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出游计划 正文 第52章 烦恼
第52章烦恼
◎想见她的心情是如此急切。◎
上了一整天班的韩澈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CBD灯火通明的高楼，一时有些恍惚。他忽然想起，前天这个时候，他还在郊外的农家小院里听郑好母女俩飙歌，一整晚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那两天的田园生活快乐得不真实，郑好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女教母，用魔法为他打造出了一个秘密乌托邦。
周末结束，魔法失灵，他不得不回归现实。
烦恼接踵而至。
先是在周一的晨会上，投资部副总认为，上个月韩澈管理的基金业绩稳定增长，吸引了不少新的基民加入，不如趁此机会增发一支封闭性基金，进一步扩大基金规模。
韩澈当即反对，认为现在国家调控政策和市场都不稳定，应该减少基金规模，而不是为了赚取管理费而盲目扩大，增加投资者的风险。
两人在晨会上争执不下，管理层只好暂时搁置这项提议。
中午吃饭时，副总找到韩澈，七弯八绕又把话题转到了增发新产品这事上。
他半开玩笑地说：“咱们搞投资的应该都听过巴菲特那句名言，别人恐惧我贪婪。A股指数已经跌到了历史低位，连散户都知道，现在正是加仓买入的好时机。你被基民们骂了那么久，难道不想趁此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韩澈毫不客气地指出：“首先，巴菲特那句话，是劝大家在熊市时应该持股待涨，而不是加仓买入。其次，恐惧和贪婪是赌徒最常见的心理，但是投资不是赌博。十赌九输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即便这次撞上风口大赚一笔，以后迟早会亏光。”
副总叹了口气，试着跟他推心置腹：“说到底，咱们只是帮人管钱的，能赚到管理费就行。你看看那些网红、爱豆、流量明星，哪个不是一夕成名后赶紧捞钱因为机会稍纵即逝，你抓住了，就能赚到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韩澈沉默良久，坦诚地说：“这个现象确实存在，但我始终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大部分人还是在踏踏实实地工作，本本分分地赚钱。包括我，选择干这行，也不是为了赚快钱。”
谈话不欢而散。
目送副总离开后，韩澈用叉子戳了几片黄瓜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这个时刻，他没来由地想起了郑好。果然，如她所说，吃草让人抑郁。
人还是得吃肉。
他无奈地笑了笑，喊来服务生，给自己加了份肋眼牛排。
下午收盘后，韩澈拿回自己的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
韩澈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女性，她介绍说自己是A大金融学院的行政老师，这周五是学校的校庆日，学院也会举办系列活动，她想请韩澈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给学弟学妹们开展一场专题讲座。
校庆的事，韩澈之前在班级群里听同学讨论过，毕业六年了，一次同学会都没办过，于是有人提议，不如趁此机会回趟母校，顺便去探望一下几位老教授。
许多同学欣然响应，同学会计划初步成型。
韩澈在群里一向话少，也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所以打算当天找个借口推掉。
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个新任务，韩澈顿时感觉压力陡增。
他迟疑片刻，以周五要出差为由，委婉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电话挂断后没多久，手机又响了，是韩母打来的。
韩澈本能地觉得，这个电话跟校庆的事有关。他心一沉，只能硬着头皮接听。
果然，韩母一开口便咄咄逼人：“周五又要去哪儿出差不能换个时间吗我特意找你们院长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本来他们打算邀请林学川。林学川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我认识。”韩澈不耐烦地打断她。
林学川是他们金融学院的风云人物，比韩澈高两级。听说他毕业后直接进了某家知名私募基金公司，渐渐声名鹊起，在投资圈混得风生水起。
“他比我更合适。”韩澈有自知之明，无论是能力、资历还是名气，他都不及林学川。
韩母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听说他现在在国外度假，为了校庆特意回来一趟的可能性不大，院长也是考虑到这个因素，才决定让你来开讲座。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这么好的机会
韩澈实在不懂，一场讲座，是能帮他升职加薪，还是能光宗耀祖
也许人人都渴望衣锦还乡，就跟混得最好的同学最喜欢组织同学会是一个道理。韩澈回母校开讲座，意味着他的工作成绩和社会地位得到了权威的认可。这对韩母而言，绝对是一项值得炫耀的谈资。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去给你们院长打个电话。”韩母语气不容置疑，“你跟公司商量下，换别人出差吧。”
韩澈感觉一阵窒息。
今天依旧是十点多才下班，他走在大街上，觉得自己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牵扯着，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身不由己。
周末的快乐时光，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经过小区大门时，一个保安忽然喊住了他：“韩先生，这儿有您的快递，是同城闪送。物业管家说您不在家，就把东西存放在这儿了。”
同城闪送韩澈有些疑惑，脑子晕沉沉的，一时也猜不到是什么，便从保安手里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袋子，道了声谢。
看了眼贴在袋子上的订单，下单人是……
“母鸡杀手郑大厨”
韩澈愣了下，随即会心一笑。
她的隐藏身份可真多，跟孙猴子似的，千变万化。
他回到家，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保温盒，一层层打开——最上面的是几样凉菜，中间格是几条香煎鲫鱼，还留有余温，底下是一大碗鸡汤，冒着袅袅的热气。
韩澈眼底泛起一阵温热，在心头堆积了一整天的疲惫和压抑，仿佛被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抚平了。
他掏出手机，给桌上的餐盒拍了张照，发给郑好。
很快便收到郑好的回复：你不会现在才下班吧
韩澈本想回个“嗯”，手指顿了下，点开了黄色小图标，耐心地翻找着表情包。
最后选了张小狗委屈脸发了过去。
郑好：摸摸～～
韩澈不自觉笑了，起身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
其实他吃过晚饭了，公司也提供了种类丰富的宵夜，但是，谁能在身心俱疲时拒绝一碗香喷喷暖融融的爱心鸡汤呢
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跟郑好闲聊：你在干嘛
郑好发来一张照片，是从上往下拍的一只狗头，背景黑黢黢的。
韩澈本以为这是郑大钱，放大看才发现不对，这条狗体型偏瘦，毛发杂乱，好像是……
狗蛋儿那条被拴在工地上的小土狗
韩澈倏地放下筷子，双手捧起手机，飞快地打字：又去偷狗了
郑好：什么叫偷是接！我都好久没遛它了。
韩澈：你在哪儿呢
郑好：干嘛
韩澈嘴角上扬，慢慢打字：介意多遛一条狗吗——
韩澈跑出小区，在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顺着沿江大道一直往前骑，夜风吹鼓了他的衣衫，他感觉自己轻盈得像一只风筝。
线的那头，攥在郑好手上。
终于在路边看到那辆熟悉的小电驴，韩澈猛地刹车，一转头，郑好就站在旁边的江堤上，歪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身后是一团黑黢黢的树影，头顶是暗沉沉的夜空，街对面的灯光朦朦胧胧，洒在她身上，仿佛笼着一层暖黄的雾。
想见她的心情是如此急切，可是真的见到了，又扭捏起来，在原地磨磨蹭蹭。
不敢表现得太热情，怕吓到她，更怕暴露自己的心事。
狗蛋儿从郑好身后蹿了出来，冲韩澈摇晃着尾巴，叫了两声。
它还记得他。
“傻站着干嘛。”郑好蹲下身，向他伸出手，“要我拉你”
其实江堤的高度不到一米五，韩澈自己就能爬上去，但他还没有直男到这个程度。
女孩的手就在眼前，傻子才会想着去展示自己的男性力量。
他握住郑好的手，用力攥紧，才发现原来她的手这么小，完全可以被他包在掌心里。
他纵身起跳，双脚蹬踩，借着她的力轻松攀上了江堤。
夜风裹挟着潮气扑面而来，对岸的灯光都熄了，江面和夜空连成一片无垠的黑。
郑好盘腿坐在堤上，仰头望着韩澈：“你明天不上班啊”
黑暗中，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上啊。”韩澈郁闷地叹了口气，坐在江堤上，又偷偷往她身边挪了几寸，“金融狗命苦啊，哪像你们女鬼工作清闲，昼伏夜出。”
郑好扑哧笑了，推了下他的胳膊，“那你还来都快十二点了。”
韩澈单手支着下巴，望着江滩的树影，默了会儿，说：“我有时候觉得，只有深夜才属于自己，所以我总是晚睡，就是希望能多享受一点自由。”
他淡淡一笑，视线转向郑好，“有个人陪我一起熬夜，至少感觉不孤独。”
郑好与他对视，目光变得柔和，“上班很累吧”
韩澈眼眶蓦地发涩，低头笑了下，喃喃地说：“身体上的累还好，心理上的就……除了累，还有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郑好问：“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刚入行的时候，是很喜欢的，但现在……”韩澈微微叹气，“我也看不清了。”
两人都沉默着，静听涛声翻涌，拍打着江堤。
许久，郑好轻声开口：“我毕业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国企做人力资源。”
“什么时候”韩澈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她还干过这么正儿八经的工作。国企，还是人力，不得不说，跟她的风格很不搭。
“三年前，那时候身边的人好像都有很明确的目标，要么考公要么考研要么出国，只有我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喜欢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只好海投简历，到处面试，最后找到了这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工作。”
“试用期是三个月。试用期满，经理找我谈话，让我写个转正申请。我想了一晚上，写了份辞职信。”
韩澈惊讶地望着她。
“第二天，经理找我谈话，想挽留我。我跟他说，你知道我每天上班路上都在想什么吗要是路上有辆车把我撞了就好了，那我就不用上班了。”
韩澈不解蹙眉：“为什么”
郑好笑了笑，“他当时的表情跟你一样，也是问我，为什么。”顿了顿，她继续说，“我告诉他，这三个月我每天都过得很痛苦，说是人力资源，其实一直在打杂，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接待来访者、通知开会、打印材料……都是些很琐碎的活儿，我不知道这份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说，你是新来的，还在学习阶段，这些工作并不难，等你适应了就能游刃有余。”
“我说，我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昨天我去洗手间，望着窗户，忽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怕韩澈不明白，郑好补了一句，“我们办公室在十六楼。”
韩澈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担忧地望着她，喃喃道：“我没想到，你也会……”
郑好笑容苦涩，“那一刻，我真心觉得，窗外的世界比这个格子间要自由。”
作者有话说：
这一天天的怎么越搞越晚了，真是对不住啊各位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