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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圆(双重生) 正文 再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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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问罪

    重若千钧的和离书,在攥紧得青筋暴凸的手指松懈一瞬,被几乎揉碎地,轻飘飘地飞落。

    卫陵望着她冷漠、却满是泪水的脸。

    禁不住起身上前,想要给她擦去那些泪,想要将伤心的她搂抱在怀中。

    他的一颗心在撕裂般地绞痛,头疾也在发作。

    想要靠近她,想要碰触她。

    仿若只有那样,才可以减少身心的痛苦。

    但不过一臂之距,就在他颤抖的手,即将碰到她苍白的脸颊时,一只似乎用尽力气的手,径直打落了他。

    “别碰我!”

    那双深藏怨恨的眼眸,在紧盯着他,要他在审罪之下,坦白过往的一切。

    于是,连手都还未完全垂落,他就忙不叠地解释:“不是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可倘若我说了,自己也是重生回来的。”

    “曦珠,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嘴里满是苦涩,喉咙哽痛难咽。

    卫陵知道不可能。

    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从前世,她第一次向他表白。

    深沉醉意的他没有回t应,远望她哭逃进昏暝夜色的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可那时,他分明只是晚了一步。

    “曦珠,我是有私心,所以没有告诉你我也重生的事,可我是真的爱你。”

    “你知不知道,我前世就是爱你的!”

    他急于求证自己的清白,想要她相信他对她的爱意,并非弄虚作假。

    “是卫度!不是他的话,我们不会分开!”

    “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说喜欢我的那一天,我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也是喜欢你的。他就去和娘告状了!”

    泪水的苦咸,顺着微张喘气的唇瓣流入口中。

    在曦珠擡手,擦去脸上的潮湿时,听到了他慌张的辩驳。

    “不是我,我没有想要你嫁给许执的!”

    朦胧的视线中,他的面目是那般阴翳,低声呢喃:“我怎么会想让你嫁给那种人,他又穷又贪图前程,你和他过日子,只会受苦……”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直至湮熄。

    不愿再说贬低那个人的话,仿佛也是在否认曾经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她。

    曾经,她醺红一张笑脸,对他说过:“表哥,我和微明在一起很快乐。”

    那样苦的生活,她竟然是喜欢的。

    喜欢到恨不得立即和许执成婚,搬出公府。

    卫陵的眼睛酸涩难忍,望着榻上拭泪的人。

    想要将那些印入脑海,于深夜的孤灯之下,翻看了数遍从京城而来的书信,说给她听。

    他其实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的喜怒哀乐。

    但都和那个人有关。

    他不想再刺伤她的心。

    只是艰难地张口:“曦珠,那时候我没有及时回应你,我其实很后悔,想要去找你说清楚。我也是喜欢你的。”

    卫陵吞下喉间的痛楚,垂眸苦笑了一声:“你这么好,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有太多事情。

    他身陷动荡囹圄,她也幸福快乐。

    许许多多前世的浮尘过往,他早已模糊,唯有那些与她的事,却镌刻进心里。

    锥心之言,似同流动了数十年的暗河,终于得见天光,奔泻而出。

    “那时我在北疆,很想你。只要空闲下来,满脑子都是你,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但都不能寄回京给你。”

    他将那些曾经一笔一划写成的书信,一字不漏地,都默背给她听。

    将那些被掩埋在前世的秘密,都告诉她。

    想要她知道,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爱她了。

    他一直都是爱她的。

    但曦珠看着他,却想起了在那条漫无黑暗的道路上,另外一个人的流泪倾诉,在说着面前这个人,对她的爱意。

    此刻,两个人的脸交叠。

    他们所说的,并无差别。

    只是她听到了更完整的三年。

    在那三年,一个人在北疆的他,是如何满身的伤痛,思念着她;如何听帐外的风雪,不能将迟到的情意,送去给她。

    正如今生,他独身在北疆时,给她送回的那一封封书信中,所写的一般。

    她却担心他在无情战争中会受伤,怕他不会照顾好自己,会在寒冬中生病。

    更怕他和前世一样,再也不能平安回来。

    “他退婚后,我得知了消息,当时我就想,若是仗打完再回到京城,我一定会娶你。”

    “告诉你,从前我就爱你了。”

    “我只想娶你为妻。”

    随着那道哑声的延续,窗外的光渐渐明晰起来。

    太阳斜照,透过窗子的菱花格,落在困乏的眼上,曦珠阖上了眸,一行泪滚落下来。

    但最后,他并未遵守离去前的承诺,平安回京。

    而后是那段阴阳相隔的黑暗中,麻痹的痛苦里,听到她的抽泣,是对死去的他哭诉。

    是因为他的无能,才会让她遭受那么多的苦难。

    卫陵的手抚摸她柔软的脸腮,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的眼角,将那些温热的泪都抹去。

    鼻尖几乎相抵,气息纠缠之中。

    她听到了他温柔的低声:“是不是傅元晋告诉了你,我也重生的事,还是谁告诉你的?”

    是王颐?

    为了让她回来,他告诉了王颐那些事。

    但是不可能,自从她醒来后,两人根本没有见过面。更不可能有其他人得知。

    只有他自己。

    而他,是绝计不会说出来的。

    她到底是如何知道,只有一个傅元晋。

    卫陵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立即去撕了那个人!

    即便是在今生,即便人已经死了,也要从棺材里拉出来,砍上几刀!

    但此时的他,却用尽了最柔和的语调,想要得知她消失的这七日,所有的行踪。

    在重生的真相暴露之后,无所顾忌。

    纵使她已经回到他的身边,卫陵仍要得知细节。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躬落的头颅,忍不住地前倾,想要去吻她泛红的眼。

    却在刹那,被无情地推开了。

    “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

    她不愿将那个人供出来。

    不堪和愤怒,充斥在闷痛的心中。

    泪水坠落而下,沁透了衣料。曦珠伸手,一把推开凑过来的胸膛,擡头怒视着眼前人。

    “我说了别碰我!”

    从一开始和他在一起,她时常想起前世的过往,觉得与他的婚礼,是一场幻梦。

    但随着一天天过去,便如此时,他的有意诱导,她开始觉得一切都在改变了。现在,是全新的一世。

    可是,原来他知道所有。

    在归来的路途中,她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将前世与傅元晋之间,那些不堪的过往告知,得到宽慰和不在意之后。

    而她以为成婚的那个人,却劝说她,让她和眼前这个人,好好过日子。

    何其荒唐!

    卫陵竟被那推拒的力道,给后退了一步,在以为坦白之后的愣怔间,看到了再次怒目而视的她。

    “你爱我,就不该欺骗我!”

    “是不是我没发现,你就打算演上一辈子骗我!”

    她的审问并未结束,仍在继续。

    卫陵也立即反驳道:“怎么是演的?”

    “我一直都爱你,也一直想要娶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满口是爱的说辞,在一句句地驳倒她的疑问,想要她信服他。

    “是,我骗了你娶你,可我是爱你的。”

    “你那时病重,搬回了春月庭养病,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连你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的声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可是后来,他等到的,是哀恸的乐声,以及连绵的痛哭。

    整整七日之后,是彻底的沉寂。

    他被遗弃在了这个地方。

    而后在不知岁月的,焚火的绝望中,再次感受到她的气息。

    “我没有想到会有重生这样的事,当时我回来时,不敢相信是真的。可听说了你来看我之后,就生病了,我就知道,我一定是真地回到了过去。”

    “我知道的,你也一定回来了。”

    “你是因为我,才会病倒的。”

    若非她也是重生的,他只会以为面对的这一切,都是虚假。

    因她是真实的,他才会相信自己的重生。

    即便之前为鬼十年。

    刚重生回来时,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她真相,让她不要再操心他家的将来。

    但几日几夜的思虑折磨过后,他终究抵挡不住私心的侵蚀。

    那是他在梦中,才能渴求到的。

    光是幻想与她的以后,足够让他亢奋到失常抽搐。

    终于在那个初秋的雨夜,他前往法兴寺去找她,想要续上前世断掉的缘分。

    “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一定是想让我和你重新在一起的。”

    卫陵已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眼前不由湿润,双膝弯落,跪在了榻下的脚踏上,小心翼翼地去碰曦珠在薄毯上的手,而后放在掌心中,想要捂热她的冰凉。

    在低处,他微仰下颌地,望着窗前明光中,眼圈通红的她。

    “曦珠,我们不和离,好不好?我错了,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要打要骂都可以。”

    他高阔的身躯,遮挡住背后地上的和离书。

    好似那样就不存在了,两人的隔阂便消失了。

    他又忽地想起来,扯动唇角,赶紧对她笑道:“对了,快了快了。等京城的事结束,我们就回家,不在京城了!”

    “到时我陪你一起回家去,好不好?以后我们就住在津州。”

    但他的悲哀请求,并没有得到允许。

    她冰冷的语调,再次响起。

    “倘若我知晓你也与我一样,有了重来t的机会,我绝不会和你在一起,难道看我被你玩弄,你会觉得高兴吗?”

    她知道一个陷入情.欲、却不自知的人,是如何的丑态。

    每一日,她的惶恐,他都看在眼里。

    每一次,她小心袒露的前世,他全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更多,所以从不会问她从哪里得知的机密。只把她当作一个傻子,哄得她欣喜,以为他许诺的回家将要实现。

    现在,又想如此轻易地,要得到她的原谅。

    曦珠垂眼,望着榻下与回忆里截然不同的人,前世向来骄矜的他,不会如此低微。

    弯落脊背,扬起一双连日疲累的漆黑眼眸望她,连语调都卑微。

    仿若,那个连她都要遗忘的自己。

    此时,就像有一面镜子,横立在两人之间,让她再次见到了过去,那个真正十五岁的自己。

    祈盼那个十七岁的他,能多看她一眼。

    哪怕是偶遇,她都能为了短暂的一刻,兴奋地整夜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想着他离去前的笑。

    挥手对她说:“表妹,那我先走了。”

    她总是难过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毫不留恋地,不会多看看她。

    如今的他,不该是这样的姿态。

    那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愧疚,他是为了补偿她,才会这样的大度宽容,就像是峡州的那些事,都不曾发生过。

    曦珠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她甚至低下头,擡手捧起他的脸,声音极轻地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会这样,你不该这样才是。”

    轻得卫陵都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迷惘的视线里,她的声音轻若飞絮,又问他:“卫陵,你是真的爱我吗?”

    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就见他赶忙点头。

    “我爱你。”

    “曦珠,我爱你。”

    一字一句,从曦珠如刃割破的口中说出。

    “你说你爱我,但你非我不可吗?难道不是因为前世,我委身傅元晋,换取你家人的平安,才会有所谓的爱,一定要对我好,补偿我吗?”

    她的目光沉寂到巍然不动,便连泪光都凝固。

    “从你放手,愿意我嫁给许执之后,你敢说你对我的感情里,没有补偿吗?”

    “除非你还要继续骗我。”

    沉默,甚至不等他的反应。

    头晕目眩之中,曦珠已然攥住了他单薄的衣襟,几近崩溃地喊道:“我不稀罕你的愧疚!你是在施舍我吗!”

    她从不后悔前世的付出。

    可倘若卫陵是为了那些,因为愧疚才会娶她,想对她好,才真的可笑!

    一瞬觉得浑身无力,她回想起这三年,两人所有的事,如坠冰窟。

    为什么要骗她?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是的,我不是……施舍。”

    从来都不是。

    他承认对她是有愧疚,因她对他家人的付出。

    可是想和她在一起,只是因为爱她。

    想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是自己。

    “曦珠,我是爱你的,从来想娶的人,只有你。你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蓦地,惊惶的自辩清白变得哑然。

    卫陵看到了她漠然无情的眼神,就如前世的那个夜晚,他看她时。

    “卫陵,你的爱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吗?难道没有你的爱,我会活不下去吗?”

    在他的前襟被她松开时,迎面砸下这样一句话。

    “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泪水从酸胀的眼中滑落,曦珠平静地说。

    卫陵全然懵住,在茫然的无措中,接着看到她下榻,弯腰捡起了那张被揉皱的和离书,递到了他的面前。

    “表哥,你签了它,让我走吧。”

    这回,换成了她的低声请求。

    “便当我要你给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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