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正文 Chapter 61
Chapter61
饭后，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周靳赶着去附近的大楼见人，买完单人就去了停车场，林清淼回协会上课。他不问她那天的事情，她也不打算主动说，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林清淼带着户口本申请了一次探监。
她跟林思诚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久到如今这个男人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已经十分模糊，午夜梦回，她总是会记得他的眼神和声音，记得他不顾她死活踩下油门离开现场的时刻，他明明是她的亲人，但却在过往的岁月里一次又一次地抛弃她。
以至于他跟狱警一起出现在林清淼面前时，林清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当初那个年轻、凶狠浑身戾气的人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老许多，剃着标准的寸头，身上穿着的条纹的狱服，脸上的沟壑清晰可见，看上去皮肤老化速度比常人都快不少，两人中间的玻璃隔音效果极好，根本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两人面对面坐着，隔着玻璃对视了好一会儿，林清淼先拿起电话。
林思诚没有拿电话，只是看着她，她也有耐心，安静地等着，眼看着时间要到了，林思诚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好奇林清淼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来见他。
他对林清淼的态度算不上好，开口都有些不屑：“稀客。”
“来跟你说点事情。”
林思诚没出声，林清淼也不打算久待，长话短说，“我来之前搜了一下这儿的监狱的待售商品价目表，给你充了一千块钱，你想买什么就买，听我妈说你表现不错，这个消息我帮你分享给黄董了。”
“黄董？谁？”
“让你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应该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
“林清淼你长大了。”当初敢亲口对他说，是她报的警，她给警察录的口供抓她，现在还敢来招惹他。
他们的对话明明正被监听中，但林清淼并不在乎了，她可以接受被打断。
“嗯。”林清淼故意激怒他：“我长大了，不怕你了。”
“你他妈的跟你妈一样贱。”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就不劳你费心了。”林清淼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一天，以后你死了就是我来收你的骨灰就行。”
“你他妈找死。”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骂我的。”林清淼的目光极冷，不带丝毫的温度和情绪，仿佛要穿透那扇玻璃，一眼看穿林思诚的心：“学了这么多年法，我来提醒你，不想你出来的人除了我，还有别人。”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别人就说不准了。”
“重要的事情建议你学习改造的时候，把该交代的东西都留下来。”
“方便我以后知道得更清楚一点，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林思诚怒急，手里的电话直接砸向玻璃，林清淼眼皮都没擡一下，林思诚的狱警已经过来警戒，提前结束探监。
林清淼把电话放回原位，她其实等这一天很久了，原本一直想要问一问他，后不后悔。但这个问题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有了答案，他这样的人，什么都是别人的错，他怎么可能会后悔。林清淼毫无留恋地离开，这里的一切设施设备都冷冰冰的，四四方方，所有的铁栏和防越狱的电子设备都很完善，一句句警戒语将整个环境的气氛渲染地庄重而压抑。
林清淼出去后仰头，滚滚乌云被她抛于脑后。
报告出来后，李欣月让李同舟约了林清淼去医院拿报告，上面明确注明检测到三唑仑、GHB（γ-羟基丁酸）等迷药成分。
“算你运气好，整个南城只有我们的实验室能帮你做这个，普通的医院根本没这设备。”李欣月说，“我哥还给我了你们当天用的餐具、餐巾。”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过来的，但是成分一致。”
林清淼看着那个被密封袋封存的毛巾，没想到李同舟想得这么细，“你自己也是做这个的，我建议你整理完整的证据材料提交法院，开始走诉讼流程。”
“谢谢。”
“不客气。”李欣月说完，送客，她并不把林清淼划归于朋友的范畴，帮忙做这件事情纯粹见义勇为罢了，随便换个人她也会帮。
“林清淼。”眼看着她走到门口，李欣月摘下脸上的口罩，“我听我哥说你申请过跟你爸的DNA亲子鉴定，但是最后没有取报告。”
“嗯。”
“现在还需要吗？”
“不需要了。”
因为她早就觉得不重要了。
林清淼在丛夏的介绍下，把自己手中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宋灿阳，宋灿阳主做这一块的案子，这是属于他的领域，他跟林清淼一起跑前跑后，确认证据内容，酒店方的监控、报警记录、笔录、录音、血液成分检测、她作为原告的完整事实经过……她告黄石天强制猥亵。
起诉状提交后，法院安排诉前调解，林清淼见到了黄石天的律师，对方以林清淼名誉为要挟，提醒她立案风险，林清淼明确拒绝调解后，法院正式立案。
这个案子的流程比律所别的案子流程都走得慢，林清淼周一到周五在律所工作，周末带宋芸接受心理治疗，治疗的过程中心理医生对沟通过程保密，宋芸在服药的过程中慢慢缓解了平时的呕吐次数，林清淼找到了房子搬家，搬家前一周周靳在外出差，给了她密码，让她帮忙照顾他的猫。
紫荆跟她已经算熟，每次见了她都过来蹭蹭她的裤脚。
她给周靳打视频，确定猫粮量和猫砂盆里的猫砂拆的是哪一袋，周靳那边的背景是酒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能不能给她喂个猫条。”
“在哪儿？”
“抽屉里。”
林清淼拉开抽屉，看到一份文件的封面，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打开手边的另一个抽屉，里面装满了猫条。
她拆了猫条，给紫荆吃完了，问：“你家里是不是应该装个监控，我看养宠物的人家里都有。”
“有。”
“那就行。”
“我还有一件事跟你说。”林清淼看着视频里的周靳，“我准备搬到医院附近了，方便送我妈过去做康复，这边每次都要打车，太贵了。”
“那你上班怎么办？”
“地铁啊。”
“可以。”
两人之间难得的和平时刻，林清淼看着屏幕里的周靳说了声t谢谢。
搬家那天林清淼将房子复原成了自己搬进来前的样子，自己动手做了三个小时的打扫，给周靳拍了几张照片过去。
“找到房子了，这段时间谢谢您。”
“不客气。”
周靳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空中飞人一样来去匆匆。
南城落今年第一场雪这天，林清淼接到了监狱的电话，林思诚突发疾病，去世了。
林清淼作为家属，要求推迟火化、进行尸检，检察院介入鉴定。
挂了电话后，林清淼靠在墙边坐了一晚。
宋灿阳告诉她：“黄石天进去了。”
“为什么？”
他们的案子还没开庭。
“听说是因为青童的税务问题，被举报了。”
“有巨额受贿和重大违纪。”
林清淼回想起来自己在周靳家喂猫时看到的文件，大概明白周靳这段时间在做什么了，她笑着笑着，发现自己哭了。
领林思诚的骨灰整理林思诚的遗物过程中，林清淼知道原来在她之后，还有人来见了林思诚，宋芸进去收拾东西，林清淼坐在大厅里等，这儿来办事的人不少，人们的脸上大多数都没有什么笑容，林清淼坐在等候区，起身想去买水的时候，回头在饮品自助售卖机前看到了周靳，他穿了件黑色风衣，从看见她起就一言不发，林清淼看到他因为连日的奔波、眼下挂着很重的黑眼圈。
林清淼问：“喝什么？”
“还是可乐。”
过去在香港，她邀他去逛山姆，他请她喝过可乐。
现在她还他一瓶。
林清淼：“知道为什么约在这里见吗？”
“知道。”
“真的知道？”
“嗯。”
她捏着可乐的手一顿，迟迟没有松开，她看向他的眼睛：“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有一段时间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胸口传来一阵不受控制的钝痛，让她忍不住大口呼吸：“怎么知道的？”
周靳看着林清淼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泪珠在脸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泪痕，映着大厅的光。他不知道林清淼想象过很多次，她站在他面前跟他坦白自己到底是谁的场景，预设过很多种表达方式，冷静的、平和的、淡然的、愤怒的……她每一次对着镜子预演，都以为自己可以忍住不哭。
他半开玩笑：“天机不可泄露。”
气氛又掉了回去，她低头：“哦。”
看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掉着眼泪，晶莹饱满的泪珠在脸上挂不住，一滴一滴地砸在地板上。
周靳：“林清淼。”
“嗯。”
周靳无奈地看着她：“我累死累活熬了这么多个通宵把黄石天送进去，不是为了看你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