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仙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袁诗她接触过,本人说话温温柔柔的,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她旁边的楚海没说话,只兴奋地东看西看,身上那股烧纸的味道就连满场的烧烤味都掩盖不住。
一般人被邪祟附身,煞气入体由眼溢出,是很容易被修持之人看出来的。但白仙仙却丝毫没在这两人身上看到半分煞气,这不仅仅是附身那么简单。
很大可能,这两具身体被眼前这两只来路不明的脏东西占据了,而袁诗和楚海的魂魄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如果现在把这两只邪祟从身体内打出去,袁诗和楚海的魂魄不一定能回来。
她注意到袁诗说的是“也”。
陈凛手指动了动,白仙仙一把握住他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努力朝袁诗挤出一个笑来:“你们那里也很热闹吗?”
楚海终于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眼珠子滴溜溜转到她身上,咧着嘴缓慢地说:“是啊,我们那也很热闹,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啊?”
白仙仙保持微笑:“好啊,你们带我们去。”
楚海迟疑了一下,很缓慢地摇头:“可是我还想在这里玩——”
白仙仙说:“你带我们过去了,就可以再带两个你们的朋友一起回来玩,不是更好吗?”
旁边的袁诗连连点头,尖细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更刺耳:“她说得对她说得对。”
于是两人转过身,一道朝外走去。走了两步,见白仙仙还站在原地,招着手幽幽笑道:“来啊——”
白仙仙看了陈凛一眼,深提一口气:“走吧。”她下意识摸了下肩,想起六灵剑放在房间,又有些担心:“法剑没带,怎么办?”
陈凛低声说:“没关系。”
身后传来夏树的喊声:“诶,你们去哪啊?那不是楚医生和袁医生吗,你们四个去搓麻将啊?”
小罗怼她:“情侣都跟情侣玩,你不懂!”
白仙仙回头朝她们挥了下手。
夏树也跟她挥挥,等他们走出去才奇怪地跟小罗说:“仙仙怎么笑得跟哭一样啊?”
……
离开农家乐,吵闹在身后远去,夜晚的山林透出岿然不动的静谧,楚海和袁诗在前面慢腾腾走着,看得久了,就能看出他们四肢不协调的僵硬。
像是刚刚掌控这具身体还不习惯,走着走着就出现同手同脚的情况。好几次差点绊倒,又自顾咯咯笑着站起身来。
白仙仙鸡皮疙瘩掉了一路。
不由得想起之前被两位长老赶去乱葬岗的场景,这么一比较,现在可比乱葬岗可怕多了。毕竟眼前就有两个活生生的鬼啊!
夜色深得连月光都没有,白仙仙一路走一路抖,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渐渐能看清四周的轮廓,树林交叉生长,无声的枝干像伸展的鬼爪,风一吹过,张牙舞爪地挥舞起来。
白仙仙简直吓得腿软。
陈凛扶了她一下,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唇角微微绷起来,然后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腕特别细,他半只手掌就握住了。等白仙仙转头看来的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直视前方,但手掌却使力把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白仙仙吸了下鼻子,慢慢抬手拽住他袖子,贴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行走在黑暗静谧的山林中,除了脚步踩在落叶上的簌簌声,什么也听不到。约莫走了一个小时,前头两只鬼的动作慢了下来。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后钻了出来,投下幽幽的光,袁诗转头朝他们招招手,月光照在她脸上,惨白惨白的:“来啊,来玩啊——”
白仙仙吞了下口水,歪头看陈凛的反映。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黑黝黝的,冷漠地看着前方某处。
空气里烧纸的味道变得浓郁起来,她顺着陈凛的视线看过去,除了在空中胡乱飞舞的枯叶,什么也看不见。
袁诗和楚海已经继续一晃一步地朝前走去,白仙仙咬了咬牙,松开拽住他袖子的那只手,结印念道:“平心凝神,聚灵尔耳,万汇灵根,以开天目!”
刚念完,还没来得及抬眼,陈凛突然转过身,宽大的手掌挡在了她眼睛上。
手掌温热的气息覆上她眼睛,白仙仙听到他说:“别看。”
她一愣一愣的。
陈凛低声说:“把眼睛闭上,在这里等我。”
白仙仙呼吸都慢了下来,眼睛也不自觉地紧紧闭上。陈凛扶住她胳膊把她拉到旁边那棵树后面,等她背靠树干坐下来,才将手掌从她眼前拿开。
看她闭着眼,睫毛都在拼命抖的样子,他手指紧了紧,抬手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别怕,我很快回来。”
白仙仙鼻尖发出一个颤巍巍的“嗯”。
他站起身,大步朝前走去。
白仙仙听见脚步声渐渐离开,下意识就想睁眼。但想起他的交代,又紧紧闭上。他都让她别看,现场一定很可怕,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可是闭眼的世界也好可怕啊,什么都看不到,她简直控制不住脑补的恐怖画面。
到底是未知的脑补可怕,还是现实的画面更可怕呢?
当眼睛看不见时,其他感官就变得分外敏锐。白仙仙循着陈凛的脚步声听去,簌簌叶声之后,传来凄凄幽幽的杂乱声音,像有很多双脚走来走去,有人哭有人笑,又被山风吹散。
她顿时脑补了一副群鬼乱舞图。
附身袁诗的邪祟说他们这里也很热闹,该不会是什么阴间聚会吧?
还有那股浓郁的烧纸味,很显然是阳间有人烧纸祭奠才会出现的味道。白仙仙闭着眼胡思乱想,突然想到什么,下意识就睁开了眼。
她飞快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日历。
今天是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
寒衣节又叫冥阴节、鬼头日、烧衣节等,是阳间活人给亡魂送寒衣的日子。到这一天,人们会用剪纸做冥衣,于夜幕之后烧给亡魂,亡魂就能收到阳间烧来的新衣服。
难怪楚海和袁诗身上有烧纸钱的味道,鬼魂穿了烧来的衣服,可不就是满身烧纸味!
这两人很可能是误入了亡魂聚集收衣之处,寻常人哪扛得住这么多亡魂阴气,被迷了意识,连魂都丢了。
听着身后不远处的响动,白仙仙虽然怕,但心里更像有蚂蚁爬似的。
有时候好奇心会比恐惧更让人难以忍耐。
她忍了又忍,不知道陈凛进展到哪一步了,又担心又好奇,终究还是没忍住,慢慢转过身双手抱着树朝前看去。
好家伙,这一眼差点没把她带走。
阴气密布的树林里,无数只鬼魂挤在一起,像在炫耀自己的新衣服,面如金纸的脸上都是渗人笑意。除了鬼魂,还有这山中精怪邪祟,游魂野鬼,被这片阴气吸引过来,穿梭其间,简直像大型阴间蹦迪现场。
而就在亡魂之中,袁诗和楚海表情木讷地坐在中间,神智全无,正动作迟钝地一把一把把地上腐烂的树叶泥土往嘴里塞。
正是他们丢在此处的生魂。
陈凛跟着上他们身的那两只邪祟走过去,其他孤魂野鬼也注意到他,凄凄笑着往他身边凑来。陈凛没理,径直走到袁诗和楚海的生魂旁边,蹲下身后,手指结了一个印,低声念道:“中天紫薇,照耀金庭,聚魂固魄,灵台清明。”
话落,手指在两人的额头上按了一下。
袁诗和楚海往嘴里塞腐叶的动作停下来,眼里也渐渐有了理智,但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
直到看见自己的身体就在不远处朝自己笑,两人顿时炸毛,神智全部回归,看清四周情形,袁诗顿时就要尖叫,陈凛一手捏住一人的肩膀,将他们直直从地上带了起来,低声说:“不要叫,跟我走。”
两人惊恐到了极致,但也认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医院那个停尸房的小哥。楚海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袁诗的嘴,跟在陈凛身后朝他们的身体走去。
群鬼乱舞,阴气四溢,直往他们身边凑,袁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死死咬着舌头才没叫出来。
陈凛走到两人身体身后,咬破食指,分别在两人的身体上画了一道血符,然后猛地一拍,两只占据人体的邪祟就惨叫着被拍了出去。
叫声打破了亡魂们的狂欢,所有邪祟都停下动作,脑袋笔直地扭了一个圈,朝他们看过来。
陈凛将身后袁诗和楚海的生魂往各自身体里一推,低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
他念的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的净身神咒,可令身部诸神归位,魂魄安稳。袁诗和楚海只觉身体一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只是刚被邪祟附了身,两人顿觉全身疲软酸痛,站立不住。林中所有的孤魂野鬼精怪邪祟都朝他们靠来,陈凛拉着两人退了几步,抬手在空中虚画灵符,符成灵现,邪祟顿时被镇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陈凛转过身,一手扶住一人胳膊:“走。”
刚进了没几步,前方突然传来白仙仙的喊声:“陈凛小心!”
与此同时,侧后方一道厉风刮来,直直袭向他的脖颈处。陈凛将两人往前一推,袁诗和楚海都摔倒在地。
他侧身避过袭击,余光瞟见一道黄色的影子速度极快的调转方向又朝他扑来。
是一只黄皮子。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民间有拜黄仙的,称它一声仙,其实不过是修炼成精的精怪罢了。
陈凛纵步一跃,胳膊肘往前一挡,反手一把掐住了黄皮子的脖子,狠狠朝地上一砸。手中黄皮子顿时被砸了个眼冒金星,呜咽一声,四只腿连连飞蹬想逃。
陈凛面无表情,死掐着它脖子不放,冷声道:“我与你无仇,你却妄图害我,放你归山,依你黄门作风,势必报复。”
那黄皮子更大声的惨叫起来,应该是还未修成人形,不能口吐人言,只是四只爪爪不再蹬了,两只前爪做出一个作揖的姿势,连连朝他跪拜。
陈凛手中力道松了松,垂着眼皮淡淡道:“我放你一命,你若违背承诺,修炼必断于此。”
黄皮子不停地点头作揖。
陈凛这才松开手,那黄皮子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一瘸一拐地跑了。
倒在地上的袁诗和楚海完全没想到平日医院里默默无闻的停尸房小哥居然是这样一位大佬,嘴巴长得已经快塞进一个拳头了。
正震惊着,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是白仙仙急匆匆跑过来了,直奔陈凛面前,一把拉过他手腕:“有没有被咬伤?”
陈凛眼里的冷厉尽数褪去,又变回往日在她面前温和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白仙仙松了口气,看了看身后被灵符镇住的无数邪祟,为难道:“不能就这么把它们放在这,万一再有人勿入就坏了。”
她看了眼陈凛咬破的手指,一副征求他同意的语气:“反正你都咬破了,借我用一下哈?”
陈凛:“……嗯。”
白仙仙拿过他手指,用他指尖冒出的血在自己掌心画了一道灵符。
他指尖软软的,在她掌心画来画去,她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痒麻了。陈凛也是一副僵滞的表情,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白仙仙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走神,不然这可能会是她第一次失败的画符经历了。
符成,她松开陈凛的手指,双手结天师印,上禀天庭,下告阴司,符印即成,要不了多久就会有阴差过来处理了。
解决完,白仙仙这才走过去把还处于震惊状的袁诗扶起来,无语地问她:“你们谈个恋爱怎么往这种地方跑?”
袁诗直愣愣看着她,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而旁边被陈凛扶起来的楚海终于喊出恢复意识以来的第一句话:“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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