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从鱼记得在参加科举之前,楼远钧在每次考试前一两个月为了让他专心备考不与他亲近,只偶尔在他温习累了的时候抱着他亲。
那时候江从鱼觉得这奖赏般的吻分外有滋味,很有些乐在其中。
可惜现在不是那样的情况,楼远钧打心里抗拒这种事的话,江从鱼不可能勉强他。
尤其是知道楼远钧如今只有十四五岁那会儿的记忆,真要把过去种种拿出来叫楼远钧接受自己,他成什么人了?
唉,到底还是成了这样。
江从鱼有些沮丧,见了陵游这个好友便有些蔫头耷脑的。
陵游本来是挺想看他吃点教训,真见了他这模样又有些叹息,伸手摸了摸他耷拉下去的脑袋,说道:“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等你回家。”
江从鱼心里觉得难受,嘴巴却很诚实地开始给陵游报菜名。
还专挑平时陵游懒得动手给他做的菜来讲。
以前他们与杨连山住在一起,几个人都是会做饭的,只是擅长做的菜各不相同而已。
听江从鱼毫不犹豫地张口,陵游都怀疑这小子刚才那模样是不是装的。他骂道:“真是欠你的!行吧,就给你做一次。”
江从鱼高兴地笑了起来,还催促陵游快点出宫去。
有些食材要腌制一整天做出来才好吃,陵游回去晚了可就来不及做准备了!
江从鱼送走陵游,一转头却看到楼远钧立在不远处,幽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他跑过去问道:“陛下用过早膳了吗?”
楼远钧看了眼江从鱼的发顶,刚才从陵游摸江从鱼脑袋的时候他就来了,两人完全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在那里亲昵交谈。
那姓陵的还说做好饭菜等江从鱼回家。
他们住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楼远钧心里很不高兴。
江从鱼不是和……和他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和这个姓陵的那么亲近?
楼远钧想到以前了解到的那些事。
有些人在宫闱中与皇帝颠鸾倒凤,回到家中同样妻妾成群或者另有所爱。
这是很正常的事,谁都不认为有什么不对。毕竟皇帝自己也有后宫三千不是吗?
楼远钧不打算选妃立后,且极其厌恶这些脏秽不堪、混乱不清的情爱关系,这源自于他那位父皇让他看清了这些事毫无益处、只会令人恶心。
只是在刚才看到江从鱼与那姓陵的那般亲近,他心底竟涌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来。
他想要把江从鱼绑起来,逼迫江从鱼承认自己的错处,给江从鱼一次毕生难忘的惩罚。江从鱼再怎么哭他都不会心软,他非要江从鱼记住教训不可,好叫江从鱼再也不敢与旁人那么亲密。
楼远钧下意识地按住食指上的玉戒。
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他这样与他那荒淫无道的父皇何异?
他明明最厌恶那样的行径,怎么面对江从鱼时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象着这些事?
楼远钧有些憎恶这样的自己,语气淡淡地问江从鱼:“朕吃过了,你吃了吗?”
江从鱼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楼远钧在心里生吞活剥过一轮?
他只是在与楼远钧对视那一瞬感觉毛毛的而已。
此时见楼远钧又是这副疏离冷淡的态度,江从鱼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感到失落。
刚才那肯定是错觉,楼远钧又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哪里还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那种等没了外人以后一整晚都不许他睡觉的眼神。
江从鱼道:“我也和陵游一起吃了。”
楼远钧觉得“和陵游”三个字刺耳极了,没了继续和江从鱼闲谈的兴致,让江从鱼陪自己去勤政殿。
接着他就看到江从鱼一路与人打招呼,逢人就喊一声“早啊”,尤其是遇到那些格外精壮英俊的侍卫,江从鱼还要停下来与人唠几句家常,问几句“嫂子生了吗”“伯父伯母还好吗”“上次你帮忙捎的酱菜特别好吃”之类的闲话。
就好像他跟每个人都很熟似的。
那些人见他站在江从鱼身边也不害怕,恭恭敬敬朝他见礼后也都……很自然地江从鱼聊上一会。
楼远钧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江从鱼耳后。
那道咬痕愈发浅了。
旁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没有人会知道他与江从鱼有过那样的关系。
江从鱼是不是巴不得他忘掉那一切,彻底掩盖住他们之间的过往?
楼远钧立在旁边看着朝别人笑出两个酒窝来的江从鱼,心里又难以抑制地涌出那个念头。
想把他绑起来。
绑起他的双手,绑起他的双脚,绑起他的眼睛,让他只能无助地祈求自己的宽恕,他的恐惧、痛苦、愤怒以及快乐,都只能由自己来给予。
江从鱼挥别一个相熟的禁卫,总感觉背脊有些发毛。他转头看去,冷不丁地撞上了楼远钧那晦暗不明的目光。
江从鱼猛地退开了两步。
这是第二次了。
以前江从鱼能笑着亲上去,调侃楼远钧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这会儿却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毕竟在不久之前,楼远钧还对他说“以后我们之间只是君臣关系”来着。
总不能连这种仿佛想要吃掉他的目光,都能成为楼远钧自己一无所觉的本能吧?
楼远钧看到江从鱼退开的举动,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心里头那隐秘而恶劣的欲念。
他从记事起就下定过决心,绝对不会当先皇那种昏君,此时自是不会承认自己想对江从鱼做什么。
楼远钧收回目光,冷淡地说道:“你还要与旁人聊多久?别耽误了正事。”
江从鱼看他那连正眼看自己都不乐意的模样,顿觉自己刚才可能真的是多心了。
楼远钧只是想尽快掌控局面而已,才不是和以前那样见不得他和任何人走得太近。
江从鱼敛起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领着楼远钧抵达勤政殿。
整个白天江从鱼都坐在楼远钧旁边,遇到需要让楼远钧认识的人他便提前给楼远钧提个醒,还就着各地的奏报给楼远钧理清楚目前的局势。
楼远钧先是注意到众朝臣对江从鱼坐在他身边的事见怪不怪,后来又注意到江从鱼差点下意识拿起笔往奏章上批,心中愈发了解自己过去对江从鱼到底有多信任。
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让江从鱼左右朝政……
自己真的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江从鱼呢?
江从鱼关心他、喜欢他,是为了他这个人,还是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给予的权势和地位?
楼远钧想在记忆中搜索自己与江从鱼的过往,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再看江从鱼,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一点往他身边靠的想法都没有。
楼远钧不愿落了下风,当即也摒除杂念认真地听江从鱼钜细靡遗地把当前时局讲给他听。
到了下午,江从鱼已经找由头把各衙署长官喊过来给楼远钧认完了,许多事情也交待清楚了。他觉得事情比预想中顺利许多,终于放松下来。
一想到回去后能吃上自己心心念念挺久的菜,江从鱼整个人都开心起来。他对楼远钧说道:“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回翰林院,下衙后就直接回家去了,明儿一早再进宫来陪你。”
以前陵游来了他想回家去,楼远钧总会找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不让他走。现在楼远钧不记得了,应当只需要说一声就好!
楼远钧本来没想到早上的事,瞥见江从鱼那明显透着快活和期待的神色,蓦地想到陵游说的那句“我给你做好等你回家”。
“你还不能走。”
楼远钧听到自己这么说。
江从鱼愣了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楼远钧说出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想放江从鱼回去见那个姓陵的。
“朕谁都不记得。”
楼远钧垂下眼睫,明明身量那么高大,愣是给人一种他非常脆弱的感觉。
“你就放朕一个人待着?”
江从鱼差点都以为楼远钧根本没忘记了,要不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种话?
只是他已经与楼远钧待了一整天,实在不想再留下来面对楼远钧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冷漠与疏离。
他又不是真的坚强到刀枪不入的程度,总得让他回家缓一缓不是吗?
思及自己和陵游有约在前,江从鱼狠了狠心拒绝道:“李伴伴他是在东宫时期就跟着你的,始终对你忠心耿耿;禁卫掌握在韩统领手里,那也是你的潜邸旧臣——你是认得他们的,有什么事吩咐他们去办就好。”
楼远钧盯着江从鱼问道:“你一定要回去吗?”
明明楼远钧的语气很平淡,江从鱼却莫名觉得自己要是敢答个“是”字,后果绝对会很严重。
楼远钧都不记得他了,总不会还吃陵游的醋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过江从鱼一向识时务得很,哪怕摸不清楼远钧的想法也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惹毛楼远钧。
现在可不是他能在楼远钧面前放肆撒野的时候了。
江从鱼麻溜说道:“我留下陪你!”
得了这么个回答,楼远钧也从刚才那种像是在挑拣着从哪里下嘴把江从鱼拆吞入腹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他不愿自己被这种毫无道理的欲念控制,强压下留住江从鱼的冲动说道:“不必了,既然你与别人有约,朕就不留你了。”
江从鱼闻言更摸不着头脑了,试探着起身说:“那臣告退了?”
楼远钧“嗯”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到了手中的奏折上,没再看江从鱼半眼。
江从鱼见他没有反悔,还真三步并两步地溜出勤政殿回翰林院去。
不知为啥总感觉此地不宜久留!
得赶紧溜之大吉!
江从鱼跑得干脆,自然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楼远钧几乎要把手里的奏折捏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