必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