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傅杳杳的求生欲。气愤是一时的,茍命是一世的。骨气能让她活下去吗?不能!
只要我跪得快,死就追不上我。
百里貅修理她的想法倒还真被她这一跪跪没了,神情复杂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一撩衣摆,不急不缓在她那架摇摇椅上坐下。傅杳杳瞅了瞅,看他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架势,问道:“魔尊大人,你怎么又来了?”
没事老往我这跑干啥!
百里貅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本尊的魔殿,本尊还来不得了?”
傅杳杳趁势从地上站起来:“不是,我这儿这几天不是臭嘛,我是怕臭到魔尊大人。”
百里貅环视四周。
之前精致清幽花木蓬勃的的庭院眼下乱糟糟的,四处堆着粪堆,美感尽失,他皱起眉:“看着是很臭。”
傅杳杳奇怪极了。
什么叫看着臭啊?这东西不应该是闻着臭吗?她就算用灵力封住嗅觉都快受不了了,这魔头怎么看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不会是被囚禁的那三百年在洞中臭习惯了吧?
百里貅不耐烦道:“看着本尊做什么?做你自己的事去。”
懂了,大魔头这是来监工了!他一定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用心培育仙草!
思及此,傅杳杳干得更卖力了,把草料加进桶里混着粪便开始搅拌,手臂就差没抡成圈,院中一时臭气熏天。
偷偷看一眼大魔头的反应,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她的卖力,反而对她那张摇摇椅产生了兴趣。
百里貅的确觉得身下这张椅子有点意思。竟会前后上下摇晃,晃动的弧度还刚好在舒适范围内。他起先只是坐着,而后便和衣躺了下去。
这小废物修炼不积极,倒是挺会享受。
他自出生便与世隔绝,三百多年,那块小小的山洞就是他全部的活动范围。起先还对外面那个世界很好奇,喜欢看洞前盛开的花,摇摆的草。喜欢看蜂蝶嬉戏,蚂蚱虫鸣,看岩壁缝隙中那方湛蓝的天空。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少年,看什么都觉得很有意思。
可是三百年真的太长了。
长到世间万物都在他心中死去。
所以百里貅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没意思,除了杀人,万事万物都提不起他半分兴趣。只有这个来历古怪的少女,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生出好奇之心。她这个人很有意思,连她身边的东西都很有意思。
要是傅杳杳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一定会说:还是世面见得太少了。
谁能想到,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堂堂魔尊,连摇摇椅都没见过呢!
但是你能不能别太沉迷摇摇椅,倒是看看我工作有多努力呀!在傅杳杳炯炯有神的期待眼神中,百里貅意有所感,终于舍得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了。
傅杳杳立刻朝他露出一个比朝阳还灿烂的笑容。
百里貅懒洋洋闭上眼,接着一道神识轻而易举穿过她的修为屏障,再一次进入她的识海。
傅杳杳卖力搅拌的手臂一滞,脸上的笑顿时比哭还难看。但修为差别实在过大,压根不能将他驱逐出去,只能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往识海深处走去。
好在这一次她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只是识海里多了一个人,感觉怪怪的,她忍不住问:“魔尊大人,你不是说不喜欢这里吗?”
百里貅刚踏进这片草长莺飞花木扶苏的地方,本来淡淡的表情猛然变得难看,连语气都暴躁起来:“为何如此臭?”
傅杳杳:“……?”
进入识海,共享五感,见她所见,闻她所闻。
合着这大魔头此前不是被臭习惯了,是压根没闻到啊!他鼻子不会有问题吧?傅杳杳怪委屈的:“我刚才就说了啊,我这里很臭的。”
百里貅脸色漆黑,深吸一口气,吸完感觉更臭了!躺在摇摇椅上闭眼享受的本体猛一睁眼,十分暴躁地朝傅杳杳挥去一道灵力。
那灵力总算是彻底封住她的嗅觉隔绝了臭味,他不争气看着像小狗一样四下闻味儿的傅杳杳:“好歹也有金丹期修为,竟连嗅觉都封不住,废物!”
傅杳杳:“……”
说话就说话,骂人做什么!臭的是我自己又不是你,谁让你非要去我识海的!
她心中不开心,识海便随之变化,花没那么艳了,草没那么绿了,天空也没那么蓝了,整片花海都显得蔫巴巴的,连小兔子都不见了!
百里貅冷声道:“本尊命令你立刻开心起来!”
傅杳杳:?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花海越蔫,连天空都不再明亮。百里貅袖下手指一招,掌中骤然凝聚一团黑气,和她曾在梦中见过的折磨他的黑气一模一样。只是如今这黑气在他掌中显得听话极了,一团犹如细小的闪电,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能量。
傅杳杳听到他说:“再不开心,本尊就毁了你这片识海。”
这不就是要让她魂飞魄散的意思!
傅杳杳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努力回想曾经让她开心的事情。呜呜呜她种的瓜可甜可甜了,听县老爷说都被运到宫里进奉给人间的皇帝了。镇上那个教书先生可温柔可好看了,他穿着青衫站在竹窗边读诗的的样子可迷人了。
百里貅:“……”
共享五感,对她的情绪感知更为明显。他生来就是野兽,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当一个人。他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居然能有这么多种这么复杂的情绪!
百里貅神情几经变换,终是将手中那团毁天灭地的能量体收了回去,不耐烦问:“如何才能开心起来?”
傅杳杳抽抽搭搭的:“做、做饭吃吧。”
他拂袖席地而坐:“去,给你一炷香时间。”
傅杳杳看他坐在花草丛中不像是要搞死她的样子,把手中的搅屎棍一扔,奔向炊事区开始做饭。她惯是会调节情绪,见百里貅不打算杀她,心中便轻松起来,等备完菜,方才那点郁闷也抛之云烟了。
百里貅看着眼前又生动起来的花海,拎过一只兔子,掌心缓缓拂过它舒软的背脊。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死气沉沉,而她眼中的世界却是活的,当他通过她感受到这股蓬勃生机,觉得怪异又好奇。
他看了一眼灶台那边做饭做得不亦乐乎的少女,懒洋洋地躺进花海里。
傅杳杳动作很快,给自己和星垣做了一份炒饭,一份甜品香露。出锅的时候往摇摇椅上看了看,大魔头的本体和神识都睡着,她试探着问:“魔尊大人,你吃吗?”
百里貅嫌弃地瞅了她一眼:“本尊早已辟谷。”
一句话又把辟谷了还要每天吃三顿的傅杳杳嘲讽了一番。
不吃就不吃,瞧把你能的!
傅杳杳朝星垣招招手,两人便端着自己的小碗走到水池边的案桌坐下,桌上白瓷瓶里插了一枝凌纱花。罐罐的盘子里也已经摆好了一条紫冰鱼,傅杳杳斟上两杯自酿的花饮,端杯和星垣碰一碰:“吃饭啦!”
清香花酿入口,花蜜好似舌尖流连。识海中的百里貅睁开眼,下意识舔了一下唇齿。
这是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种味道?
并不讨厌,大约是甜吧。
傅杳杳吃饱喝足,擡头看看天上的红月,她同黑市的商人约好了,今日要去取给星垣量身定做的防身衣裙,还要再买一些灵土回来。
她走到摇摇椅跟前,老实巴交地说:“魔尊大人,我要出去一趟。”
百里貅没睁眼,只淡淡应了一声。
傅杳杳:“您可不可以把您的神识收回去呢?”
百里貅直接不理她了。
傅杳杳等了半天,认命一叹气,带着星垣出门了。
识海里躺着大魔头,她出去都不敢跟肖阿四打招呼,万一魔头误会她勾结魔修多不好。一路直奔刹日巷,与她约好的黑市商人已经等在那里。星垣修为低下,体能比凡人还不如,傅杳杳给她订做的法宝堆的全是防御属性。
星垣正试着衣服,突然对傅杳杳道:“有危险!”
妖人对情绪感知格外敏锐,眼前这商人起先还掩藏着,慢慢露出本性,星垣第一时间便察觉到恶意。她话音刚落,那商人一把抓过傅杳杳正要付出去的金子,身形化作一只巨大的蝙蝠消失在巷中。
巷头出现一行人,为首的那人身材矮瘦,满身法宝,目光阴鸷。
傅杳杳一眼就认出来,是当时要买星垣的那个男人!星垣也认出那人,吓得耳朵都弹出来了,紧紧拽住傅杳杳的衣角。
矮瘦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阴狠盯着她:“真是让我好等啊。敢从我手里截货的,你是第一个。”
巷首巷尾都被围住,这些魔修看上去个个凶残,傅杳杳说话声音都在抖:“我、我是奉魔尊之命!你要是敢动我,魔尊不会饶过你的!”
男人冷笑一声,右手一伸,手中便出现一把鹰钩。那钩子泛着阴冷的光,是他最为得意的武器,杀人时钩子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从身体里钩出来,“狐假虎威的东西,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魔尊的小情人?哈哈哈哈哈!笑话一个罢了。”
他说完,手臂往前一掷,鹰钩便直直朝傅杳杳飞来。这一招蕴含了金丹期的全部修为,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刺耳声。傅杳杳慌忙调动灵力去挡,但那鹰钩瞬间便穿破她布下的屏障,直逼她面门。
她甚至闻到了那钩子上浓郁的铁锈血腥味。
傅杳杳下意识用双手挡在眼前,双臂突然涌出大团黑气。
那黑气仿佛游龙在她手臂间游走,带起电闪雷鸣般的能量。双手失去控制,傅杳杳被操控着一把捏住近在咫尺的鹰钩,下一刻,那钩子便在她手中化作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