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刚回来。”李同舟先回答了李欣月的问题,“你们出来约会?”
“他欠我一顿饭,今天正好补上。”李欣月答,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坐对面的林清淼身上,“你在干嘛?约会啊?”
“长大了,管起我来了。”李同舟没有是或者不是,而是巧妙地把话转了回去。
“谁敢管你啊。”李欣月作出一副嗔怪的模样,特地在兄长面前撒娇,“我每天在医院都忙死了,也没看你请我吃顿饭。”
“你那实验岗,能有多累?”
他们兄妹说话的空隙,周靳的目光落在坐在旁边的林清淼身上,她因为来见他特意打扮过,穿的是他那天给他买的裙装,学院风的上衣加百褶裙,配上林清淼的脸,这路过的男士有意无意地都在看她,这道视线如一道暗流,从他的眼中流过她的手背,将她今天为了表示谢意隆重出戏谑出几分别的意图。
林清淼被迫打了个招呼:“周律。”
李同舟:“忘了说了,周靳也在恒天,你们见过没?”
“我就在周律组里。”
李同舟诧异片刻,转瞬又回归了正常,他一直听说周靳进律所之后对团队的人要求极高,手底下都是精英,也因为要求高,每月考核,末位淘汰,钱比别的组高不少。
“那可以好好历练。”李同舟看向周靳,全然没注意到他们俩之间的暗流。
他看向周靳叮嘱:“好好帮我关照关照清淼。”
“哪里。”周靳平日不说客套话,如今对李同舟客气,林清淼听不出他的态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旁边的女生的关系,林清淼选择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当个摆件。
周靳跟李欣月走后,林清淼低头看着餐盘里的牛排,惠林顿五分t熟,她看似细细地盯着牛排缝隙间的纹路和血色,思绪神游,大脑空空。
“你现在住的地方应该离你公司很远吧?”李同舟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林清淼下意识地回答:“单程地铁一个小时。”
“我在恒远附近有一套两室的房子空着。”
林清淼想都没想,“不用了,您已经帮我太多了。”
他看她态度抗拒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等服务员上了餐后冰淇淋上来,叮嘱她最近气温变化大,注意身体。
林清淼道谢,轻轻用嘴唇碰了碰香草味的冰淇淋,“刚刚过去那个女生,是你……?”
“是我妹妹。”
“她很漂亮。”林清淼由衷夸赞,有些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松弛感是旁人怎么穿戴都模仿不来的。只一眼林清淼便轻松辨认出那女生的周身都萦绕着被爱的光,被爱也可以是被具象的:量身定制的裙装,不需要好走只用考虑漂亮的细高跟,白皙嫩滑的手,还有面对亲人时下意识流露出的娇软神色……
“是在医院工作吗?”
“是,去年才从澳洲回来,在澳洲待了五年,学的生物化学,本来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国工作,去年忽然想通了。”
“很厉害。”
李同舟素来也惯着这个妹妹,听到林清淼夸赞,自然流露地低头笑了笑。
她轻声问:“周律是她男朋友?”
“我也不清楚。”李同舟说,“这小子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
“就是脾气不太好。”林清淼小声说。
“怎么会。”李同舟笑,“周靳受他妈妈影响,心肠软,他从小到大,我没看他发过几次脾气。”
林清淼一顿,她的眼神落在桌上的冰淇淋,擡手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瞬间的冰让她敏感的后牙发出无声的警报,她下意识吸了口气,确实,是她做的事情让人太难以接受。
“那他们挺般配的。”
李同舟随口分享:“你跟着周靳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他们家都做这个,恒天的创始人是他爸爸,他妈妈……”
听到这个称呼,林清淼握着汤匙的手一僵。
“他长得很像他妈妈。”
“眼睛吗?”林清淼下意识问,问完觉得不妥,才发现对方并没有在意。
“是的,当年被人寻仇报复,她还带着周靳过生日……很可惜,是个很好的长辈。”李同舟说到游乐场,止住了话茬,不愿再细说,简单做了评价。
“去世了吗?”林清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好多年了,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他妈妈是法官,那时候警察、法官这种天天跟亡命之徒打交道的,都是高危职业……”
“现在其实也挺高危的。”林清淼附和了一句,拿起杯子,掩饰尴尬,她此刻有些如坐针毡,连脸色都无意识地发白,抱歉地看着李同舟:“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里?”
“好,我送你回去。”
“到地铁站就好了。”
下了地铁,林清淼一路走回家,城市的月光凄凄冷冷,她走在一段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没有路灯,建筑工人的板房都修在附近,时不时能遇见些下了工吃完晚餐喝了夜啤酒的工人,穿着工作服,拎着黄色的安全帽,摇摇晃晃地霸占一整条路。
林清淼直直地盯着前方亮灯的高楼,一路快走。
她不知道李同舟有没有看出她听到周靳妈妈去世时的异样,时隔多年,半山悬崖边上的惊魂一幕,她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也是改变她和周靳一生的游园会。
林清淼停在拐角的小卖部前穿着长袖T恤的中年人躺在摇椅上看八点档电视剧,屏幕上的男女爱得热烈狗血,小尺寸的电视屏幕光线变换,折射在旁边的玻璃柜上,晕出动态的彩色光圈。
她开口跟老板要一包万宝路,开口时嗓子的划片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没有。”老板回答。
“那有什么?”
“除了万宝路。”
林清淼的视线在玻璃柜前扫了一圈,最后用手指了指:“一包南京,再拿一个打火机吧。”
绘印着金陵十二钗的烟盒上,南京两个字像是过去的甲骨文,林清淼给了钱,撕掉那层塑料薄膜,从旁边的打火机架子上取了一个绿色的打火机。
晚风吹着,打火机不防风,她把手拢成一圈,用嘴轻轻含住烟头,用白色的烟杆去蹭火苗的外烟。跳跃的火苗映出她的五官,明灭的暖光笼罩着她的脸,火焰舔舐过卷烟后,吐出一道长长的白烟,烟雾升腾,转眼便消失不见。
她眯着眼睛抽了两口,站在路边,右手拿烟,左手抵着右手的胳膊肘,路灯下,两个完整的烟圈朝上飘了几米,散了。
她很久没抽过烟了,从跟周靳分开离开香港之后就再也没碰过。这烟是薄荷味的,像极了周靳那人带给她的体验,沁入心脾,提神且爽。
“小林,我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电话的呀?”楼下的楼门口,只见过一次的房东搬了个板凳坐在那儿,手里还拿着驱蚊的蒲扇。
“我静音了。”她把烟盒揣进兜里,有些抱歉。
“这个季度的房租我不是交过了吗?”
“我不是来找你要房租的呀,我是来跟你说一声我们社区发了动工通知了,一周之内要搬空的。”
林清淼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就一周啊。”
“是的呀,今天晚上停电,水和气后面停。”
“谢谢你跑一趟。”林清淼道谢,“我最近上班比较忙,每天都只有下班时间可以去看房子。”
“没关系的,我就顺路过来跟你说一声。”
房东走后,林清淼上楼,她走到家门口站住,刚刚从包里拿出钥匙,余光忽然瞥到楼上平日里并没有被遮挡住光的地方,暗了一个角。她握住钥匙,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是该开好,还是下楼跑好。
如果对方图财,应该不会来这种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强,如果图色……他怎么知道自己独居在这儿?
林清淼灵机一动,壮着胆子,拿出手机放在耳边,一边开锁一边演:“喂,老公你帮我拿快递没?哦,你在家啊……”
门锁打开的刹那,林清淼开门进屋锁门一气呵成,还颇有警觉性地反锁了门。
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之后,林清淼找出自己的充电台灯照明,节约起手机的电量。
微信忽然震动,周靳打来语音电话,她挂了电话回复什么事,周靳打来一个问号。
周靳:你挂我电话?
林清淼:不是,我手机没电了。
周靳:没电了你不会充?
林清淼:我家停电了。
周靳:你欠电费了?
林清淼:不是。
她本来想讲讲来龙去脉,又觉得没必要。
周靳:说。
林清淼:说来话长。
周靳:长话短说。
林清淼:……我租的这个地方在搬迁,断电了,明天我去重新找房子。
周靳迟迟未回,十分钟后,他发来一句:你挺厉害。
她也有些无奈:您放心,我明天也会按时上班的。
只是停了电,也没停水和气,林清淼换下周靳给她买的裙装,小心放好,借着充电台灯的光洗了个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她摸黑找到干发帽。周靳没回她的微信,想来也不会搭理她。
林清淼坐在阳台上等着头发自然干,晚风吹着,正是一年里气温最舒服的时候。
小路的尽头缓缓开进来一辆车,明亮刺眼的远光灯直接照亮了一整条街道,林清淼下意识用胳膊挡住眼睛,却没想到这辆车缓缓停在了自己家楼下。
她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林青淼莫名其妙有了种预感。
“周律?”
“收拾上你要用的东西,下楼。”
“下楼干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那么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