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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上 正文 第十章

所属书籍: 城墙之上

    1

    单雄呆呆的坐在马路边,地上全是烟蒂。单雄掐灭烟,走进公用电话亭,拿起电话:“喂,请问林兰在吗?”电话中传来喊林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电话里说:“喂?林兰今天没来,你找她有什么事?”单雄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电话又问:“喂?你是哪位?等她回来我让她给你回话……喂?说话啊?”单雄挂了电话转身离开。

    单雄回到家,走进楼道,看到走廊里泼满了红油漆,门上写着“单雄欠债还钱”等恐吓标语,他咬了咬牙,低头开门钻进房间。

    单雄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的抽闷烟,抽的整个屋子烟雾缭绕,熏得睁不开眼睛。他刚想起身去开窗户透透气,看到楼下缓缓开过来一辆破捷达,车上坐着四个人,单雄透过车窗,看到后座上坐着的炳哥,心中一惊。

    炳哥一伙并没有下车,摇下车窗看了看单雄家的窗户。幸好单雄没有开灯,炳哥一伙认为他还没有回家,就熄了火,懒洋洋的在车里抽烟聊天。单雄紧张的趴在窗口看了半天,转过头想了想,慢慢退到衣柜,拿出一套黑色衣服穿上,又从衣柜下面拿出一个黑色面罩和手套等物品塞入一个背包。

    背上背包,单雄蹑足潜踪的出了屋子,转到远端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

    单雄来到林兰家附近,四处看看没人,带上手套脚套和面罩,麻利的撬开林兰的家门钻进去。

    林兰家不大,没几分钟,单雄就从大衣柜的包袱里翻出了肖更时给的十万块钱。单雄冷笑一声,把钱塞入自己的背包,受到这十万块钱的鼓舞,单雄握着螺丝刀搜的更细致了。

    从罗世襄哪儿出来,林兰没坐公交走着回家。刚走到家门口,林兰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有动静。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个时间双笙不应该回家,难道双笙又翘课了?林兰有些生气,她一边开门一边招呼:“双笙?”

    屋内的单雄一惊,他没想到林兰这么快就回来了,四下看了看慌忙躲藏到阳台的花盆后面。刚蹲下身,林兰已经推开了门:“双笙?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林兰打开灯,四处看了看,没有人,她看到阳台窗子开着,便走过去想关窗户,猛地看到花盆后面动了一下。

    林兰刚一转头,单雄跳起来一拳把林兰打倒就往外跑,林兰下意识的一把拼命抓住了单雄的腿,张嘴大喊:“来人啊,有人……”一句话还没喊出口,单雄返身一把捂住林兰的嘴把她摁倒在地上。

    林兰拼命挣扎,单雄全力要控制住林兰,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林兰趁单雄极力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抽出一只手一把扯下了单雄的面罩,看到单雄的脸,林兰惊讶的咕哝了一声:“单雄,你干什么?”单雄看林兰认出了自己,一时也慌了神:“你,你勾引我姐夫,你不要脸!”“你胡说什么!”林兰推开单雄的手:“你疯了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单雄再次摁住林兰的胳膊:“你都能干出来,我为什么不能干,我就是来把我姐的钱拿回去!”林兰愣了一下:“你……那不是你姐的钱,是全厂职工的钱!”单雄表情僵硬的看着林兰:“这我管不了,我劝你也别多管闲事,否则,你们夫妻俩都不得好死!”

    单雄无意中的一句狠话仿佛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兰长久的矛盾和迷惑。林兰盯着单雄的眼睛,心里的那团疙瘩就像找到了线头,轻轻一抖棱豁然开朗。林兰突然全身放松了下来,她冷笑一声:“我知道了,不是肖更时,是你。”“什么?”单雄骑在林兰身上掐着林兰的脖子,不解的看着她。

    林兰像得到解放一样把手完全的松开,张开双臂躺倒地上闭上了眼睛:“我太傻了,肖更时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高度紧张的单雄还没完全弄明白林兰在说什么,但他看林兰不挣扎了,也不喊叫了,自己反而不知措施,总不能一直骑在林兰身上吧。单雄机械的站起身,匆匆忙忙的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和背包准备逃走。

    此时,林兰突然一骨碌坐起来:“是肖更时让你去杀的焦同生吧?”单雄惊惶的看着林兰,他不知道林兰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事。林兰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单雄跟前:“肖更时干不出这种事,但你可以。”“你胡说什么,滚!”单雄骂了一句转身就跑,林兰冲着他大喊一声:“跟我去自首,你跑的了和尚跑得了庙吗?”听了这话,单雄愣住了,她的话没错,林兰认识自己,自己是没地方跑的。

    单雄看了看林兰家窗台上的锤子,眼露凶光。

    这功夫,林兰看到了大开的大衣柜和地上的包袱皮,她冲过来抢单雄的包:“拿过来,这是全厂职工的活命钱,你们谁也跑不了!”单雄一把推开林兰:“你这个贱货,这是我们家的钱!”“你试试今天你能不能出这个门!”

    林兰伸手拽单雄的包,单雄顺手从窗台上拿起锤子恶狠狠的砸向了林兰脑袋,林兰只低沉的嗯了一声便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单雄看着林兰瘪下去的半个脑袋和汩汩涌出的鲜血,吓得扔掉锤子,捡起地上的背包慌忙逃走。

    2

    罗世襄跟小苏再次登上了城墙,他们来到盛七和光头死亡的位置。

    城墙上早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地上为了标记尸体位置洒下的白石灰还有点点印迹,外人根本想不到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世襄一语不发,在盛七和光头死亡之间的城墙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小苏终于忍不住了:“头,你在想什么?”罗世襄站住,看着脚下隐隐的白石灰:“你觉得他们两个跑到这儿是干什么?”小苏一脸疑惑:“不是铲事吗?”罗世襄摇摇头:“肯定不是铲事那么简单。”罗世襄用手比划了一下,似乎在用钳子夹东西:“他们在找东西。”

    罗世襄弯着腰,沿着盛七死亡的位置一步一步观察着,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拖曳的痕迹,便顺着这个拖曳的痕迹往后找。小苏跟着问:“那到底是什么情况,盛七跟光头难道真是一伙的?可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了?分赃不均?”小苏自言自语的一边提问题,一边否定。

    罗世襄跟着一条最深的痕迹追踪到了十几米开外,可痕迹突然变得多了起来,根本无法继续追踪下去了。罗世襄失望的抬起头,看了看老城墙上面,无奈的说:“这城墙真好啊,随便藏点什么,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小苏走过来叹了口气说:“林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要知道这样,那天就应该好好聊聊再走。”罗世襄沉思了一会儿说:“林兰的信息都是从双笙哪儿得到的,只是这孩子不愿意跟我们说。”“那怎么办?”罗世襄振作了一下:“怎么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须让双笙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说完,罗世襄朝城墙下面走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双笙快速收拾好书包跑出教室。

    出了教学楼,同学们都端着饭盒争前恐后的涌向食堂,而双笙则反方向跑向学校大门。

    双笙离开学校大门几十米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一抬手打了辆出租车奔向离学校最近的一个没有监控的城乡储蓄银行。

    到了银行,双笙戴上帽子走进去,麻利的办完手续递给柜台三千元,然后压低帽檐快速出了银行又打车返回学校。

    双笙刚进学校,正准备去食堂吃点饭,远远的就看见了罗世襄和小苏走到传达室说着什么。他赶紧转过身端着饭盒朝食堂外走去。

    小苏一眼看到了双笙,赶紧跟罗世襄打了个招呼,罗世襄回头也看见了双笙,就笑着喊:“双笙!”双笙装作刚看见两个人,一脸惊讶的朝他们走过去。

    “罗叔叔,你们怎么来了?”双笙好奇的问。罗世襄笑了笑:“你吃饭了吗?”“吃完了。”双笙举了一下饭盒。罗世襄看了一眼饭盒:“我们还没吃饭呢,带我们去你们食堂尝尝行不?”双笙有点为难的样子,他转过身看了看传达室墙上的表:“我下午两点就要上课了。”罗世襄看看腕表:“哦,行,那我们抓紧吃好吗?叔叔以前当兵的,吃饭可快了。”双笙看躲不过,只好带着罗世襄和小苏回到了餐厅。

    罗世襄掏钱买了几个菜和几个馒头,小苏打了三碗鸡蛋汤端了过来。罗世襄递给双笙一个馒头:“来,吃吧。”“我吃过了。”“没事,陪我们再吃点,要不我们吃让你看着多不好。”双笙本来就饿的咕咕叫,既然罗世襄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客气陪着吃起来。

    罗世襄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双笙。双笙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鬓角隐隐露出一两根白发。“双笙,你有白发了。”双笙下意识的摸了摸鬓角:“嗯,老了。”罗世襄呵呵笑了笑:“小小年纪在我面前说老,羞臊我们呢。”双笙也笑了。

    罗世襄渐渐收起笑容:“你有没有觉得你们家最近出的事都很蹊跷?”双笙停下手里的筷子,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们家。”“你相信你爸爸是喝醉掉水坑里的吗?”双笙摇摇头。“那你有没有怀疑过是谁去你家偷东西的?”罗世襄小心翼翼的问。双笙不知道罗世襄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不敢贸然回答,怕现在把火引到身上烧到自己,耽误了给妈妈拿钱治病,就又摇了摇头。

    罗世襄感受到了双笙的谨慎,他不再直接问话,低头扒拉了几口饭,四处看了看食堂:“你们学校食堂不大啊。”双笙也抬头看了看:“嗯,寄宿的不多,晚上我们大多数都是回家吃饭的。”“一般几点放学?”“上完晚自习就7点半了。”“那不饿啊?”“大家会去学校门口买个烧饼夹豆腐串啥的垫垫,但不怎么来食堂吃饭。”罗世襄夹起一块油腻腻的大白菜:“估计是不好吃吧?”双笙心有灵犀的笑了笑。

    罗世襄看双笙放松了一点,就漫不经心的说:“那个光头我们查了,是个惯偷,不知道怎么会跑那么远到老城墙那边劫钱。”听罗世襄已经开始调查光头了,双笙心里有点发紧,他不知道罗世襄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保险柜,于是试探着问:“哦,找到什么了吗?”罗世襄没看双笙,继续一边吃一边说:“有一个提包,里面都是钳子锤子之类的,”罗世襄突然抬起头:“他是不是用这些东西撬开的问行家的门?”双笙愣了一下:“不知道。”罗世襄抹了一把嘴:“那你跟问行推门进去没看见这些东西吗?”双笙摇了摇头:“没有,屋子里就是乱糟糟的,没有看见这些工具。”“那你还看见什么了?”“我……”

    双笙突然反应过来,问行家被盗这个事儿自己从来没跟罗世襄说过,肖更时更不可能去说,难道是妈妈告诉的罗世襄?她都告诉了罗世襄什么?难道保险柜的事儿罗世襄已经知道了?

    双笙看着罗世襄,有点怯懦的问:“是……我妈妈告诉你的吗?”

    这时候,学校的上课铃响了,还在操场上的同学着急忙慌的往教学楼里跑去。

    罗世襄朝外看了看,回过头对双笙说:“上课了,去吧,别耽误了。”

    双笙机械的点点头,站起身朝教学楼走去。

    3

    单雄逃出林兰家,走到京广铁路口的白松林,脱掉罩在外边的黑衣服和手套鞋套,包着石头扔进了河里,转身爬上铁路桥,打了辆出租车直奔自己熟悉的一个赌场。

    进了赌场,单雄找到最大的一个台子坐下。美女荷官瞥了一眼单雄:“对不起,请到三号台。”单雄色眯眯的盯着荷官:“老子就喜欢你给我发牌。”荷官带着职业的微笑,用礼貌但轻蔑的口吻说:“我也想,可这张台子你玩不起。”单雄眼睛没有离开荷官,手伸进背包拿出了十万块钱扔在桌子上。周围的几个赌徒一阵隐隐的惊呼,不自主的围拢过来准备看戏,单雄得意洋洋的看着荷官,荷官瞥了一眼台子上的钱,脸上的微笑立刻变得真诚了许多:“今天雄哥要玩大的,妹妹肯定伺候好。”说完,荷官举起纤纤玉手,冲周围大声的喊:“一号台有没有进场的?”

    赌场老板从监控里看到荷官高高举起的纤纤玉手立刻心领神会,朝身后一招手:“去,你陪他玩。”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点点头,站起身快速的下楼去了。

    几个赌徒轮番上场跟单雄玩了几局,或有输赢,但总的来说单雄赢的多输得少,这一下子刺激了单雄的神经,他的兴致更高了。

    一个输光了的赌徒悻悻的下场,单雄对面的座位空了出来。

    荷官左右看了看:“还有谁玩?”老板屋子里下来的小老头敦厚的笑了笑,朝前挤了挤:“这位兄弟,我来玩两把,不介意吧?”单雄上下打量了一下小老头,看他穿的邋里邋遢,有点不屑的说:“老头,我不玩小的。”小老头满脸堆笑,一边从手袋里拿出几万块钱摆在牌桌上,一边讨好的说:“我来平原市做了点生意,手里刚好也有一点,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多拿点回老家。”单雄看了看老头的钱,点了点头,冲荷官使了个眼色,荷官点点头,示意小老头上桌:“那行,我就发牌了。”

    荷官熟练的发牌,单雄全情投入,赌的酣畅淋漓,意气风发。

    第一局单雄赢了个当头彩,第二局老头小赢一把,第三局老头又大赢了一局。随着筹码越赌越大,单雄没有了刚开始的轻松惬意,头上渗出了涔涔细汗,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不知道来来回回又赌了多少局,单雄输输赢赢牌桌上总还是哪些筹码,没见多,单雄开始急躁起来。

    荷官发牌,单雄暗自下劲要来把大的。谁知道天随人愿,单雄这次拿了一手天牌,激动的他拿牌的手都有点哆嗦了。单雄努力的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露声色的看着小老头。小老头看了看自己的牌,也一脸兴奋,他把手里的所有筹码一股脑推到中间:“梭哈。”

    单雄暗自大喜,却故意皱了皱眉,又煞有介事的看了看手里的牌,犹豫了一下,才把自己的筹码全都推了上去:“跟。”小老头一愣,没想到单雄敢跟,一咬牙,回头对叠码仔说:“去,再给我拿十万。”叠码仔忙不迭的跑去又拿了十万筹码递给小老头,小老头一把押上,然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单雄:“兄弟,跟不跟?”单雄看了看小老头,冷笑了一声,冲叠码仔扬了扬下巴:“跟。”叠码仔麻利的递过来十万筹码,直接就放在了赌桌中央。小老头一愣,头上冒出了热汗,他喘着粗气冲叠码仔大喊:“再来!”叠码仔又拿出十万借给小老头,小老头押上:“还跟不跟?”单雄眼睛通红,一把拽开衣领看着叠码仔:“从现在开始,不要问我,他压多少,我跟多少!”

    单雄跟小老头彻底杠上了,短短几分钟,赌桌上的筹码已经堆积如山了。不远处观战的老板给荷官使了个眼色,荷官一把拉住了单雄还要继续加码的手:“好了两位爷,别没完没了了,到底开不开?”单雄把举起的手奋力的拍在赌桌上:“开!”小老头啪把牌摔在桌子上,单雄盯着一看傻了眼,瞬间觉得一股寒流从脚底板冲到了脑瓜顶。

    围观的赌徒一阵惊呼,齐刷刷把目光转向单雄,单雄呆若木鸡的看着小老头的牌,冷汗哗啦啦的顺着两鬓流了下来。单雄慢慢拿起自己的牌看了看,突然发狂似的冲着小老头大喊:“你出老千!这不可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已经走到了单雄身旁,他从后面拍了拍单雄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老弟,愿赌服输,你这是要干什么?”单雄惊恐的回头看着老板,几个打手冲过来,摁住单雄的手把牌硬掰开。

    小老头伸着脖子看了看单雄的牌,高兴的一拍巴掌,把桌子上的筹码都扒拉过去:“哎呦呦,今天这是怎么了,运气这么好,回家可以给老婆带条金链子啦,谢谢兄弟承让!”说完,小老头抱着筹码筐钻出人群不见了。

    单雄呆若木鸡的站着,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小老头去哪儿了,他只是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几个打手涌过来,皮笑肉不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雄哥,咱换个地方聊聊吧。”单雄被打手连拉带拽的拉到了二楼办公室。

    老板跟着进了办公室,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给单雄倒了杯茶,示意单雄坐下:“哎呦,单雄,你好久不来我场子了,今天能来捧场真是给我面子,来来来,喝杯茶。”这会儿,单雄多少回过点神:“老板,我肯定能翻本,你再借我点。”老板依旧笑嘻嘻的说:“单雄兄弟来了,怎么能让你玩不尽兴呢,大炮,去,给雄哥拿点钱过来。”

    大炮故作姿态一脸为难:“老板,按规矩,不能借了。”老板把脸一沉:“怎么了?”大炮拿出一张记账单递过去:“已经借了60万了,按规矩,一天这就算封顶了。”老板看着记账单,佯装惋惜的砸了咂嘴:“哦……你已经借了60个了,那还真挺为难的,要不这样,我打个电话,还有个人能借你。”单雄疑惑的看着老板:“谁?”

    老板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单雄的肩膀:“别急,一会儿就知道了,先喝茶。”老板笑呵呵的又给单雄倒茶,单雄手里的茶根本就没喝,本来就是满的,这老板一倒茶,水顺着茶杯溢了出来,烫的单雄直甩手:“老板,满了,别倒了。”

    老板好像根本没听见单雄的话,继续倒水:“够吗?”单雄端着杯子看着茶水汩汩的流出来,顺着手淌了一地。他惊恐的看了一眼老板,这才注意到老板笑容背后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这时候,门吱钮一声打开了,炳哥走了进来。单雄回头一看,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老板走过来像要相互介绍的样子:“都认识吧?”炳哥故意没低头看单雄,看着老板煞有介事的问:“谁借钱啊,找我啊。”单雄颤颤巍巍的坐起来:“炳哥,别误会啊。”炳哥低头看了看单雄,好像才注意到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有十万不还我钱,跑这儿玩的挺嗨啊。”“炳哥,我就是想今天赢点,一把凑够钱赶紧去还你的。”炳哥坐在单雄旁边:“你说什么我还能信吗?”单雄举起右手:“我对天发誓,我就是为了还钱才来这儿的。”

    老板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计算器:“大炳,你们俩的帐等会算,我先把我的帐算一下。”老板噼里啪啦的按了几下计算器,打手拿过来一张欠条,老板接过来看了看:“今天你欠我60万,5分利,什么时候还?”单雄一语不发,老板把欠条递给打手:“先把手印摁上。”打手摁住单雄的手在欠条上摁上手印,又还给老板。老板拿着欠条看了看:“咳,你说你,单雄,欠了炳哥又欠我,一堆人找你追债,是不是有点资源浪费?”

    老板站起来,把欠条交到炳哥手上:“这么吧,兄弟,这张欠条交给你了,你费神一起帮我要了,要回来咱俩二一添作五怎么样?”炳哥接过欠条看了看:“一只鸭子也是赶,一群鸭子也是撵,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老板伸出手:“您辛苦?”炳哥握住老板的手摇了摇,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起来。

    炳哥把欠条收好,走到单雄身边,从腰间掏出一把砍刀:“咱俩就先不说钱的事了,把手伸出来。”单雄瘫倒在炳哥面前:“炳哥,求求你,再宽我几天,我发誓我肯定还的上,我……我姐夫有钱,有好多钱,他会帮我还的。”炳哥死死的摁住单雄的胳膊:“给过你机会了。”单雄拼命挣扎,炳哥手下冲过来死死摁住单雄的手,炳哥举起刀:“说好的,三根指头。”单雄鬼哭狼嚎的喊:“炳哥,最后信我一次,你让我给我姐夫打个电话。”炳哥看了看老板,老板点点头。

    炳哥放下举起的砍刀:“行,最后一次,不过……不疼一下,你是拿我的话当放屁。”炳哥准备放下的砍刀顺势剁在桌子上,单雄的一截小拇指应声砍掉,疼的单雄惨叫一声躺在了地上。

    一个打手熟练的过来给单雄包扎上,从地上捡起单雄的半截小拇指放入一个盒子递给炳哥。

    炳哥看了看,塞到包里,顺手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扔给单雄:“看你的了。”说完,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根雪茄惬意的点上。单雄擦了擦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沫,尽量的平静了一下情绪,把手伸向沙发上的手机。炳哥一脚踩着手机:“开免提,别耍滑头。”单雄点点头,炳哥才把脚慢慢挪开。

    ……

    听着单雄打完电话,炳哥怒不可遏的把单雄从沙发上拽起来扔到地上:“我要是再相信你我他妈就是孙子!”炳哥再次拔出了砍刀,几个打手冲过来摁住单雄。

    单雄声嘶力竭的喊:“炳哥,你让我再打个电话,我一定能要到钱,相信我!”炳哥不再说话,掰开单雄的手指,用一个特制的铁夹子固定住中指和无名指,再次举起了砍刀。单雄看着炳哥,眼角都要崩裂了:“我带你去!你跟我一起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一起去!去我姐夫家!我知道他钱藏在哪儿!”炳哥犹豫了一下,微微抬起眼睛看了看赌场老板。

    老板眼珠子转了转,赶紧起身过来一把攥住炳哥握刀的手:“大炳,消消气,咱是图财,能不害命就不害命,单雄既然这么有信心,我建议你要不就过几天辛苦跑一趟,去看看他姐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真能把钱要出来,咱就不要这几根破手指头了。”

    炳哥顺坡下驴收起了刀:“我去会会你姐夫,这次再要不来钱,我先把你嘴封上再剁你的指头。”

    单雄像头被阉割了的驴,瘫软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4

    肖更时只是负责把林兰昏迷的消息发布给了厂里的临时办公室,告诉了工友们有这么个事,具体收钱接受捐赠都是单洁英在操办。实际上,正如肖更时预料的一样,厂里的工友们真心的表示惋惜和同情,但真能拿出钱来捐赠的少之又少,不是大家没爱心,是都下岗了,自己的日子都很难过,实在没有余力去帮助林兰。

    晚上,肖更时回到家,单洁英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肖更时:“老肖,这是工友们凑的钱,今天送来了。”肖更时乜斜着眼看了看:“多少。”“1300多。”肖更时面无表情的自顾自的刮胡子。

    单洁英捏了捏薄薄的信封:“你看我们捐多少。”肖更时咧着嘴一边刮胡子一边说:“捐不了。”单洁英有点吃惊:“咱不捐?这钱可远远不够看病啊,这钱要续不上,林兰的命……”

    肖更时使劲的甩了甩剃须刀上的泡沫:“林兰林兰,我的命都快续不上了,你还天天操心别人的命。”单洁英看肖更时有些气急败坏,赶紧关切的问:“怎么了,你又出什么事儿了?”肖更时觉察到刚才情绪有点失控,赶紧换了一副面孔:“没事。”单洁英也没追问那么多:“那……林兰咱不管了吗?”肖更时一边冲剃须刀,一边阴冷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管,当然要管。”

    这时候,单洁英的电话响了,她转过身去接:“喂?”“姐,快救救我!”一听是单雄的声音,单洁英有点慌:“单雄?你在哪儿呢?又怎么了?”“我欠了人家钱,你让姐夫快拿钱救我,要不我命都没了。”单洁英焦急的问:“怎么回事,你在哪儿啊?”“你别管我在哪儿,你让姐夫帮我准备150万,会有人去拿的。”单洁英惊的张大了嘴巴:“150万?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你让姐夫接电话,姐夫一定有。”

    单洁英焦急的跑到肖更时身边,把电话递给肖更时,肖更时已经听出来对面是单雄,不紧不慢的继续刮胡子,根本不接。单洁英一把夺过肖更时的刮胡刀:“你救救单雄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弟弟啊!”肖更时冷冷的接过电话:“喂?”“姐夫,求求你,救救我,给我一百五十万,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最后一次跟你要钱,后半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肖更时气得笑了起来:“单雄,我用不起你这个牛马,我一个月就1500块,没有150万。”肖更时不由分说的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床上。

    单洁英惊慌的冲过去拿起手机拨了回去,却被挂断了。单洁英焦急的埋怨肖更时:“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至少问问他在哪儿啊。”

    肖更时冷笑一声,从水池里捡起自己的刮胡刀:“你弟弟进步不少,现在都开始演戏了,不拿个影帝可惜了。”肖更时拿起桌子上工友的捐款出了门,单洁英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肖更时拿着工友捐助的1300元来到平原市第一人民医院。他找到缴费处,弯着腰把钱递进去:“你好,这是给重症监护室林兰的。”

    里面的医生接过信封,没有说话,平静的清点着零零散散的现金。

    肖更时看着医生,故意用为难的腔调说:“我们厂子倒闭了,工友们日子过的都很紧,家家都有难处,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你看医院能不能再减免一些费用?”

    医生把清点完的零钱整理好:“哦,林兰目前的治疗费用还能维持,她病情也比较稳定,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有需要医院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肖更时一愣:“现在……一天的费用要多少?”医生打开电脑查了查:“大概四千左右。”肖更时皱着眉想了想:“那……钱够用吗?”医生把现金塞进抽屉:“最近是够了。”肖更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够了?”医生看了看肖更时,又打开电脑,调出林兰的捐款账户看了看,笑着说:“林兰捐助账户里还有别的工友捐的钱,现在是够的,您不用太担心。”肖更时看着医生的笑脸,尴尬的笑了笑,迷茫的直起身攥着空信封转身朝楼下走去。

    肖更时不相信厂里的工友能支撑林兰每天近四千元的治疗费用,可刚才医生的话确确实实证明,林兰的账户有那么多钱。难道林兰还有什么远房亲戚或者贵人?

    肖更时神不守舍的一路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他认真的梳理了一下,凭他的观察和对林兰家庭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也几乎没有,那这些钱是哪儿来的呢?

    肖更时回到家,单洁英正好做好饭,正在布置碗筷,看肖更时走进来,便转过头喊正在写作业的双笙:“双笙,先吃饭吧,吃完再写。”

    双笙走出来,看了肖更时一眼笑了笑,坐在餐桌边。不知道为什么,肖更时觉得这个笑容特别诡异,似乎隐藏了很多内容。

    肖更时坐在双笙对面,他看了看双笙,夹起一个鸡蛋放到双笙碗里:“多吃点,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双笙接过鸡蛋:“最近吃饭没胃口。”肖更时关切的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管发生什么事,身体是第一位的,别你妈妈还没好,你又躺下了。”双笙嗯了一声,大口的吃鸡蛋。

    单洁英也走过来坐下吃饭,她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双笙说:“你餐卡里还有钱吗?怎么好久不说要钱充卡了。”双笙沉思了一下:“哦,最近吃的少,花的慢,不过也该充值了。”

    肖更时听了双笙的话站起身走到卧室,从衣服兜里拿出一百元钱准备出来给双笙,走到卧室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想了片刻,顺手拿起柜子上的手机,设定了一个五分钟后的闹铃,然后走到餐桌边,把钱放在了双笙手边:“吃喝不能扣,你再省那点饭钱也无济于事,我说了,你妈的钱我会想办法。”

    听肖更时说到钱的事儿,单洁英又忍不住问:“林兰医院账户还有多少钱?”肖更时一脸的愁容:“具体不知道,但医生说远远不够,再这样下去,林兰……”单洁英赶紧踢了肖更时一脚让他别说了,还给肖更时使了个眼色。

    单洁英偷偷瞄了一眼双笙,双笙只是怔了一下,然后看似无动于衷的继续吃着饭。单洁英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苍天保佑。”

    这时候,肖更时的手机闹铃响了。肖更时赶紧起身走到卧室打开手机:“喂,于主任啊,是,是,咳,真的是都没办法,能帮就帮一把吧……那我替双笙谢谢你了……账号啊,是3709,4415,8818,926,对……”

    双笙听到肖更时在报林兰医院捐款账户的号码,立刻抬起头冲卧室喊了一声:“不是4415,是4715。”肖更时把头伸出卧室:“什么?”双笙赶紧又重复了一遍:“不是4415,是4715。”肖更时恍然大悟的样子,把头锁了回去:“哦哦,于主任,错了一个数,是4715,不是4415,对,太感谢了,替我向一车间所有工友致谢,谢谢。”

    肖更时挂了电话,满脸高兴的走出来坐到餐桌前:“太好了,于主任组织一车间以前的同事也捐了一笔钱,说这两天整理一下就转给医院。”说完,肖更时看了看双笙,双笙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5

    第二天,肖更时没去厂里,开车来到了质培学校。

    肖更时找到辛老师的办公室,轻轻的敲了敲门。辛老师正在办公室备课,看到肖更时来了赶忙起身:“呦,肖厂长来了,您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双笙在上课呢,我去叫他。”肖更时伸手拦住:“不用不用,我就是来找您的。”“找我?”辛老师有点困惑。

    肖更时示意辛老师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对面:“辛老师,双笙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情绪不稳,我老担心他在学校出什么事儿,今天正好路过,想着来了解点情况,看看在家里我们能做点什么。”辛老师想了想:“双笙这几天还算稳定,没出什么事,就是他跟我申请了每天中午去医院看护妈妈,多少有点耽误时间,有时候下午回来挺晚的,第一节课都赶不上了。”

    肖更时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哦……他每天中午去医院吗?”“对啊,怎么您不知道?”辛老师也开始有点疑惑了。肖更时赶紧打圆场:“哦,咳,之前我跟双笙说过,我再忙也能抽时间去医院看看,不用他操心,这孩子自己放心不下,一定要自己去,想每天都看看妈妈,可能是怕我不同意,就没跟我商量,每天中午偷偷去了,算了,您先别说了,咱知道就行。”辛老师点点头:“嗯,孩子心情可以理解,但确实有点耽误学习。”

    肖更时脑海里飞转着,已经没有了跟辛老师聊天的兴趣,他一边应付着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一边就站起身准备走,刚站起来,肖更时想了想又慢慢的坐了下来,满脸忧郁的说:“哦,辛老师,我还有个事儿要跟你说一下,我前几天收拾床铺,发现双笙枕头底下有本《死亡课》。”辛老师一听,紧张的站起来:“您的意思是……”

    肖更时抬起手示意辛老师坐下:“我也不确定,但反正他最近举止不太正常,毕竟是个孩子,家里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真担心他得了抑郁症,所以麻烦您在学校多费心,发现什么问题,或者不正常的地方,不用过多跟他说,第一时间跟我通个气,咱俩商量着解决。”辛老师点点头:“没问题,我一直对他很关注,有什么事儿我肯定会跟您联系的。”“辛苦您了。”肖更时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辛老师的办公室。

    出了学校大门,肖更时把车开到离学校几百米的地方藏在一个报刊亭后面,抽着烟休息了一阵子。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肖更时看了看表,学校上午的课已经结束了。他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学校大门。

    没多久,双笙的身影走出了学校大门。肖更时看到他出了校门往北走过了一个小十字路口,一招手打了辆出租车。肖更时赶紧发动汽车跟了上去。

    肖更时跟着双笙的出租车走了有七八公里到了伊河路附近,双笙跳下了出租车,从书包里拿出一顶帽子戴上,然后飞奔向马路对面的伊河路城市储蓄银行。

    肖更时缓缓把车停下,远远的看着银行门口。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双笙从银行出来,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肖更时双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双笙远去的背影,他没有发动汽车再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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