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 正文 Chapter 49
Chapter49
林清淼站在院办的大厅，事实上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走廊上来来去去路过的老师都会看她一眼，其中有一位来来回回，见她一直在这儿，问了她找谁之后，帮她指路：“上午陈老师有活动，会议中心那边，下午也在那边，你找他最好去那边，这儿等不到。”
林清淼的胸口仿佛揣着一只怀表，秒针每走一次，她的心跳便快一分，她忽然记起来自己刚接触导师的时候，他觉得在课堂上第一次抽点她回答问题，她磕磕绊绊的英语发音引得周围同学窃窃私语，但老师并没有因为这个说任何有歧视的话语，还耐心地问了她家乡是哪里，欢迎她来香港。
她最早询问自己毕业之后是否可以在香港做执业，老师也耐心解答了她的问题，如果她愿意重新修一遍这边的法系是ok的，相当于在香港重新上个本科，但林清淼算了算在香港多待两三年的成本，她更加坚定了毕业就回去的决定。
“淼，你为什么来香港呢？”那时候她的导师问她，“有人是因为本科毕业不知道做什么了，一年花三十万来体验生活，有人是想要香港身份读完研究生继续在这里读Ph.D，还有人是因为拿了全奖过来体验，你好像不属于这几种。”
林清淼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感叹：“我生活的城市很小，从那里到本科的城市需要先坐火车，再坐飞机，我家乡的人的生活也都很简单，大家都像日复一日的NPC，本科那年我没有投任何简历，回家了一段时间照顾我妈妈，但是在内地读研的事情出了变故，心情也不好，想彻底换个环境，脑门一热，进了一家不怎么正宗的留学中介。”
“很任性的决定是不是？”林清淼笑，“百分之九十九像我这样条件的人都不会选这条路。”
“很酷。”导师也笑，“人生原本就是旷野，不是吗？”
“我只是不喜欢走回头路而已。”林清淼坦诚，“如果一开始就有人告诉我，这是一条艰难、不符合世俗规律的路，我也不会走。所以我也羡慕过那些从小到大家庭条件就很好的小孩，大概在幼儿园就会有人告诉他们世界上最简单易行的道路在哪里，不需要走高考的独木桥，去哪个国家镀金更适合回来就业，学什么样的专业做什么样的专业更有前景，如何缩短教育年限，在国内的学生还在读研究生时，同年龄他们年纪轻轻博士毕业，毫无公平可言地流入竞争岗位，就连不愿意努力也可以回家继承家业，选择宽广，也不怕试错，那样的人生才是旷野。”
“可能我运气差一些，从小到大无论走什么样的路，都只能靠感觉，有些感觉不错，有些感觉错了，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走着，等到擡头才发现走进了大海里了，周围都是邮轮快艇，只有我是看上去随时都会沉没的小帆船。”
“我在报高考志愿的时候都不知道律师也有诉讼和非诉讼之分，也没在现实生活里接触过任何律师，只有志愿书上简单的法学两个字，我的老师告诉我文科生学这个的多，就业前景不错。我能坚持到今天，不是有多热爱法律，只是因为这路是自己选的，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或许我毕业之后也不会继续做律师。”
导师认可地挑眉点头，他说，“每个人都需要走过属于他们自己人生的窄门。”
平日里在生活上十分宽容的导师在学业上则显得十分苛刻，他不喜欢学生迟到，不喜欢学生告状，推卸责任，更不喜欢学生在诚信方面出任何问题，作业和考核从来都不会有重点，上课随机抽查遇到回答不上来的同学也会直接扣平时分，这样的严厉对林清淼来说其实很公平，她享受着这样的导师在同组竞争中给到自己的公平，同时也需要承担如果是自己这里出了问题，他定然也不会为她徇私。
会议中心，平日里学校举办各种大会的礼堂，林清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同舟。
李同舟也有些意外，毕竟自从兰桂坊之后，两人再没见过。林清淼主动给李同舟打招呼，在李同舟看来，她脸上明媚的笑渐渐发自内心，跟过去那股强装的松弛乐观比起来，这份由内而发的开朗更吸引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随便过来看看。”她没说她是来找导师，只不过想到当初她好像在官网看过李同舟拿过法学院的奖学金，“有个问题想跟师兄请教一下。”
李同舟点了点头，等着林清淼接下来的话，但林清淼站在原地看着李同舟酝酿了好一会儿，临了要开口，才发现这确实对她而言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在她看来，李同舟应该连读港大一年的学费数目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了解她想要的那一点毛毛雨一样的数额。更不可能在意了。
他不会共情，或许还会问她，为什么会觉得打工比奖学金重要，是否过于本末倒置。如果家中经济条件到了这个程度，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如今看来性价比极低的港硕。
林清淼无法去表达这些她在入学后才了解到的信息差有多致命，只能说她当初运气不佳，遇到的留学中介也只管收钱，不会搭理学生的后续和死活，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早已经学会自己不要回头，向前看。
她没有兴趣把自己的伤疤一次又一次地揭开来给人看。
“没事了。”林清淼笑了笑，“我想通了。”
林清淼离开学校之后去了便利店，距离于莉莉今天的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她换上工作服，给周靳发了自己这两天要在店里帮忙代班的消息，这份工作她过去常做，偷偷摸摸把临期的面包，到期的牛奶从黑色垃圾袋里捡出来吃掉，可如今再站在这里，心境却彻底发生了变化，因为周靳，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也很珍贵，同样的单位时间里人与人t能创造的价值各有差异，她认真努力学习多年，并不是为了在一家便利店从早站到晚。
林清淼给朱妙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想跟她谈一谈，与其受制于人被于莉莉威胁，她不如自己主动放弃。
却没想到的朱妙看了她的消息，邀请她周末去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
她跟朱妙也算有缘分的人，当初刚来港的时候，路过一辆停在马路边上的车，车上有人躺着睡觉，林清淼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怕里面的人二氧化碳中毒，坚持不懈地敲了很久玻璃，直到里面的人的眼皮动了动。在车里开着空调睡着的人正是朱妙，林清淼叫醒她还帮她去买了一罐氧气，后续朱妙想给钱答谢，林清淼只要了那一罐氧气的钱。
彼时正值林清淼申请学校图书管理员的兼职落选，到期了她也没有收到录取的邮件，走在路上也是在想她还可以申请学校里的什么职位，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下了朱妙。
她是本地人，三个店的店长，人热情开朗大方，平常对林清淼就很好，她给了林清淼这份工作，让林清淼几乎每一周都有稳定的生活来源，不仅如此她还给林清淼介绍过家教，时薪可观，但那家教到后期，最是会演变成小孩的爸爸想要开车送她回家，一到有这样的时刻，林清淼的大脑里便会自动弹出宋芸的那句话。
如果你花这么多钱还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结婚，就没必要回来了。
独属于林清淼的应激反应，让她后续直接放弃了这份工作。
回家后，林清淼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周靳，他们一起去参加婚礼，是不是需要随份子？林清淼不知道这边随份子是什么水平，实在纠结。
周靳：“我们结婚你准备请她？”
林清淼摇头，她不会在香港结婚的，但周靳的话也让她一愣，“我们结婚？”
周靳上了一天的班回来，原本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难得状态放松，听到林清淼的话后，直接坐了起来，掀起眼皮，看着林清淼：“你不想对我负责？”
林清淼：“……”
她阴了整整两日的心情忽然放晴，竟然真的朝着周靳笑了出来，“我不负责你想怎么样？”
周靳用切身的行动证明了他想怎样，直接将林清淼抱起来，看准枕头的位置丢了下去，林清淼落在枕头和被子上，干脆顺势拉着被子蒙过头。
“现在我不见了。”
头顶传来周靳的声音，“多大人了还玩儿捉迷藏？”
林清淼掀开被子的一个角，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找。”
“天涯海角的那种。”
“还是少看一点电影。”周靳揉了揉林清淼的头，“这剧情太狗血。”
林清淼哼了一声，被周靳拉起来吃晚餐。
深夜，林清淼昏昏欲睡，她忽然感觉到周靳翻了个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自语，“你要是真的不见了，就专心找你，一天找不到找一天，一年找不到找一年。”
她的心仿佛在瞬间被一只手抓住，感动和愧疚同时攀爬上她的神经，林清淼悄悄地在被子里掉下眼泪：“一年也找不到呢？”
“你以后会更了解我。”周靳的声音理智且冷静，“我接受分开，但我需要你明明白白地告知我，分开的理由，一个理由就够了，我不会纠缠。”
“就像我不接受不清不楚的开始一样，我更不接受不明不白地分开。”
“一年找不到，就两年三年，只要我们都活着……我总能找到你。”
周末，林清淼坐在镜子前化妆，她看着自己脖子上周靳送的那条项链，它宣告着他们关系的开始，水滴状的钻石精致小巧的落在林清淼的领口，很漂亮，但她不会觉得这样的大小会是颗真钻石。
身后周靳变戏法一眼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用白色的缎带绑着蝴蝶结。
“拆开看看。”
“什么东西？”
林清淼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包装的裙装，拆开缎带的时候小心翼翼，他们家里没有买落地的全身镜，以至于林清淼换上这条裙子之后，对着桌子上的小圆镜，朝左挪一步看清楚了领口到腰，在朝后挪一步，看见了些裙摆，周靳看她的动作费劲，把她带到了卫生间，擡手给她抱起来，让她对着镜子看。
“太高了，你放我下来。”
林清淼享受不了两米多高的空气，死死拽着周靳的衣服。
这让她忽然记起来在香港初见周靳的时候，他上去也有用不完力气，沉默不言地搬动着一件又一件沉得要死的水。
可真的在一起相处，林清淼才发现周靳的冷跟她类似，都是在不了解外界具体环境下，人体自动开启的自我保护，不说话，不交往，这原本也是林清淼努力学了多年的处世之道，只不过她道行太浅，总是被自己心底里的共情力牵着鼻子走。
“大小怎么样？”
“很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穿什么码？”
“经验多了。”
林清淼忍不住瞪他一眼，周靳挑眉，故作无辜。
他们住的地方离那个教堂很远，地铁过去之后还要转叮叮车，林清淼牵着周靳的手跟他走在街头小路，路过一个装潢精致的五星酒店，喷泉有规律地朝周围散着水花，林清淼因为觉得走得太热了，拉着周靳的手路过酒店的大堂门口。
那里冷气最足，林清淼看着喷泉的水汽被风送过来，光线折射后，空中清晰地出现了一道彩虹。
恰巧，落地窗上映出两人的身影，比家里的镜子照得全。
“好看么。”周靳问，目光放在了落地窗上的林清淼。
“好看。”她点头，非常赞许周靳的眼光，“好好看的白裙子，穿上感觉都能进去迪士尼当公主了。”
“我说的不是裙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