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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又生 正文 第15章 她也曾恨过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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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她也曾恨过那张脸

    余凯旋领着一家人浩浩荡荡从饭店回到温都水汇时,所有直播都结束了,人流熙涌,目光嘈杂,他一进门就沉声叫人:“徐铭!”

    正在前台忙活的徐铭闻声赶紧过来,瞄了眼二凯哥阴沉的脸,急急解释:“哥,这事我属实没料到,本来直播流程都对好了的,红姐也是知道的,谁寻思那小子他奶奶的……”

    余凯旋往楼梯走,打断他:“人呢?”

    “我没让走,大利看着呢,在会议室。”

    “那网红也在?”

    “都在。”

    余凯旋点了下徐铭,再对旁边的孟会红说:“咱仨上去。”然后转头看了眼虚虚揽着温雯的小九,“你带你妈去我办公室待一会,完事了我找你们去。”

    余九琪说行。

    温雯却轻轻反驳:“我也要去。”

    “你喝那么多酒,别去了。”余凯旋略严肃,“这事我有数。”

    温雯挣脱开余九琪的手,直直薄薄的站着,像是要去凑跟她无关的热闹一样居然笑了笑:“我真没喝多。”

    小九知道温雯这是铁了心,谁也不好使,一般这种情况也就自己能稳住她,便说:“爸,那我也去吧。”

    余凯旋蹙着眉,还在犹豫,他倒不是担心等会那傻逼网红再说什么话刺激温雯,而是怕温雯真疯起来不顾分寸,反而落人口实,他自然是不会放过那兔崽子的,不需要温雯出面。

    孟会红看了眼温雯脸上僵硬的笑容,一时心软,对余凯旋低声说:“这么多人,没事。”

    余凯旋点点头,除了喝多了的小富总和送小富总回家的葛凡之外,带着其他人,踢踏着上旋转楼梯,直奔二楼会议室。

    小富总酒量连温雯都不如,奇差无比,也就打了一圈酒,在直播间出事之前就栽倒在桌上,人事不省,最后被葛凡背走的。

    葛凡走之前还特地跟小九交代了句,说等会要真是云福汤泉那边故意整事,打起来的话,给哥打电话,哥摇人,哥有的是人。

    一开始听到这起直播事故,大家都以为是行业内的恶性竞争,怀疑是常年排在温都水汇后面的云福汤泉搞的鬼。

    毕竟正当元旦春节旅游旺季,又赶上今年东北旅游热,各家洗浴中心都想把握住这难得的文旅流量赚一把,为此也免不了内卷和竞争,尤其以云福汤泉最甚。上个月底为了抢一波南方来的旅游团,云福汤泉甚至在温都水汇的宣传链接下造谣余凯旋年轻时砍过人蹲过监狱。

    严格说起来这个谣对了一半,二凯哥年轻时确实动过刀,但没蹲监狱。他动的就是云福汤泉幕后的老板大诚哥,大诚哥当年心虚不占理,忍着窝囊气,连警都没敢报。可他一直记着仇,后来找了个靠山,翻身后没少折腾余凯旋和温都水汇,算是死对头。

    温家的那个案子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茶余饭后拿出来聊的都是些老人,年轻人大多隐约听说过而已。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网红,也不是石城人,若不是有人刻意指使交代,怎么会如此狠辣又精准地攻击温都水汇最难堪沉重的往事。

    总之这次碰到了余凯旋的底线,他是打定了主意刚到底的,如果真是大诚哥干的,就算旺季生意不做了,也要往死里斗一斗,就拿这几头烂蒜开个刀。

    不过他一推开二楼会议室的门,迎面而来的诡异气氛瞬间让他意识到,或许他猜错了,幕后的人不是大诚哥。

    因为一见余凯旋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进来,那家从长春请来的MCN传媒公司的经纪人,运营,加上惹祸的黄毛网红三个年轻小伙子一起,齐刷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腰板绷直,跪成一排,大小不一的眼睛里带着一模一样的恐惧和惊慌,看看余凯旋,又看看他身后的人,磕磕巴巴说了些毫无尊严的恳求话。

    先是那带队的经纪人擡头说:“余老板,叔,我知道我现在说啥都晚了,但你也得听你侄儿说句话,我对我太姥发誓,我们肯定不是故意要整咱们浴池,我们就是挣点互联网的钱,靠流量带带货,把浴池整黄了对我们有啥好处啊!我知道叔你在石城是有能量的人,我们几个打工的,都是苦孩子出身,趁几个胆啊敢得罪你老人家!”

    “还有,我真不知道这小子临时发挥胡咧咧,你说多损啊,多没素质啊,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签他!“

    说着那经纪人狠狠瞪了黄毛网红一眼,又不解恨地伸手要去打他,他歪头躲了下,隔着运营没打着。

    那运营倒是伶俐,劈头就照旁边跪着的黄毛脑袋上给了两巴掌,嘴里骂着让你胡咧咧小王八羔子净惹事。

    然后运营看向余凯旋:“你放心余老板,我已经让公司把他的账号停了,无限期停!有一些直播录屏什么的,我们也在拦截,见一个投诉一个!”

    “对,亡羊补牢!”

    “给个机会!“

    余凯旋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看看眼前三个怂货,很清楚这不是大诚哥干的。大诚哥再怎么没品,也找不出这么掉价的几头蒜。

    那么,是谁呢?

    这时温雯倚着会议桌,插嘴问了句:“你认识孙家的人吗?”

    余九琪忽然看向温雯,见她直勾勾盯着那一头黄色短发的男网红,眼睛一眨不眨怕错过任何一丝微动。

    她长发略散乱,脸上的妆也花了些,像是褪去一半皮的响尾蛇,露出还没生长好的斑驳底色,脆弱苍老,却也散着嘶嘶毒意。

    她扬扬小巧下巴,点名问:“那黄毛,我问你呢。”

    男网红凛然看过来,眼圈通红:“姐,你说哪个孙家?”

    小九收回眼神,垂眸落在地板上,看着地板缝隙里经年沉积的灰于,听到妈妈语气飘忽地说出那个名字,很奇怪,她无波无澜。

    她说:“孙誉文家啊。”

    “不认识。”

    “那谁告诉你这个事的?”

    “就是我直播前搜资料,看到石城贴吧里有人提到那个案子,还有链接,我顺着一点,就搜到了,当年这事是有新闻报道的,那都公共资源,我没偷没抢的,你不信我可以把链接发给你!”

    温雯幽幽盯着他看,不说话。

    “真的,姐,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就是想直播涨点粉,我们这行看着钱好赚,可特么狗都不如!我本来就是个干美发的,就因为长得还行被他们忽悠去干直播了,你说我会啥啊,我唱歌不行表演也不行,完了公司还天天说我流量低流水差,你说他们都舍不得给我投点dou+我上哪整流量去?!天天暗示我陪榜一大姐吃饭睡觉,一帮犊子,臭资本家!”

    然后三个人互相骂起来,骂着骂着打起来。

    温雯转身出门,后续的事情她不在乎了。

    余九琪看了余凯旋一眼,立刻跟出去,一路跟着她下楼,走出温都水汇。

    在门口时温雯突然回头,几缕黑长发散在脸上,显得脸色肃穆苍白,她看着愣在原地的女儿一会,眸光凛凛问:“你信他说的话吗?”

    不等小九说,她自己答:“我可不信。”

    一阵强劲寒风卷过来,门口刚贴好的圣诞装饰晃了晃,似乎还有银铃脆响,叮叮当当宛如警钟。

    余九琪见温雯眯起眼睛,又忽地挑开,神色兴奋,像是已经获得新生的响尾蛇晃着它漂亮的尾巴,静待猎物。

    “等着瞧。”

    “这回是他们惹我的。等着瞧。”

    第二天中午,孙誉文三个字在石城抖音社区搜索榜飚到了第三,快手搜索榜第二。

    他火了。

    起因当然是昨天晚上温都水汇直播事故,尽管那家传媒公司确实拦截了一部分录屏视频,但架不住好事的闲人多,想趁机搞温都水汇的竞争对手也不少,录屏视频依旧到处可见。但让孙誉文三个字成为流量密码的,是石城本地的一个网红发的爆款视频。

    那条视频很简单,就是用图文加踩点音乐的方式,结合当年那起案件,介绍了一下孙誉文这个人。

    关键词有三个,「杀人犯」,「诗人」,「斯文败类」。

    谁能想到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居然是个诗人,写的一手好字,好情诗,似乎只要读上两行就能透过那泛黄信纸上的俊逸字体,窥见一个深情敏感又偏执脆弱的灵魂。

    而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又偏偏是个眉目坚毅,气质忧郁的大帅哥。

    他那几张清晰的、不同角度景别的照片一夜之间被大家争相转载,下面纷纷讨论他长得多像那位以性张力著称的韩国男星,也分析他如何在二十世纪末的东北就能把老钱风穿的优雅低调。

    人类的道德标准有时候是很虚伪的东西,如果抛去社会身份,遮上这张脸,于阴暗处都想肆无忌惮地与恶魔携手,献上鲜花,崇拜,甚至爱。

    余九琪在爆款视频下面刷到许多冒着星星眼的表白和幻想,说他或许被逼无奈,或许身患隐疾,说他只是杀人案的从犯之一,或许不应该遭受这般审判。

    只是因为他是一个长得好看的诗人,杀人犯都成了魅力加成项。

    她按下视频暂停键,定格在孙誉文脸上,放大,再放大,眸光清冷地在那张二十几年前的像素不高的照片上扫过,浓眉压着眼睛,微微带着驼峰的高鼻,折角锋利的下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很难不想到另一个人,除了眼神里散出的气韵不同外,五官单拆出来几乎都一模一样。

    用下面高赞评论的话来说,孙誉文的眼神里有着神经质般的破碎。而孙锡呢?余九琪拼凑着语言来形容,可拼来凑去,都不如一个动物贴切。

    反正就是一张大部分时候都不让人痛快的脸。

    她也曾恨过这张脸的。

    恨到什么程度呢?

    余九琪记得,刚上初中那年,尤其是父母正式通知她要离婚时,起初小九很难接受,甚至害怕。就去澡堂问姥爷,我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呢,是她爱上别人了吗,还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姥爷当时正在佛堂给小姨和姥姥的遗像换香,没有搭理小姑娘的问题,直到过了很久,见她哭了,才闷闷说了句她当时没太听懂的话。

    姥爷说,谁也没错,是你妈还留在过去没回来。

    这句话她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但里面有个字眼她是懂的,她知道过去两个字指的是什么。

    那时候小九早就了解了那起阴影般笼罩在全家人头顶的案子,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甚至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样貌极相似的罪人的儿子。

    那张脸,如今也时不时就会出现学校的走廊里,操场上,回家的公交车站,和常去的奶茶店后门。一看到,就令人厌烦。

    她知道作为众人口中乖巧善良讨人喜欢的好女孩,应该怀揣善念去对待他人,不能对本身无辜的同龄孩子带有恶意,可她做不到,就是恨,恨那张脸,恨到阴暗地渴望看到它受伤,流血,甚至被毁掉。

    似乎看到那张脸受尽折磨,就能消解一些她无法示人的叛逆和压抑。

    在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她唯一的情绪疏口。起码当时她是那样认为的。

    而巧的是,那段时间他脸上经常挂着伤,大伤小伤不断,常常是旧伤还没好,新伤又叠上去了,脸上就没干净过。余九琪也听同学们聊起过他经常打架的事,据说三两个近不了身,但他没有任何同伴,只要凑齐五个人堵住他,那就是随便揍了。

    心里不是没晃过一丝酸涩,但还是不受控地想去欣赏他的痛苦。

    所以那些走廊里、操场上、公交车和奶茶店后门的偶遇根本不是巧合,像是中了什么蛊,上了瘾一般,小心翼翼地设计一场场擦肩而过,在短暂重叠的瞬间,余光细细瞄一眼他额头上的淤青,脸颊上的红肿,嘴角一抹猩红的新鲜伤疤,或者鼻梁上染着黄色药水的灰白纱布。

    偶尔,他也会注意到她,冷冰冰瞅过来一眼,小九就大方看回去,甚至会礼貌客气地笑一下,点到即止。

    有那么几次,夜幕沉沉,同一辆公交上,碰巧前后排挨着坐,余九琪只要稍稍侧头看向窗户,就能捕捉到他的脸。公交车急急缓缓地驶向老城区,让人睡意昏沉,小九看着窗户愣怔地放空脑子休息,一个颠簸让她忽地醒来,眼睛还落在窗户上,却撞上另一副眼神。

    直白的,大胆的,灼亮莽率的眼神。

    慌忙躲过去,佯装只是偶然,他也转回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相安无事。

    那年深冬,学期末的一个下午,她又去了奶茶店。照旧用了一张优惠卡,买了一杯热的茉香奶绿,不在店里喝,捧着它绕过小街拐角的雪堆,嘬了一口,再擡眼随意看向奶茶店后门,见他敞怀披着件羽绒服坐在后门口小木椅上,里面白毛衣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是奶茶店的名字。

    奶茶店是他一个远房舅舅的,他偶尔来帮忙,赚点零花钱。

    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后门,打游戏,发呆,睡觉,或者像此刻这样,给伤口换药。

    浅浅瞄了眼,右手腕大块红肿,左手笨拙地在绑纱布,动作很重。应该很疼。

    “哎。”他突然喊一声,声音不高,却够沉,说出的话客客气气,“能帮我一下吗?”

    余九琪看了眼四周,没有别人,才确定他在向自己求助。

    她知道帮什么,便走过去,蹲下,接过他左手的纱布,看了眼伤口,大概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肿的略高,甚至有几处粉色血泡渗出来。应该很疼。

    余九琪眼神定定,手腕灵巧翻转,纱布缠了两圈,在伤口背面打个死结,没用什么力气。

    “胆子还挺大的。”他晃晃手腕说。

    余九琪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准备走。

    “谢谢。”他擡头看她。

    “没事。”

    在她走之前,他突然又问:“你下周有空吗?”

    余九琪停步,一愣:“哪天?”

    “周一晚上。”

    “干什么?”

    “请你喝奶茶。谢谢你。”他眸光轻点了下小九手里的茉香奶绿,“我们家用的过期奶精,少喝。我知道哪有更好的。”

    她低头,握着奶茶杯的手稍微用了点力,然后擡头,皱眉,想起一件事:“周一,好像是31号……”

    她话没有说完,准确说周一是12月31号,跨年夜。

    “那天小广场那边有烟火表演。”他倒是坦率。

    “哦。”

    “去吗?”他黑漆漆看过来。

    “喝奶茶吗?”她需要确定一下。

    “去跨年。”

    该怎么拒绝?

    快想!快!

    ……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遥远又艰难的选择,谢天谢地。

    余九琪正坐在银行办公室里,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她看了眼手机,是葛凡的电话,叹口气揉揉肩,才慢悠悠接起来。

    葛凡嗓门很大,咆哮了一句:“小九,你没事吧?”

    余九琪莫名有糟糕预感:“咋了?”

    “啊,就是我听说你妈开车把人撞了,我寻思你也去了呢……”

    脑子嗡地一下炸了:“她撞谁了?”

    “一个网红,咱们这的。”

    “谁啊?”

    “哎呀,就那个,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忘了她吧我炸鸡架养你」。”

    余九琪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字,就是昨天发布那条把孙誉文捧为高颜值文艺杀人犯的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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