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好奇心果然害死猫
左颖回到客厅,看到陈南鹤已经把猪肝汤全部喝完了,连汤碗里的也没放过。他最后吃了几口青菜,便拿着手机挪到沙发上,跟左颖说:
“回头把简历发给我吧。”
左颖一个箭步冲过去,搂着陈南鹤的腰,贴着他窝在沙发里,头埋在他胸口,拿捏出她擅长的娇柔语气:
“啊~我老公怎么这么好。”
因为贴的太近,把陈南鹤的手机挤掉了。这是左颖惯用的撒娇手段,因为身高悬殊,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陈南鹤身上,手脚并用,让陈南鹤奈何不了她。
陈南鹤被挤在里面,后背紧紧贴着皮质的沙发,无奈只能低头看着一头茂密长卷发的女人:“我不敢保证一定能进啊。”
“我知道。我不给你压力的。”
陈南鹤手没处放,只好搁在左颖的腰上:“你哪个朋友的亲戚?”
“新交的朋友。”
“谁啊?”
“不告诉你。”她故意玩笑。
陈南鹤默了默,语气清淡:“你还挺多小秘密的。”
左颖僵了片刻,忽地擡起头,仰着小巧的下巴看着陈南鹤,笑盈盈的:“你就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吗?”
陈南鹤凝视着她的眼睛,她有一双狐貍一样的眼睛,明媚,细长,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眼尾带着勾,瞳仁幽深。陈南鹤经常觉得,她的眼睛能慑人魂魄,不敢轻易与她对视。
左颖感受到了什么,手指软软戳了一下陈南鹤的腰,暗示地:“我要去洗个澡吗?”
陈南鹤当然明白左颖什么意思,却只是擡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把她抱得更紧了些,自己却闭上了眼睛,眉头疲惫地揪起一个褶。
左颖悻悻地,偷偷叹了口气。
在这场滑稽的婚姻里,出于各种动机,左颖精心伪装过很多事,也跟陈南鹤说过许多违心的话,有时候她对着镜子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但唯独这件事,她从不伪装,全情投入,甚至比陈南鹤还主动。
她喜欢跟陈南鹤上床,是她在这场婚姻里唯一的真诚。
左颖还赖在陈南鹤身上,她仰头看着陈南鹤的脖子。他脖子上有一道疤,这个角度看上去那道疤特别明显,深褐色的小蜈蚣一样斜着卧在喉结下面,有点性感。
左颖问过陈南鹤这道疤怎么来的,陈南鹤说前几年打架被人揍的。但过年时左颖又问了陈南鹤的爸爸,当时陈爸爸正津津有味地看电视,随口回答,小鹤没跟你说过吗,那道疤啊,是他自己拿刀割的。左颖当时很震惊,继续追问,可陈爸爸慌乱地赶紧离开了。
左颖用指腹轻轻摩挲那道疤,莫名闪过一个念头。
在这场婚姻里,陈南鹤的真诚是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左颖就联系了郑慧之,跟她要那个亲戚的简历。郑慧之很快回复,说稍等一下。没一会,郑慧之给左颖打了个电话,问能不能麻烦她过来取一下。
“电子版倒是也有,但是那孩子有一个打印好的作品集,都是他设计的服装什么的,让陈总给挑挑毛病。我今天一整天的线上会,所以就麻烦你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待会儿找人送也行。”
左颖闲着也没事,应下了:“不用啦,我去嘛,正好可以蹭几块郑总家的点心。”
郑慧之笑笑:“叫慧姐就行。”
“好的呢,慧姐。”
左颖来到郑慧之家时她正在书房开会,等了一会后她才抽空出来,递给左颖一个文件袋,连连道谢,比第一次见面热情了不少,称呼都改了:
“真是劳烦妹妹了,我这两天事情太多了,不然早就约你喝一杯了。下次吧,把陈总也叫上,我带你们去打球。”
这话一说,明显是把他们纳入圈子了。左颖欣喜,嘴上不见外地答应着,眼睛却不受控地看向郑慧之的脸,努力表现得自然。
她的脸消肿一些,看起来平整了不少,可嘴唇又肿了起来。上唇红肿得最厉害,像是一根刚烤好的M型香肠,嘴角也有明显修饰过的痕迹,僵硬地维持着一个上扬的弧度。她打完了填充,又马不停蹄地做了个微笑唇。
左颖暗暗赞叹,也太拼了吧。
郑慧之电话不停响,她说还有会没开完,把管家叫来,安排司机送左颖回去。可司机一早就去天津帮郑慧之取东西了,现在也没回来。左颖便说她打车回去,反正也不远。她只是想赶紧走,怕再盯着郑慧之的嘴唇过于不礼貌了。
郑慧之的独栋在顺义偏北的位置,足够安静,面积也够大,就是太偏僻了。左颖叫了个滴滴,显示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后才到,好在天气不错,她也不着急,就在路边踱步等着。
等待的时候她又想起郑慧之的微笑唇,不免唏嘘。一个备受尊敬的成功女人,在中年事业最辉煌的时候,却带着焦虑步入医美大军。她一定在害怕什么,才如此仓皇地不择手段补救。
滴滴,身后传来两声车喇d叭,左颖闪身靠边。
滴滴,喇叭又催了两下,左颖转头,一辆黑色陆虎一个驰身,稳稳地停在她旁边。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带着墨镜的窄脸,同时一个播音腔开口:“左小姐,你去哪儿,捎你一段。”
墨镜摘下来,一身休闲打扮的男人得体微笑,隐隐飘过来一股烟草香水的味道。左颖当然认得出他是倪战,郑慧之的小老公,电视台的台柱子,估摸着他是从家里出来,看到自己在家门口大马路上闲逛才停车的,不过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倪先生,”左颖先打个招呼,“你认识我啊?”
“上次你来过家里,我见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忘。”
见左颖面露不解,似怕她误会,倪战又补充:“可能是职业病吧,经常要见很多人,练成最强大脑了。”
倪战说话时除了标准播音腔外,还带着丝丝的笑意,好像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个字都裹了一层糖,让听的人如沐春风,很容易被他说服。
左颖笑笑:“我叫了车了,等会就到了。”
“这里不好打车,市里的车过来也慢,上车吧,我约的事情还早呢,正好先送你,再说像我这种重要人物去太早多跌面啊。”
遇到这么会聊天的人,左颖找不到拒绝的说辞,取消了滴滴,开门上车。车门打开后,她看到副驾的座位上有一个文件袋,上面醒目地标注着一家律师事务所的logo。倪战捡起文件袋,扔到后座。
大概是职业经历训练出来的高情商,尽管是第一次交流,又是在如此封闭的环境,前半个小时的车程里倪战丝毫没有让左颖感觉到不适和尴尬。
他先是聊了一会天气和路况,路过一家牛肉火锅时又极力推荐了一番,建议她工作日中午去免得排队,最后又兴致勃勃聊起娱乐圈里的热门八卦,惹的左颖连连惊异大呼小叫。
但其实左颖是在故意配合他。她对娱乐圈那些破事丝毫没有兴趣,也看得出来倪战很善于跟女人打交道,这些话题都是惯用套路,三招之内肯定能获取大部分女人的信任,那就让他得逞好了。
不过左颖到不觉得他有什么歪心思,可能只是惯性开屏吧。
左颖又想起了郑慧之的微笑唇,逻辑上理解了一些,情感上还是觉得不值。
倪战转头看看左颖,察觉到她心不在焉地看手机,视线又落在她秀气精致的手指上,突兀地问起来: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们?”
“什么?”
左颖被问蒙了,顺着他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指,她今天没戴婚戒。上次陈南鹤说把婚戒弄丢了,左颖索性也就摘了。
“哦,我们结婚了的,去年结的,再过两个月就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了。我今天没戴婚戒,我们打算换一套呢。”说完,左颖才意识到解释得过于急迫了。
倪战点点头,目视前方不说话了,气氛怪异起来,左颖知道他憋着什么话没说,却也不好多问。
直到车快开到左颖家时,不知倪战怎么想的,把话题又扯到他们夫妻身上:“说起来,春节前我见过你家陈总一次。”
“是嘛。”
“在一个私家网球馆,我被一个朋友带过去玩的。陈总好像是那里的合伙人,他球打得真好,一个人打我们俩绰绰有余。”
左颖皱皱眉,没应声。
“你会打网球吗?左小姐。”
左颖忽地有点厌烦,没正面回答:“我到了,把我放在这里就行。”
倪战靠边停下车,在左颖下车时,又探身补充了一句:
“左小姐,我如果说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我道歉。主要是打球那天,陈总说他是单身,可能开玩笑吧……嗨,好奇心害死猫。”
左颖一手撑着车门,侧着身子,一张小脸已经垮了下来,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倪先生。”
回家路上,她给陈南鹤发了个信息,跟陈南鹤要个地址,她把简历资料给他闪送过去。
过了一个多小时陈南鹤才回复,地址是尚飞北京分部办公室,看来他正在上班。
左颖冷静思考了一会,其实也就花了几分钟时间,然后迅速换了身衣服,针织连衣裙外面套了个廓形薄风衣,又穿上搁置了很久的高跟鞋,叫了个专车,目的地就是尚飞北京分部。
不可否认,倪战那番话给左颖带来不小的影响。倪战是个四处开屏的花孔雀没错,但左颖知道,他没必要跟自己胡诌撒谎,他说见过陈南鹤,应该是真的。
那么,陈南鹤对外自称单身,也是真的了。联想到陈南鹤拍照不戴婚戒,还有那个陌生女人的信息,左颖隐隐有这个心理准备。
可是,他居然网球打得很好,而且投资了一个网球馆?这不可能。陈南鹤就根本不会打网球,他是个运动白痴。
左颖几乎擅长各种运动,约会那段时间也试图带着陈南鹤去运动,包括尝试打网球,陈南鹤全程像个残疾人一样发球都学不会,他说他从小就没有任何运动天赋。
尚飞北京分部的办公室在西边,路况好的前提下开车也要四十分钟,左颖在路上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过去,最终,还是在目的地下了车。
好奇心果然害死猫。
公司在一个科技产业园里,尚飞霸占了最豪华的一个四层独栋,产业园入口就有尚飞的巨幅海报,那栋纯白色的四层办公楼前也竖着尚飞最新款球鞋的广告。左颖绕着广告,踢踏着高跟鞋,走进去。
前台拦住了她:“您好,请问您找谁?”
“你好,我找陈总。”
陈南鹤跟左颖说过,他并不是北京分部的最高层,他上面还有一个总裁和两个总监,他的职位是大区经理,公司里跟他平级的还有两个经理。平时经常在媒体和官网露脸的都是他的上司,陈南鹤比较低调,只参与公司内部职权范围内躲不开的活动。
不过由于陈南鹤主抓整个华北地区的销售业务,又一手推动了几个爆款球鞋的营销全程,才在公司格外受重视,毕竟他是负责赚钱的。因此外界提起尚飞陈总时,都知道是那个很会卖鞋的陈南鹤。
果然,前台立刻明白左颖找的是谁,直接问:“您有预约吗?”
左颖记得陈南鹤也说过,他每天的行程都要提前预约的,她干脆直接给陈南鹤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又打了一个,还是没通。一旁的前台小姑娘敛起笑容,开始上下打量左颖了。
左颖干脆报上身份:“我是陈总的太太,有点急事找他,他可能在开会吧。要不我直接在他办公室等他,可以吗?”
尽管左颖客客气气的,前台还是睁圆了眼睛,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了:“可是,我们陈总不在公司呀,他就不在北京,他去东北出差了,您不知道吗?”
小姑娘故意看着左颖,看到她脸色刷地白了,本就白皙的皮肤一点血色都不见了。
左颖稳了稳神,半天才说:“那麻烦你,能帮我查一下公司里有叫陈南鹤的吗?”
小姑娘撇嘴,为难了片刻,说:“全名叫什么?”
“陈南鹤。南方的南。仙鹤的鹤。”
镶着钻的指甲在键盘上快速敲了几下,问:“陈南鹤,95年的,厦门籍贯,是他吗?”
“对。”
“他是我们设计部的。”
“设计部?什么职位?”
“就一普通设计师啊,设计纸袋啊鞋盒啊什么的。”
左颖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了肉里。
“谢谢你。”
她一步一步走出尚飞办公楼,高跟鞋在理石地面上敲出咚咚脆响,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她的脏腑里。当她轻飘飘地走出来时,忽觉一阵头晕,扶着一旁的广告牌,意识到自己一天没吃饭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她有低血糖的毛病,巧克力是随时会带在身边的。吃了之后,眼前的一切清楚了不少,脑子也跟着转了转。
左颖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手指有点抖,她不管,继续滑,找出一个早就被她拉黑的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
对方很快接通:“喂?”
左颖揉了揉眼角。
“喂,哪位?”
“晶晶吗?”
“你是……”对方提高音量,“我的天,左颖吗?”
“我能见见你吗?”左颖压着声音,“求你了。”
左晶晶,是一年前与左颖合租的主卧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