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从疟疫说起二更合一
四目相对,裴晏先是语塞,片刻才道:“宁珏心性纯直,却也粗莽冲动,他平生最厌欺瞒,若知你得他信任多有利用之意,只怕最后不好收场。”
姜离眨了眨眼,“难道事到如今,我还会想着好好收场吗?”
见裴晏欲言又止,她复转身朝外走,“你我都明白,这许多事都难善了。”
当年的案子太大,死的人太多,皇太孙李翊更是景德帝心头难愈之疮疤,要为广安伯府平反,不仅要费力揪出幕后真凶,更要撕开景德帝的疮疤,让他承认当年杀错了人、断错了案,这其中每一步都难如登天,更莫要说,她连这薛家大小姐的身份都是假借的,又哪有余地能求个好好收场呢?
裴晏跟上来,默了默道:“若能查清白敬之和肃王与旧事之瓜葛,为广安伯翻案便指日可待,平反之后你有何打算?可愿表明身份?你为雪冤而来,即便有冒名之行,也并非不能体谅,更何况,你还帮太子妃了了心愿,此恩可抵万千。”
夜如泼墨,姜离看着漭漭天穹,眼底少见地浮起了两分空茫,“表明身份又能如何?我一个没有来处之人,广安伯府满门被诛,我在长安也是无家可归,怀夕一直想回江湖中去,我也不愿受这世家贵胄诸多拘束,自也不会久留长安。”
四周万籁俱寂,长长的甬道里只有二人的脚步轻响,裴晏像想了许久,道:“长安还有这样多故人,便没有让你留恋的理由吗?”
姜离唇角轻抿着,也沉思了片刻,吁出口气道,“说这么远的事做什么?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把宁珏救出来,于情于理他都是无辜的。明日我要入宫给陛下看诊,晚些时候再去白府帮岳柏恩,你说的那位肃王府旧人若是到了,有何消息务必知会我一声。”
姜离说着步伐快起来,“我先回府,你不必送了。”
裴晏落后她半步,虽未答话,还是一路将她送出了衙门,眼见她主仆二人往顺义门去,裴晏又在森严门楣下站了片刻方才返回-
一路无话,待至薛府,姜离略作思忖还是往前院来寻薛琦。
见了面,姜离说完今日前后因果,薛琦猛地从敞椅上站了起来,“这么说来……有可能真是宁珏干的?!”
姜离摇头,“虽看似找到了宁珏的‘杀人动机’,但那莲星姑娘之死的许多细节还不明,大理寺应该会继续查,女儿来禀告父亲是想让父亲有个准备,龚侍郎今夜已去面圣,朝野内外许多人都在关注这案子,宁珏的处境十分危险,虽说宁家和薛氏有些不睦,但宁珏若被冤枉,势必牵累东宫,想来太子殿下也不会高兴。”
薛琦缓缓坐下,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在理,若在东宫之内,我们两家没什么好话可说,但如今肃王虎视眈眈,我们两家得一致对外才好。”
他沉吟片刻,“很好,你做的很对,父亲知道了,父亲这就送消息入东宫……哦不,只怕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你去歇下吧,父亲想法子。”
姜离颔首,临走之前薛琦又道:“你姑姑这两日还算安稳,你明日去给她请个平安脉,她如今就信任你了,其他人说的再好她都心有惴惴,泠儿,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比给你姑姑安胎更要紧了。”
姜离忙道:“女儿明白,明日要给陛下复诊,复诊之后女儿便去东宫给姑姑请脉,父亲尽管放心。”-
回了盈月楼,姜离沐浴更衣完行至书案旁,铺开白宣,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上了十来个名字,末了放下紫毫笔,只盯着满纸名姓看。
怀夕梳洗完跟过来,便见裴晏、宁珏、白敬之等人的名讳皆在其上。
裴晏之上是景德帝,宁珏旁侧有宁家和太子众人,白敬之旁侧则是肃王和段国公府一脉,娟秀的名字相连,似一张无形的大网,长安城皇亲世家皆网罗其中。
怀夕道:“姑娘还在想宁公子的事,姑娘坚信宁公子是被冤枉?”
姜离仍然盯着这份名录,“其实我与宁珏并无旧交,当年也只知宁家有这么一位小公子,如今回长安几月,若没有裴晏,我大抵也吃不准他是否真被冤枉。如今更怪异的,乃是他好端端碰上了两桩命案,今夜他说或许有人害他,那我便只能想到肃王——”
怀夕歪着脑袋分析道:“肃王与太子斗的越来越烈了,若没了宁珏,宁家必受牵连,也绝了后,太子虽不会被直接拖累,却也少了一份助力,最开心的定是肃王无疑,道理是这样,那姑娘在怀疑什么?”
姜离道:“我只觉这个局有些古怪,倘若莲星之死乃是肃王安排,那何必在白敬之死后才揭发?谋害莲星的罪证若是确凿,也一样能定宁珏之罪。”
“或许是觉得莲星的分量不够?她本已病入膏肓,若说宁公子只是逼供时用毒失了手,想来也难定下死罪吧?”
姜离眯起眸子,“宁珏查冯家时遇到了莲星,莲星病入膏肓,又请了白敬之看诊,白敬之遇害之时宁珏刚好在白府,真若连环一般……若肃王早设好此局,那便要在宁珏第一次见莲星之后便准备动手,可无论是莲星死的那日,还是白敬之遇害的情形,都不像是简简单单的外人出手嫁祸——”
怀夕不甚明白,“但莲星确是中毒而亡。”
姜离也知道莲星之死有异,但如今细想宁珏这连环之祸,她只觉这前前后后皆笼了层迷雾,颇有些看不真切。
“罢了,等裴晏的消息吧。”
姜离末了一叹,先与怀夕歇了下-
翌日是给景德帝的复诊日,姜离于午时过半入宫,到太极殿时,景德帝黑沉着脸,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里外侍从皆静若寒蝉。
姜离给景德帝诊脉之时也悬着一颗心,幸而连日用药,景德帝的病情已是稳定,姜离为他施针,换了新方便退出。
于世忠送姜离出来,到了殿外又不放心地问了些吃食上的忌讳。
姜离答完,往殿内看一眼道:“陛下如今还是不得动怒,请公公劝着些。”
于世忠苦笑道:“近日朝内朝外事情不少,陛下忧心甚多,谁都难劝住,不过我会尽力而为的——”
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自西南方甬道疾步而来,于世忠见状忙道:“如何了?”
小太监道:“听说没什么大碍。”
于世忠叹了口气,“那便好。”
见姜离面含疑问,于世忠解释道:“昨日皇后娘娘染了风寒,午后召了太医去,这不我赶紧着人去问了问。”
姜离心弦一紧,“皇后娘娘早先心疾复发过,患风寒可大可小,公公,我能否去给娘娘请个安?”
于世忠笑起来,“这是自然,姑娘去了娘娘只怕也高兴。”
于世忠言毕,当即吩咐小太监送姜离去安宁宫,姜离欠了欠身,这才往北去。
过内苑仪门时,姜离又不禁往东北方向看,这才半月功夫,万寿楼似又高了一层,离得这样远,也能瞧见工匠们在外层木架上走动的身影。
待至安宁宫,和公公一听姜离来访立刻迎了出来。
“娘娘昨日还在念叨姑娘,没想到姑娘就来了,风寒不打紧的,姑娘不必担心,就是娘娘昨夜睡得晚了些。”
说着话进了正殿,萧皇后腿上盖着薄毯,正在西窗下的罗汉榻上修建兰枝,见她便道:“不必多礼了,来本宫跟前说话。”
姜离还是上前行礼,又仔细打量萧皇后,“今日本是给陛下看诊,却听闻娘娘染了风寒,瞧着娘娘有些清减了,可要臣女给娘娘瞧瞧?”
萧皇后直摆手,佩兰姑姑来上茶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几日冷热交替,昨夜多开了一会儿窗娘娘有些着凉,娘娘不喜用药,姑娘陪娘娘说话便好。”
萧皇后拍了拍榻沿,“你来给本宫说说宁珏的事罢——”
萧皇后虽常年居安宁宫,却并非耳目闭塞之辈,姜离从善如流落座,将前后事端一并道来,萧皇后放下秀气的银剪,又让佩兰移走兰花,认真地听了起来。
待姜离说完,萧皇后一时陷入了沉思。
旁里和公公与佩兰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道:“那这下遭了,宁家除了宁侧妃,就宁公子这么一个后生,他若洗不脱罪名可怎么是好?”
萧皇后这时道:“此事确难善了,阿泠,你如何想?”
萧皇后语气平静,目光温柔脉脉,可若与她四目相对,往瞳底深处瞧,便能发觉她略混浊的眼底自有岁月沈淀的洞察与敏锐,姜离面对谁都能掩藏心迹,但被萧皇后这么看着,却一时口拙起来,“若宁珏是被冤枉,那自是尽力帮他——”
萧皇后牵起唇角来,“你入太医署本宫知道,这几日如何?”
姜离不知怎么,竟有些脊背发紧,只强自镇定道:“太医署的医师们都十分配合,与在宫里教授医女们也并无不同——”
“不容易啊,女子授医,还是在太医署那样的官衙。”萧皇后感叹一句,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浮起几分嘲弄,“但陛下未授你一官半职,想来也不会有事。”
萧皇后说着轻咳两声,又道:“如今你姑姑有了身孕,若她能诞下皇孙,东宫与薛氏都能安心了,你眼下最要紧的,怕是给你姑姑安胎。”
宫廷内帷之事,再没有比萧皇后更明白的了,姜离也坦诚道:“正是,父亲昨日还在叮嘱,稍后臣女正要去东宫看望姑姑。”
萧皇后道:“你姑姑年岁不小了,这一胎也是经你调养得来,自然只会信你,对了,那个叫明卉的医女如今深得你的真传,前日有些头痛,传她来施针,她的针法大有进益,一问方知你教她教的十分用心……”
说起明卉,少不得要提起她被关入御惩司之事,萧皇后显然知道此事,只道:“在宫里行医当差就是如此,一不小心便会送掉性命,这些年本宫看了太多了,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幸而遇上了你。”
萧皇后此言一下勾起姜离许多回忆,想到明卉的身世,她又莫名有些心紧。
萧皇后注视着她,忽然道:“前几日本宫得了一物,正好予你。”
她看向佩兰,佩兰会意往内殿去,不多时,捧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姜离迟疑道:“此物莫不是……串铃?”
萧皇后笑着应是,“这‘串铃’又名‘虎撑’,巴掌大小的手铃似圆环,套在指间便可摇动。两三百年前,北面的古越国出现过一位神医药王,名唤孙胤,其人‘手摇串铃,身挂药囊’行走世间,不仅悬壶济世,还广传医道。到了后来,据说古越国百姓人人擅医,也都尊称孙胤为铃医药祖。至孙胤寿终正寝,他所用的串铃不仅代表医家身份,在古越国,更是医家专有的护身符,尤其道高的医家尤爱佩戴。”
萧皇后解释完来历,姜离眼底雪亮道:“臣女在医书古籍上见过此物,这串铃小巧,打造不易,百年前流行过一阵子,如今已难寻了。”
萧皇后颔首,“安国公镇守飞霜关这些年,不时淘些域外珍宝送回长安,这是三日前才送入宫的,这串铃据说是飞霜关外一位老神医所有,已有百年之久了,你这孩子也半生坎坷不易,就当个吉祥玩意儿拿回去把玩吧。”
此串铃乃青铜造,镶金玉宝石,铸日月星辰纹样,一看便并非凡品,姜离的确很喜欢,忙起身谢恩,“多谢娘娘——”-
姜离捧着锦盒从安宁宫出来已是申时。
和公公送她,没走两步,姜离便听和公公长吁短叹。
“公公,娘娘这几日可是在为何事烦心?”
和公公又深深一叹,“姑娘这会儿要去东宫,那必定会经过东阁门,也一定会看到已经开始拆建的凌云楼——”
姜离立刻便明白过来,和公公这时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了,陛下……罢了,我位卑言轻,也不敢说陛下无情,但娘娘心里自是不好受。”
姜离犹豫着道:“娘娘和陛下这些年……今日我瞧着,太极殿的于公公很关心安宁宫,这想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和公公重重一叹,“若是换了别的娘娘,都不必闹到这般境地,可咱们娘娘至情至性,不是一般人,这些年,娘娘没有一日不为公主殿下不平。”
姜离眉心一跳,“长公主殿下?”
和公公颔首,“你虽然回来不久,但你想必也知道长公主殿下少时英勇,除了坊间那些传闻,当年还有许多事一直盘桓在娘娘心底,这么多年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待娘娘百年那日也难得解。”
“我只知长公主殿下当年代父出征,苦战梁国,因北境苦寒患了重病,最终在梁国议和之时,病逝在了飞霜关。”
姜离话音落下,和公公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只怕坊间流传的还不止这一个版本。”
姜离心生疑窦,“难道……”
猜到姜离生疑,和公公有些忌惮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末了摇头道:“都是旧事了,今日也是我多话了,姑娘不必多思,前面便是安仁门了,我就不多送了。”
姜离本就谨慎,连忙应是-
至景仪宫见到薛兰时已是两炷香的时辰之后。
她拥着一张绣满了榴绽百子花纹的华美绒毯靠坐在榻上,榻尾仕女屏风之前,一株半人高的赤红珊瑚树正散发着莹润华光。
“这株珊瑚树本是太子殿下上月寻来,打算送给贵妃娘娘的生辰礼,如今我们娘娘有了小皇孙,太子殿下高兴极了,当天便让人把这宝贝送了过来,大小姐瞧瞧这满屋子,要么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赏的,要么是殿下送的,件件皆是奇珍……”
高贵妃的生辰在七月,每一年太子都要提前给她备下厚礼,但比起给母亲贺寿,显然膝下再添子嗣更为紧要。
明夏喜滋滋地说完话,姜离也请完了脉,“姑姑脉象深而润,按之流利,又有圆滑如按滚珠之状,胎像确已坐稳,但因姑姑此前有寒邪积淤之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姑姑开个安胎的方子。”
薛兰时如今看姜离的目光都带着柔情,又轻声问:“可能断出是小皇孙还是小郡主?”
姜离摇头道:“如今月份尚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明夏近日欢喜极了,此刻忍不住道:“太医们也说看不出来,不过娘娘派人去了钦天监,钦天监的术师们都是好消息。”
姜离但笑不语,只兀自写新方,薛兰时嗔道:“行了,阿泠是医家,那些术师所言自然没有阿泠可信,再等两月让阿泠好好看看。”
姜离写完新方交给明夏,明夏刚去拿药,秋雯自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见姜离在此,秋雯有些犹豫,然而薛兰时道:“直说吧,阿泠不是外人——”
“娘娘,太子殿下还在承香殿里。”
话音刚落,薛兰时猛地坐直了身子,“贱人!她好大的胆子!”
姜离一愕,忙上前道:“姑姑息怒。”
薛兰时深吸两口气,捂着腹部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秋雯也道:“娘娘,如今没什么比小殿下更重要,那狐媚之人翻不起风浪,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薛兰时咬牙道:“怀胎十月……这十月之间,谁知情势会如何变化?太子这两月在她那里的次数甚至远多过宁瑶,他就忍不得一时片刻?宁珏还在大理寺监牢之中,他却被那狐媚子勾了魂,他就半点不怕惹得父皇震怒?!”
秋雯宽慰道:“娘娘,您有了小殿下,太子殿下只怕松了口气,那狐媚又惯会讨人欢心,太子殿下去她那里只怕也是想发散发散。”
薛兰时扫过摆满了珍宝的殿阁,不忿道:“你知道本宫最担心什么……”
秋雯欲言又止道:“应该不会。”
见姜离疑问地看着她们,秋雯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据我们的人说,那郑良媛连着两月癸水不至了,她虽素有经行不畅之症,但娘娘还是担心她会否也有了身孕,和娘娘时间上相差无几就算了,万一……”
万一薛兰时诞下郡主,郑良媛诞下皇孙,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姜离便问:“太医没去过吗?”
秋雯答话道:“太医半月之前便诊过了,当时只说是旧疾,开了调理的方子。”
姜离便挤出丝笑来,“那姑姑更不必担忧了,事关皇家血脉,太医们不敢作假,姑姑孕期本就易心绪不宁,更不敢为这些小事动怒。”
到底是姜离说话管用,薛兰时捂着心口平复一番,拉着她的手道:“姑姑一切听你的,有你在,姑姑儿女福泽自会深厚。”-
自东宫出来已是黄昏,姜离上得马车,有些疲惫地倚靠在车璧上。
怀夕也终于松出口气,道:“按太子妃的意思,难不成若那郑良媛也有了身孕,她还想做些什么不成?这一胎若非小皇孙,她便再生孩儿?”
姜离虚闭着眸子养神,“皇家最看中子嗣,再加上有当年李翊受宠的盛况在前,她只怕不会轻易放弃求子之事。”
怀夕咋舌道:“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要为了求子拼掉性命吗?”
姜离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事也是有过的。”
怀夕哪里想得明白,只掀开帘络去看暮色中的长安坊市。
马车一路往南,入平康坊时正值夜幕降临,但还未走到薛府门前,外头驾车的长恭已勒了马,怀夕也道:“大小姐,九思——”
姜离睁开眼,掀帘一看,便见九思御马过来,到了马车之外,他道:“姑娘,公子在秉笔巷等您,肃王府旧人已到了。”
姜离面上疲色瞬时散得干干净净,立时吩咐道:“带路!”
九思在前引路,长恭马鞭起落,继续往南而去,路上走了两炷香的功夫,等马车停在秉笔巷裴氏私宅之外时,门扉半开,十安正迎在门口。
姜离跳下马车快步入内,绕过影壁便见前院上房灯火通明,裴晏青衫玉立,正站在门口侯着她。
不知是昏黄的灯火太过温暖动人,还是裴晏的神色太过平静如常,姜离瞧见裴晏的一刹,无端给她一种裴晏已习惯了在府中等候她之感。
她加快步伐,“人何在?”
“在屋内——”
裴晏转身入堂中,姜离跟进门,一眼瞧见屋内站着个面庞黝黑的年轻人,此人一身灰衣,宽额长眉,瞧着二十出头模样,见多来了一位姑娘,有些拘谨地缩着肩背。
裴晏这时道:“马源,这位姑娘极懂医理,你从头开始说起罢——”
“是,小人马源见过姑娘——”
马源拱手行礼,又紧声道:“小人是十三岁进的肃王府,六年之前,程大夫出事之时,小人才十七岁,刚做了王府马夫两年,这、这一切,都要从当年那场死了千多人的疟疫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