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京的荆北王府位于城北抚山下,出乎意料的大,占地数百亩,雕梁画栋,罗纬绣栊,碧瓦朱甍,穷奢极侈。据说是炎帝特意为三皇子封王花了两年时间所修建。荆北王府的下人总是为自家王爷受皇上如此荣宠而自豪不已,却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华笼。
眉林住霜林院,同院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叫绛屠,一个叫怜秀,同样是慕容璟和的女人。反而是与她同来的阿玳,并不住在一起。
她住进去的那一天,绛屠正坐在她自己的窗前做女红,抬眼看到她,先是一怔,而后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她才拉着怜秀过来。她们的态度出奇的友善,怜秀甚至在得知眉林没什么换洗衣服的时候,把自己新裁的秋裳拿了出来。
“附近这几个院的人连王爷身边的中等侍女都不如,有什么好争的。”绛屠是这样说。
慕容璟和有很多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宫里就会赏赐几个美人下来,其他臣僚也会时不时送些绝色给他,加上他自己在秦楼楚馆猎艳所得。算起来,若大的荆北王府中储美人数只怕不输皇帝后宫。难怪他总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于是眉林知道自己现在离慕容璟和很远,远到有可能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也见不上面。这个可能性让她在大舒口气之余,又有些烦恼。如果不能接近他,她能收集到的情报只怕有限得很。好在对这事她不是太上心,很快就抛到了一边。
两女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眉林便在屋里转了转,对这分为内外两进,一应用具齐全的敞亮房间极为满意。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而且是光线充足的。
卧室的窗外横伸着几桠挂着稀稀拉拉半枯叶子的老枝,她认不出是什么树,但也许来年春天的时候上面会长出娇艳的花苞。
想着这个可能性,眉林忍不住心中的欢喜,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门掩上,回转身扑到床上,在柔软的褥子上滚了两滚,便枕着手臂侧卧在上面笑眯眯地欣赏着朱窗褐枝,想像着花发满枝的情景,只觉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
被褥上有阳光的干慡味道,似有若无地将人包绕于其中,渐渐地困意便浮了上来。
朦朦胧胧间恍惚又回到了潮湿阴冷的囚所,黑暗如同寐魇般入侵,周遭充斥着恶臭与压抑的呻吟,还有猥琐的骂语和笑声……
“阿眉,你做恶梦了。”被人略显粗暴地摇晃,还有关切的话语。
眉林睁开眼,看到一个绮年玉貌的女子皱着眉撇着嘴站在床前,她有些发愣,一时想不起身处何地,眼前何人。
“快起来洗把脸吃饭。”女子没理她,转身往窗子走去,一边关窗一边自顾地道:“换了个新地方,难免不习惯。睡觉别开着窗,这是桃树,容易招魇……”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着,眉林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是绛屠。
“原来是桃树啊……”她撑着坐起身,低喃,背上一片冷湿。
那个地方,她想,既然出来了,她就不会再回去。
在荆北王府的日子很悠闲,吃穿用度一样不缺,据说宫里每年都会拨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供荆北王挥霍。想起那日炎帝见到慕容璟和时的神情,再对比其所享受到的待遇,着实让眉林困惑不解。
不过这些都还轮不到她操心。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用锦囊里指示的方法将自己获取到的各类消息筛选总结之后传递了出来,换回的解药在体内毒性发作之后整整一天才开始起作用。
最好的解药是在毒性发作当时便起效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其次便是两个时辰起效的,再差的依次是四个时辰,八个时辰,一日。由此可以证明,她的那些耗费了些脑力的东西毫无价值。那一天,她怕吓倒旁人,只好找借口把自己关在屋内直到毒性平息。不过第二天吃饱肚子之后,又变得生龙活虎了,对于自己敷衍的行为毫无忏悔之意。
倒不是说她对慕容璟和有好感或者害怕到不敢打他的主意,而是觉得那点痛苦忍忍还是能过去的,没必要过于冒险。大约是她忍痛能力比较强,所以才会成为不被允许拥有自己思想的死士中的异类。
眉林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混日子,直到任务结束,又或者组织那边无法容忍。但现实往往难尽如人意,无论她怎么循规蹈矩敛声息气,终究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惦记她的不是别人,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牧野落梅。
原来自那一日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牧野落梅也就把她忘记了。谁料回京后的一次宴会遇上慕容玄烈,慕容玄烈无意提及那日之事,她才知道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自己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山林,这一下子便挑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就找了个机会,趁慕容璟和向她献殷勤的时候开口借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慕容璟和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派清宴去找来。
说实话,慕容璟和根本想不起牧野落梅要的是谁,反倒是清宴记得清楚,否则只怕还要花费一番功夫。
清宴是慕容璟和身边的红人,王府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当他走进霜林院的时候,附近几个院子明显轰动了,都在猜测他来的目的。
眉林正躲在自己的房里拿着一本不知哪里弄来的破旧医书翻得认真。她不能出王府,也没多余的银钱去找人为自己解体内的毒,何况组织的毒也不是一般人能解的,所以便只能依靠自己。她当然知道这对医术一无所知的人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但既然结果不会更坏,何妨试试。
清宴站在门边咳了两声她才听到,抬眼看到白净文秀的青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而后才露出微笑站起身施礼。
“见过公公。”对于这个说话刻薄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内侍,她其实挺有好感的,只是有好感不代表喜欢看到他出现。毕竟他是跟在慕容璟和身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看后院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
不得不说,眉林被当成死士训练了这么多年,在对周遭事物的感觉上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清宴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朴素干净的室内,才慢吞吞地道:“你收拾收拾,这就跟我走吧。”
眉林一怔,想问,却在看见他垂着眼不打算多说的表情时又止住。转回室内,将两件换洗的衣服收拾好,书也放进去,留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桃枝,然后毅然转开眼走了出去。
“宴公公,你这是要带阿眉去哪里?”绛屠和怜秀等在外面,见眉林拿着包袱,忍不住问。
清宴高扬着下巴,连眼角也没扫两人一下,淡淡道:“入府时没人教过你们,不该问的最好别问。”说话间,人已走到院门。
两女被噎了一下,只能眼巴巴看向眉林。眉林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边清宴已经催了起来,不得不紧走两步跟上。
一路无话。就在快到地方的时候,清宴终于开口。
“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别忘记做奴才的本分。”
奴才的本分……
眉林微怔,而后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提点自己呢,忙恭敬应是,心中对他的感激不由又增加了两分。
其实近墨者黑,清宴能成为慕容璟和身边最亲近的人,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善人,能对一个地位低微的女子提上这么一句,已算破例,那还是因为以他那由自身缺陷所造成的深沉自卑发展而来的变态敏感由始至终都没能从眉林身上察觉到那种常人隐藏在敬畏下面的鄙夷。要换成旁人,只怕他是连一句话也懒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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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宴将人领到澹月阁北三楼,回禀后便去忙别的事了,眉林独自一人走进去。
澹月阁从外面看是一整栋朴拙厚重的三层木楼,进入里面才知道它是由四座彼此相通的木楼所组成,中间围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天井。唯北楼三层,东南西面皆是两楼。而南楼二楼整层地面铺就红氍毹,垂金色流苏,竟是一座戏台。如此,不必猜也知其他三面的用途。
此时南楼正上演着一出不知是什么的戏,一个青衣挥舞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在午后的秋阳中,让人昏昏欲睡。
北楼三楼也是一整层通间,铺着厚软绚丽的织锦毯,没有任何家具,只由一层层湖水绿色薄纱绣纬隔出朦胧的空间感。地面随意扔着一些柔软的靠垫,插瓶的秋菊在纱纬后若隐若现,炉香袅袅,蒸熏着秋凉。
慕容璟和北靠着软垫,一手支在雕花木栏上,另一只手拿着杯酒,目光越过南楼的屋顶,落在不远处的碧色湖面上。湖波漾,山掩翠,蓝天空阔,他颇有些沉醉地微眯了眼。阳光没有丝毫阻隔地照射在身上,暖暖的温度让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在他身边,阿玳曲腿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只火红色的小貂。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牧野落梅手拿折扇,青衣儒服,头扎方巾,一身男装倚栏负手而立。
眉林犹豫了一下,然后脱了鞋踏上锦毯,裙摆垂下,将她素色的袜子掩住。
“奴婢叩见王爷。”她隔着老远行礼,没往里走。
这一声立即引来了三人的目光。牧野落梅手中合着的折扇在身前栏杆上无意识地一敲,美眸中流露出兴味盎然的光芒。那动作虽然轻微,却仍然被慕容璟和捕捉到了,他唇角微勾,形成一抹不明意味的笑,然后转向眉林。
“到这边来。”他命令。
眉林心中很不情愿,或许阿玳不会有什么危害,但只是另外两个人就足够让她感到危险了。上次的事她可没忘,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现在恐怕已投胎进入另一个轮回。然而这层明悟并不能使得她拒绝荆北王的命令。
压下心中无奈的情绪,她低垂着头缓缓走入,再抬起脸时上面已带上温婉的笑。
慕容璟和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觉得挺眼熟,但再多就想不起了。于是看向牧野落梅,道:“人来了,想让她做什么尽管吩咐。”
眉林微愕,茫然看向身着男妆却显得益发娇俏的牧野落梅,暗忖她找自己做什么。就算吃味,怎么也不该吃到自己身上啊。
就见牧野落梅唇角微撇,突然以扇作刀砍向眉林颈项。她速度极快,又是突然出手,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机会,若换作以前的眉林必然会凭借习武人的本能闪避又或者直接出招相迎,但如今直到她收回扇,眉林仍然混混沌沌地站在原地,浑不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事实上眉林也不是不知道,她武功没了,眼力其实还在,只是身手太慢,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对方已经停了下来,于是只好索性装傻。然而心里却大大地不安起来,担忧自己的身份是不是被怀疑了。
就在她这边忐忑不已的时候,牧野落梅唰地一下打开扇子,边摇边往外走去。
“我带她走了。”这话是对着慕容璟和说的,但说话的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眉林有些迟疑,不知是该跟着走,还是不走。甚至于说,她到现在都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发什么愣,跟上!”察觉到人没跟上来,牧野落梅不悦地回头喝到。
眉林感觉到背上有冷汗开始往下淌,不由自主看向慕容璟和,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指示。
幸好这次慕容璟和没有像往常那样陷入沉思中半天不回神,他接收到眉林询问的眼神,不由微微而笑,突然伸手握住她藏在裙下的一只脚踝,往自己怀中拉去。眉林站立不稳,晃了两晃就要跌倒,却被他一把接住。
“我不能让你带走她。”他终于开口,仍握着酒杯的那只手环过眉林的后颈,将里面剩下的半杯酒灌进了她嘴里。
等他做完这些抬起头时,正对上牧野落梅燃烧着危险怒火的美眸。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显然,她觉得自己被戏耍了。
慕容璟和对她了解甚深,并没被这样的怒气吓倒,反而低头吻了吻怀中女人的眉角,然后突然发现那眉角上竟然有一粒朱红色的小痣,此时由于仰靠在自己臂弯内鬓角发丝下滑而完全显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是可爱。他因为这个发现而有瞬间的分神,不由伸舌在上面怜爱地舔了舔。
“慕容璟和!”牧野落梅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旷的三楼响起,在对面传过来的柔婉妩媚的青衣唱腔映衬下显得异常生硬忿然。
慕容璟和回过神,又打量了怀中女人片刻,方才抬起眼,笑道:“父皇所赐之物,璟可不敢相赠旁人,除非……”后面他的话没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自然是除非是他的家眷,那就不能算旁人了。
听出话中之意,牧野落梅给气乐了,却又知他所言是事实,不由有些不甘地狠瞪着毫不掩饰自己企图的男人,恨恨地道:“你做梦去。”
慕容璟和笑笑,也不恼,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眉林眉角上的那粒小红痣,慢悠悠地道:“这梦做得够久了,你还要让我梦多久?”
眉林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僵硬。她很想推开他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眉角有什么,但是被人这样又亲又摸的实在是很奇怪,有点……过于地亲昵了。此时再听到他仿佛就靠在耳边所说的话,即便明知不是对她说的,仍然让她不由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偏开了头。
感到手指滑离那粒小痣,慕容璟和眉头微皱,但很快便被牧野落梅转移开了注意力。
不知是被那句话触及了心事,还是被勾起了某些回忆,牧野落梅眼神有一瞬间的柔软,不过随即又被冷意所填满。避开这个问题,她转身往外走去,同时撂下话。
“不借也罢。后日去城西钟山打猎,带上她。”说话间,背影被层层纱帷越隔越淡。
慕容璟和看着风将青纱吹得荡来荡去,空气中徒留那人身上特有的幽香,神色间浮起一抹惆怅,低喃:“那就继续做梦罢。”说着蓦然翻身,将仍搂在怀中的女人压在了身上下,伸手去拨她微乱的鬓发。
“让本王看看,你究竟哪里勾起了她的兴趣……”他不正经地调笑,所有情绪尽收,又是那个醉生梦死的浪荡王爷。
眉林无意中对上那双色兮兮半眯着的眼,却不想看到的竟是两束清冷幽光,无情无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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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璟和当然看不出眉林是哪里吸引了牧野落梅,不过却把她留在了自己的院中,连续两夜都让她陪侍在侧。睡着的时候手指仍然按在她的眉梢处,仿佛突然之间对她沉迷无比。
白日的时候,眉林找了个机会照了下镜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眉梢与鬓角间有一粒米粒大的朱砂色平痣。她以前竟是从来也没发现过。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会如此迷恋一粒小痣,未免……未免太孩子气了。
再然后,她察觉到他的睡眠并不好,每晚都要折腾到筋疲力尽才会睡下。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热衷于男女情事,直到在某一次过程中不经意看到他冷静无波的双眼之后,留上心,才发现原来由始至终他都没投入过。似乎,做那些事他只为了入眠。而入了眠之后,哪怕是一个极细微的呼吸频率改变,都容易把他惊醒。
眉林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
她以前也常常这样,只因为也许一次的大意,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等她没了武功,突然就没有了这种顾虑,终于能够安眠至天亮。慕容璟和表面上看着光鲜放纵,没想到私底下竟也是如此时时小心,连一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当然这种同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眉林不会忘记自己的小命还攫在人家手中。看得出,牧野落梅对她已有所怀疑,这是当初在山林中选择回到慕容璟和身边必须要冒的险。但是她不得不回来,就算拿到的解药起效再慢,那至少还是解药。没有解药,她会死得很难看,曾经有无数前辈向她证明过这一点。
定定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一角,眉林想到次日可能会面临的试探,突然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不太好。明明是同时被他带回来的,为什么阿玳就没她这么多麻烦?
难道是不能太顺从?她心中疑惑,侧躺着的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男人的胸口贴着她的背心,呼吸平稳悠长,应当是已经睡熟了。有些粗糙的指腹执着地按在她的眉角,因为这个姿势,她近半张脸都被他温热的掌心盖着。不是很舒服,但也没到特别难以忍受的程度。只是整晚整晚亮着的烛光让她很不适应,无法睡沉。
不能熄灯,不能与他面对面地睡,不能躺在他背后,不能翻身……男人的怪癖很多,多到跟他睡在一起无庸置疑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同时也证明,男人的戒心很重。
在明白到这一点之后,眉林不得不承认,自己打算在此地混解药的想法有多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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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当慕容璟和带着眉林到达与牧野落梅约定的地点时,竟看到旌旗猎猎铠甲森寒的肃杀场景。
慕容璟和挑眉,揽着怀中的女人腰的手臂一紧,将下巴搁在她肩上,怪声怪调地自语:“这是要搞哪样名堂?”
与他的疑虑中带着兴味不同,眉林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祥,真想就这样逃开,而不是由着马蹄徐徐,眼睁睁看着离那些正在操练的兵士越来越近。
牧野落梅身着乌黑软甲,外披浅蓝色战袍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个手捧银色战甲的随从。更远处,让人意想不到出现在此的人物慕容玄烈一边由侍从给他扎紧战袍的系带,一边笑吟吟地向这边挥了挥手算是招呼。
“今日便让牧野看看,曾经威震群夷的战王是否还风采依旧。”来至近处,牧野落梅淡淡道,示意仆从将战甲奉至慕容璟和的马前。虽然姿态冷傲淡漠,但是她眼中的期待却是难以掩饰。
哪知慕容璟和连看也不看那战甲一眼,一拽缰绳,绕开两人继续往前。
“往事已矣。如今本王佳人在怀,美酒金樽,可不比那枕戈待旦的日子逍遥快活,梅将军休要让我再去重温旧梦。”这是第一次,眉林听到他用这样疏离的语气跟牧野落梅说话,意外之余也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他竟然也曾驰骋沙场,号令三军。
显然牧野落梅从来没被这样涮过面子,站在原地脸忽红忽白,好一会儿才掉转马头追上去,怒道:“璟和,难道你要一直这样消沉堕落下去?”
慕容璟和身体微僵,回头,看到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不由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一把勾过眉林的脖子,在那白嫩的脸蛋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满眼怀念地感叹:“你很久不叫这个名字了。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穿吧。要是父皇降罪下来,我只好承认惧内了。”
要不是脸被啃得又疼又麻,加上自己身分不对,眉林只怕就要笑出声来。
“要穿就快穿,哪来那么多废话。”牧野落梅没好气地道,但并没因为在口头上被占便宜而生气,显然因为他的妥协而心情大好。
“璟和不必担心父皇,梅将军已经请示过了。”慕容玄烈已穿好战袍,一边调整腰上长剑,一边走过来。
慕容璟和无奈,只好抱着眉林跳下马,先让眉林见过礼,自己才开口问:“大皇兄怎的也来了?”
慕容玄烈一笑,亲自上前取过待者手中的战甲抖开,助他穿上,同时笑道:“梅将军要玩一个极有趣的游戏,为兄怎能错过。”
游戏……一直安静呆在旁边尽量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眉林听到这两个字,不由打了个寒战,直觉这个游戏少不了自己的戏份。
慕容璟和看向她,不悦地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给本王更衣!”
慕容玄烈淡笑依旧,微微退开,让出了位置。
“如果没有大殿下进言,陛下又怎会答允将战俘全权交予微臣处理。”牧野落梅道。
随着她的话,眉林才注意到现场除了着装整齐的士兵外,还有另外一群衣衫褴褛,神色惶惶的人。他们手脚都被缚串在一起,圈在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看上去总有三四百人。
慕容璟和扫了那边一眼,皱眉问:“倒底是什么游戏,值得你们恭维来恭维去的?”话中满满的酸意,让人知道他心情很不好。只有接替慕容玄烈在给他系腰带的眉林留意到那半垂的眼中,其实没有任何情绪。
牧野落梅看他差不多已经穿戴妥当,不由仔细端详起来,企图从戎装打扮的他身上寻找到一丝半毫当年的影子。然而慕容璟和精神萎靡,气色不佳,被银光熠熠的战甲一衬,反而把那一点英俊的感觉也给掩没了,更显得平庸猥琐。
美眸里浮起浓浓的失望,她别开头,淡淡道:“与其留着战俘浪费粮食,不若用之来练军。”说到这,她终究没忍住满心的怨气,责备道:“酒色已磨光了你的志气!”
说完这句,她泄愤似的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如风般卷往排列整齐的士兵队伍。
慕容玄烈摇头,“梅将军如此烈性,想要抱得美人归,璟和你可得加把劲了。”丢下这一句,他也悠然往那边走去。
慕容璟和抬起头,眯眼看向正在向士兵训话的女子,朝阳越过绿色的山林照在她的身上,让她耀眼得像是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他自嘲地一笑,蓦地抱住仍站在面前的眉林,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下,一脸的委屈:“本王被嫌弃了呀,怎么办怎么办……”一边说一边埋头在她颈间又蹭又拱,占足便宜。
眉林必须努力才能让自己站稳,知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回应,于是沉默地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不远处的树林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