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记录是真的多,刘老师说“有一屋”一点也没夸大,是真的有一屋。
有人领着宋成进了屋,说了下整理工作记录的注意事项,“记得按照年份摆好,最后放在柜子里。”
临走时又警告说,“整理的时候小心点,弄坏了记你大过。”
宋成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整理的。”
那人笑而不语。
离开后转头对自己的同事说,“没想到真有这么傻的人,竟然主动整理这些东西,一整个屋子呢,不知道要整理到何年何月。”
同事却说,“临走前整理完不就得了。”这些资料又老又旧,谁也没功夫细细看,“他要是整理好了,省的我们费功夫看了。”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宋成。
宋成听到后只是笑了下,便着手整理起来。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从离的最近的资料开始看起。
他全神贯注地翻看着工作记录,从一本,到两本,再到三本,他逐渐摸清了工作记录的重点和要点。
宋成专注的时候,工作效率很高,不一会儿,手边的一摞资料就看完了。
他没有接着看下一摞,而是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和笔,记录自己记在脑子里的东西,这些东西看起来很琐碎,但包含着很丰富的信息。
有了第一摞的基础,接下来宋成看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几秒时间就扫完一页。
他现在有点明白于得峰跟他说的记录的逻辑是怎么回事了。
逻辑其实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尤其是在这种工作会议里,火候不到的人只关注到了条理是否清晰,但这个只是第一层,而逻辑起码在三层。
虽然这些资料很老很旧,但上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反复推敲的,给宋成很大的养分。
如果说宋成看报纸的那段时间是在门口徘徊,那现在,宋成毫无疑问是找到了入口。
从0到1,不是每个人都能跨越的。
像是郭秘书,虽然是成熟的秘书,摸清楚了写稿子的套路,但遣词造句方面,欠火候。
至于怎么到一个合适的火候,方法之一得看别人精心雕琢的稿子或文章。
这还只是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还要吃透上面的精神,这就得看综合素质了,很多人止步于此,因为领会不到核心精神和核心意思。
至于更高层次的,便是写领导的稿子,毕竟这稿子是给领导写的。
拿于得峰举例,他能坐稳秘书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摸清楚了吴厂长的语言习惯、看重的方面,喜欢的工作方法等等,于得峰对于这些反复琢磨和思考,不然他写的东西怎么能得到吴厂长认可。
宋成现在还没到那么高的境界,只是稍微明白了怎么记东西而已。
他越看越入迷,整个人沉浸在工作笔记里,就连因为坐的时间长了腿没知觉都没有察觉。
不过在去够下一摞资料的时候,不小心弯了下腿,才发现自己的腿好麻好酸,稍微一动就要表情不受控制。
宋成不想因为腿酸耽误自己继续看资料,便强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
他用舌头顶着腮帮子,一手扶着自己的腿,努力让这种麻意消退。
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感受到完整的腿的存在了。
宋成抹了一把嘴,继续开始看,不过有腿麻的前车之鉴,他坐一会儿就起来走走,但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会议记录本。
这些工作会议,很多都是成系统的,比如农业工作的前期、中期和后期所进行的决策,所作出的指示,全都有迹可循。
如果聂二林在的话,肯定会两眼冒光。
聂二林一开始写稿子一般,只能达到语句通顺的程度,但后来在一位老秘书的提点下,才知道了写稿子的套路。
毕竟一个人摸索很难,有人带着总归是简单一点,聚焦一些。
老秘书告诉聂二林,写稿子写材料要多看多想,换句话说,是多调研多思考,所以才说聂二林看到这些资料会两眼冒光。
这可是现成的调研材料。
只可惜,大家都觉得这项工作费时间费精力,纷纷选择去运作关系,去结交朋友。
而宋成过来整理资料,确实如他所讲的,想要学习怎么记笔记。
思不出其位,换言之,则是素位而行。
宋成已经不能在用之前的思考方式行事了,环境变了,位置变了,关系变了,心态自然也会跟着变化,如果不能及时变化,那就会出局,会淘汰,会混的比原来更惨。
“田宏的名字?”
宋成眼神微妙的看着记录本上的这个名字。
他放慢阅读速度,细细品味完,嘴角不受控制的勾了勾。
这是关于一次粮食问题的工作会议,看时间,应该是田宏刚当上副主任。
这次会议举办的很隆重,没错,就是隆重,因为从记录本上发现,出席人员足足三行,各公社书记都与会了。
作为会议的重要领导,田宏发表了一些关于粮食问题的看法。
首先是重要性,从国防安全,经济发展,人民健康等几个方面展开了论述,大概因为田宏第一次在这种会议上讲话,从记录的内容来看,逻辑上没有很到位,详略上也没有很得体。然后讲了一下现在粮食生产存在的问题,接着让各公社书记发表自己的看法,最后提出了针对当前粮食生产存在问题的几项对策。
这些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有问题的是——
宋成指着一处地方,那是田宏回答一位公社书记问题的话。
这位公社书记说他所在的地方,经常发生洪涝,严重影响粮食产量,所以想修个水坝防洪。
因为是粮食问题的工作会议,所以公社书记就提了一嘴,按理说,这种事得跟水利局交涉。
但问都问了,田宏也就作答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田宏说——这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事情是粮食生产,是提高粮食产量。
不知道当时谁做的会议记录,把这句“这不是重要的事情”也给记上了。
宋成默念着这句话。
这个时间,这个公社书记在的地方,他隐隐记得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水涝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