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我们和好吧
陈南鹤早早就来到公司,他跟马尔空约了视频会议落实最后的方案细节。马尔空人在上海办展,熬了个大通宵,此刻还在等他下班。
尚飞的小智能会议室坐满了人,都是参与这次联名案的核心成员,唯独不见陈南鹤。刘诺站门口找了一圈,终于在茶水间的走廊看到了那个难得穿了正式西装的人。只见他撅着屁股攥着手机对着窗外发呆,看起来别别扭扭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的陈南鹤难以自控地一遍遍回忆昨晚的屈辱遭遇,觉得他就是个傻逼。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又不是
第一回被那条狐貍尾巴绕进去了,老家酒店里,苍蝇饭馆里,还有很久以前左颖并不知情的他溃败的更彻底的意外里……陈南鹤越想越惆怅,越惆怅越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每一次走进圈套都是他自愿的,再来一次也未必表现的更聪明。
就比如昨晚,在他慌忙去抹掉那两滴眼泪和缴械投降之间,很短时间内他曾有过设防的,怀疑过这又是她的伪装,但他承受不起判断失败的后果。
好在,她铆足了演技骗来的那几个酸溜溜的答案,陈南鹤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弯了弯嘴角,细细想来赢的人是他。
他自认并没有真的生气,可看到她扮猪吃虎后还洋洋得意,他倒是很想撒点野,反正他在她眼里早就不是什么体面人了。
可那个时候她居然提起了郑慧之。她像刑场上即将被砍头的犯人一般带着满满求生欲说,你觉得我把头发剪成郑慧之那样能好看吗?你想象一下。把我想象成郑慧之。
他当然看出她拙劣的计俩,真逗,好像谁稀罕一样。
一晚上他用丝质的夏凉被把自己裹的结结实实的,像是生怕有女妖精趁虚而入勾引了他。
早晨他起得早,醒来发现左颖也裹着被子搭在床边睡,稍不注意就能摔下去,陈南鹤闪过把她抱到床中央的念头,可想起她有在枕头下藏刀的习惯,就作罢了,只把车钥匙留在她床头。
他把车留给左颖是想着她带陈爸爸去医院能方便些,想到此,陈南鹤挺直了身子,给陈爸爸发了个微信,问他到没到医院呢?
陈爸爸很快回复,说去医院改成下午了,战友上午要接待别的朋友,左颖正打算带他出去逛一逛呢。
陈南鹤立刻问,去哪里逛?
没等陈爸爸回复,陈南鹤又说,你别说我问的。
然后他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如果她让你跟她一起去理发店剪头发提前告诉我。
他当然知道剪头发不是她随口胡诌的,不知道郑慧之许诺她什么了,她一定是动了心。他倒不是心疼那一头长发,反正又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只是作为丈夫有义务提醒她在婚姻法庭上作伪证也是违法的。
与马尔空的视频会议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出了一点计划外的状况,马尔空对合作似乎有了新想法,改约他们面谈。在那一个小时里陈南鹤偷偷看了五六次手机,陈爸爸都没给他报备行程。
会议结束后陈南鹤立刻追问过去,爸你们在哪呢?
陈爸爸隔了二十分钟才回复他,刚才在雍和宫上香呢,佛祖面前我关机。
陈南鹤表示不理解,但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们雍和宫之前去哪了?
陈爸爸回,排队进雍和宫。
陈南鹤又问,那接下来呢?
陈爸爸回,小颖说带我去吃北京最好的烤鸭。
陈南鹤知道左颖说的烤鸭店在哪里,离他们有点距离。再看看时间,开车过去的话也差不多午饭时间到,料想也没功夫去做别的了,稍稍松了口气。
刘诺见陈南鹤别扭了一上午的脸似终于舒展了些,便去跟他确定即将出差的行程,又问问他午饭怎么吃要不要帮他带外卖。
陈南鹤忽然拿着外套起身要走:“我中午在外面吃。”
刘诺随口问了句:“约了事情啊?”
陈南鹤自然答:“我家里人。”
刘诺原地瞪圆了眼睛,他没从陈南鹤嘴里听过家人这个词,还琢磨着是不是他跟厦门那座城堡破冰了。
而此时同样瞪圆了眼睛的是陈爸爸,他刚接到陈南鹤的一大串文字消息,大概意思是说他也在去烤鸭店的路上,但是不要跟左颖说是他主动去的,而是想办法说陈爸爸非得邀请他来的。
陈爸爸这一上午受够他了,嘀咕着我看不明白什么意思,然后直接把手机递给左颖看。
左颖正在开车,大致前后翻了翻,抿唇笑了半天说,爸你别管了。
他们来到南城一家很雅致的小院里,这是一个开了几十年的京菜馆子,据说老板的祖辈是宫里御厨,传给后人几道菜,其中最有特色的就是用荷叶包着的烤鸭。陈南鹤曾经带左颖吃过一次,赞不绝口,她觉得比某董某德的的口味别致多了。
店里人不多,坐下后左颖给陈南鹤发了个信息,只有三个字:【老位置】
陈南鹤收到信息时正好在小院门口,顿时明白他被陈爸爸出卖了,他停下来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又收到他老婆的短信,还是三个字。
【快进来】
左颖刚点完菜,就看到穿着套正装的陈南鹤乍眼地走进来。天气闷热,他把薄西装外套拿在手上,里面穿了件黑色衬衫,他一向喜欢版型宽松材质偏硬挺的衬衫,领子也不高,袖子整齐叠在小臂处,领口松开两粒扣子,看起来松弛又蛮性感的。
他本想坐在陈爸爸旁边,陈爸爸说他不喜欢太挤,他只好坐在左颖边上。
左颖朝他凑了凑,拿着菜单简单说了下她点的菜,笑着问要不要加什么。
陈南鹤眼睛看似落在菜单上,余光却一直盯着旁边凑近的小脑袋,发现她今天用一根墨绿色印花的丝带把头发绑了起来,露出白净修长脖子,清清爽爽。他摇头,说不用加。
菜上齐后,陈南鹤才自然些,解释他今天突然来蹭饭的原因:“我下午就要出差去上海,跟公司同事一起去见一个艺术家,过来就是特意跟你们说一声这个。”
左颖默而不语,陈爸爸当场拆台:“你发个微信就行啊。”
“我不忙吗?”
“忙你一上午微信也没少发。”
陈南鹤被噎的吃不下,吃了两块烤鸭后就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一手刷手机,一手自然地展开搭在左颖的椅背上。
左颖偶尔动一动身子,绑起来的长马尾轻轻地扫过陈南鹤的手指,留下丝丝缕缕冰凉触感。
陈爸爸算是个话痨,一顿饭的功夫从封建迷信聊到娱乐新闻,陈南鹤中途被凉凉拂过几次的头发晃了神,不知道他们怎么又聊到了过年的话题,他本来不想参与,可陈爸爸突然抛出一个炸弹。
陈爸爸先是说:“今年过年你们早点回来,别再掐着点吃年夜饭。”
左颖解释:“是因为春运机票太难买了,我的都是临时捡漏才买到的,差点去不了。”
“不对啊。”陈爸爸看了眼陈南鹤,“他提前至少半个月就跟我说你跟他一起回来了。”
左颖转头看了他一眼,陈南鹤仍是盯着手机,假装听不见,假装在忙碌,期望这社死的时刻能快进过去。
终于,饭桌上沉默了两分钟后,他们切入了下一个话题,左颖主动跟陈爸爸聊起春节那档热播剧的结局。
陈南鹤这才敢慢慢地喘了口气,同时发自内心地后悔来蹭这顿饭,恨不得此刻就原地消失。
可这时,他搭在旁边椅背上的手感受到一阵带着重量的冰凉丝滑的触感,转头看见正跟陈爸爸聊天的左颖突然把丝带扯下,黑色卷发倾泻下来,在他眼中投下一片墨色。
她轻轻甩了甩头,发丝划过,手背又酥又痒,蔓延至深。
几乎立刻,手机里弹出一则消息,他都没注意到她什么时候拿起手机发的,只有一句话:【我们和好吧。】
陈南鹤立刻起身,说他出去一趟。
三分钟后,左颖收到他的微信:【来露台一下。】
左颖借口去卫生间,拐了两个走廊来到小院后面朝北的小露台,老板在露台上养了只孔雀,过去他们好奇来看过,所以自然找得到这里。
她刚推开露台的槅门,就被一股大力拉着手腕扯过去,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将擡头要看他,他突然狠狠亲下来。
孔雀伸长了脖子从他们身后窸窸窣窣走过两圈,他才停下,低头看她,带着窃笑。
左颖微微擡头,看到他脖子红了一片,在黑衬衫的衬托下极为明显,她伸手摸了一下,有点烫,然后笑着看陈南鹤:“看你这点出息。”
陈南鹤擦了下她嘴角:“怪我吗?”
左颖余光看看周围,好在没人:“叫我来干嘛?”
陈南鹤抿唇:“不是你要和好吗?”
左颖眼睛垂下来转了转,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然后虚虚揽着他的腰:“嗯。”
陈南鹤笑笑:“你说和好就和好,我不是那么好哄的。”
左颖看他:“怎样?”
陈南鹤捏着她的下巴,又亲上去。
孔雀又壮着胆子在后面来回徘徊,脑袋擡起来,不住地看着角落里粘在一起的两人,又走了三圈,他们才分开。
陈南鹤盯着她:“想我了吗?
左颖往往这种时候就变成了废物,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笑。
陈南鹤向前顶了一下:“你等我回来的。”
“去多久?”
“三天吧。”
“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我?”
陈南鹤捏下她的脸:“别因为爸耽误了上课。”
左颖嗯了一声。
然后她朝里面看了眼,抽开手,脱离他的怀抱,整理一下刚才被揉乱的头发,说爸还在等咱们呢,回去吧。
她刚走到槅门,又被拽了回来。
他们再回来时陈爸爸吃完的饭已经快消化一半了,本来想埋怨几句的,可两人一前一后坐在眼前,陈爸爸只搭眼瞅了瞅,立刻埋下头假装看手机,眼神再不敢往他们身上放一秒,害臊。
要是一个人嘴突然肿成那样他可能还关心问问,两人同时犯这个毛病,他说啥都显得多余了。
陈爸爸看看手表,低头提醒得去医院了,他要去看战友,自己先拎包出去了。
左颖紧急抹了下口红补妆,就要追上去。
陈南鹤拉了她一下,说要不路上捎我一段。
左颖琢磨了一下刚才陈爸爸的反应,再看了眼陈南鹤肿着的唇,笑:“不顺路。”
陈南鹤还想去拉她,左颖像怕了他一般一溜烟先跑了。
左颖一路上不停地瞄着坐在后座的陈爸爸,暗自懊丧被陈南鹤带歪了,长辈面前多少有点不得体,酝酿着说点什么挽回下形象。
可她不经意发现,一直看着车窗外的陈爸爸逐渐露出了微笑。
陈爸爸当然是开心的,他这一天的功夫没白费,雍和宫的香火也真是灵。
但转而,随着他们离医院越来越近,陈爸爸面色越发凝重,可谓惴惴不安,即便他努力控制还是被左颖看了出来。
停好车后,左颖关心地问要不要陪他上去?或者买点礼物鲜花,陈爸爸不敢看她,只说让她先回去,完事了给她打电话。
陈爸爸转头带着一股凛然气势走进医院,来到最后面的一栋灰白色矮楼,步行上了二层,走到中间的病房,站在门口没进去。
几乎立刻,里面有人推门出来,她逆着光,一身白色套装,身姿飘逸。
“您来了。”
“他醒了吗?”陈爸爸冷冷淡淡。
“醒了,在等您呢。”
王樱得体地微笑,为陈爸爸推开了病房门。
当陈爸爸走进去后,王樱转头看向走廊的窗外,窗外是医院停车场,她正好看着左颖开的那辆陈南鹤的黑色大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