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心里苦啊单更
“小郡王怎知?”
姜离心底多有意外,语气却沉静,且此话简短,所问之意颇多,而见她如此定性儿,李策扬了扬眉,又笑吟吟侧首示意边走边说。
姜离便随他一同往承天门去。
李策道:“前次去济病坊,只知你们去探望过程大嫂,那位厨娘我极有印象,但当日你不曾多言,我也未留心,可就在六七日前我再去济病坊送些开春的衣物,却才得知你又去了一次那位程大嫂的家,且还带了鹤臣和宁游之。我早知程大嫂病逝,但听你们都去了自是觉得意外,又深深一问,方才得知那位程大嫂病逝的十分古怪,而你们正是去查这古怪的,再一想近日拱卫司和大理寺的动静,便也猜到了几分。”
他伤心地一叹,“薛姑娘,这么大的事你何不来问我一句?”
程大嫂病逝之初,姜离也不知牵扯邪教,当日更是在大理寺看到冯筝收藏的小像才惊觉不妥,再加上前次给李策医治喘疾,姜离生怕暴露身份,自然不会去找他探问,何况他这样的性子又能知道什么内情?
但姜离也真没想到李策会知晓此事,还找上了她,她道:“此事也是个巧合,彼时我人在大理寺,便先告知了裴少卿,此后交给了衙门查探,我也未再多问,大理寺想来也不知小郡王与那位程大嫂有过交集——”
李策了然,“原来如此,只要薛姑娘不是有意避着我便好。”
姜离一怔,“小郡王此话怎讲?”
李策唏嘘道:“薛姑娘回长安已有数月,想来知道了我在外的名声,万一姑娘忌讳我这人纨绔浪荡之名不愿与我打交道呢?”
姜离心头浮起两分怪异,只问起正事:“小郡王多虑了,您适才说知道程大嫂在何处求来的神像,可是当真?”
李策瞥她一眼,“自然,从前也就罢了,最近这六年,济病坊上上下下之人我都认得,这位程大嫂就住在济病坊不远处的村子里我也知晓,我私下虽与她并无来往,但巧得很,我常去相国寺听师傅们讲经,刚好遇见过她几次,有两次,啊不对,有三次,我都瞧见她与一位华服夫人走的很近——”
“是官宦人家的夫人?”
“不错,这位程大嫂时而做些祈福的香囊珠串去相国寺典卖,寺里的师父知道她难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且她常在药师佛前供奉,一来二去与寺内有些香客也算熟脸,那位夫人我并不认识,不过这几日我令人去查过。”
姜离一颗心提起,李策顿了顿道:“若不曾弄错,那位夫人应是军器监弩坊署令潘秀成的夫人彭氏——”
“弩坊署令?”姜离微讶,“那小郡王何以肯定那神像是在彭夫人处所得?”
李策莞尔道:“本来我只是偶然想到了曾经瞧见的那几次,并未确定,但我派人去相国寺问过,说那位彭夫人身患隐疾,三年之前开始,每月都要去寺里进香,可谓是相国寺一大香主。但自从一年半前起,她去供奉的次数越来越少,连药师佛诞法会都不再去,这可绝非信徒所为。此是其一,其二嘛,我让空青往他们府中去了两次,发现这位彭夫人在府中设有祭祀的暗室,其中供奉的却并非众人皆知的神佛——”
“让空青潜入潘府?”姜离不禁看向李策。
李策无所谓道:“怎么?我又不是大理寺、京兆府这些刑狱稽查衙门之人,有所怀疑,也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去核查了,有何不妥吗?”
姜离心知李策就不是守规矩之人,眼见承天门近在眼前,她道:“小郡王既知道了此事,何不往大理寺走一趟知会裴少卿?”
“裴少卿裴少卿,你怎和裴鹤臣这般亲厚?如今虽未上明面,但大家都知道那邪教的案子在拱卫司手中,偏去找裴鹤臣做什么?”
李策斜睨着姜离,姜离心腔鼓动两下,面上淡然道:“回长安之后,一众衙门里也只与裴少卿有几分交集,这等大事自然先找相熟之人。”
“是吗?”李策笑意微深。
说着话,二人出了承天门,见远处一片灯火阑珊,李策便道:“既然如此,那薛姑娘随我同去大理寺走一趟?程大嫂的事既是你先发现,你也同去,我也好听听事情前后因果到底是如何的。”
姜离不动声色道:“不是该去拱卫司吗?”
李策步履生风,当真脚步一转往大理寺方向行去,又头也不回道:“我和薛姑娘一样,这等牵扯当朝官员的大事,也得先去找相熟之人。”
姜离抿了抿唇,到底是跟了上去-
“小郡王,薛、薛姑娘?你们怎么同来了?”
看着二人一起出现,九思不由睁大了眸子,李策径直入值房,“今日也是巧了,在太极殿碰上了薛姑娘给陛下看诊,便等她一同来了。”
值房之内,裴晏自公案后起身,目光往后一步进门的姜离身上一落,倒是平静道:“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何事?”
李策大喇喇落座,“你猜——”
裴晏面色严正地望着他,李策无趣地一摇头,道:“你们前次去济病坊查那位程大嫂的事,我知道以后想到些旧事,便替你们查探了一番。”
裴晏也一样意外,他看向姜离,便见姜离点了点头。
李策道:“薛姑娘也是刚知道,这事还要从五六日之前我去济病坊送春衣说起——”
待李策说完前因后果,裴晏眼底波澜顿生,“潘秀成的夫人?”
李策颔首,“应该不会错。”
裴晏沉吟片刻,吩咐门外的九思,“去拱卫司一趟,看看宁珏在不在。”
九思领命而去,李策便扬眉道:“合着宁游之去拱卫司就是为了查邪教?”
“也不尽然,他此前在禁军也只是个虚职,如今去了拱卫司若能办好差事,对他也是有利的。”
李策长叹一声,“也是,他年纪也不小了,宁尚书不可能一直放任他,那眼下如何办呢?你们办差是办差,可别把我招出来,还有,那济病坊没别的乱子了吧,那位程大嫂我认得,早些时候说她因病时常请假,我还想着病好了也就罢了,银钱照给,却不想才三两月过去,人都没了。”
裴晏道:“事发之后我们前前后后排查了三日,济病坊其他人并未接触过邪教,你说的这个潘夫人我也无半点印象,相国寺的师父曾说过,说程大嫂的确在寺中卖祈福之物,但未曾提过香客名字,此事还是要交给拱卫司去查,你这里自当隐去。”
李策点点头,“寺里的师父皆非红尘之人,哪会留心这些人情世故?也只有我这等听经听的百无聊奈之人才偶然撞见过两次,不是说那冯家也染了邪教吗?依我看,这些邪教说不定就是哪个官宦人家传来长安的,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信这些邪门歪道。”
裴晏不置可否,待看向姜离,便见她目光落在窗外夜色中,不知在想什么,这一默,李策也看向姜离,“白鹭山书院的事我也听说了几分,只是没想到薛姑娘也卷入其中。”
微微一顿,他又看向裴晏,“魏旸的事可是真的?”
姜离这时看过来,裴晏沉声道:“无人证物证。”
李策轻眯起眸子,“真是没想到那厮瞒了我们这么多年,流放五百里,真是太便宜他了,这些年硬是未瞧出他和柳元嘉竟然……”
当年事发时李策已离开书院,自然更难想到魏旸断腿之祸与高晖有关,他说着有些难以企口,又看向姜离道:“薛姑娘何时再去济病坊?孩子们很挂念你。”
姜离道:“这几日要给陛下看诊,待陛下病情好些吧。”
“那好,那姑娘可莫要忘了你我之约。”
李策眼底一派坦荡,姜离只好应是,三人正说着,外头一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师兄,真查清楚程大嫂那——”
进门的宁珏一愣,看看姜离,再看看李策,一时很有些纳闷。
裴晏道:“此事是寄舟暗查所得——”
李策轻嘶道:“你怎立刻卖了我,他若知晓是我查出来的,只怕不乐意听。”
宁珏似笑非笑一瞬,“小郡王此话怎讲?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如今在拱卫司当值,难道还不知差事轻重?我倒想听听小郡王如何查出来的——”
他语气不善,李策无趣地起身,“行了,我已经与鹤臣说过了,你听他说便是,薛姑娘,咱们还是先走一步,这里我们不是久留之处。”
宁珏站在门口不动,“小郡王要走无人敢留,又关薛姑娘什么事?”
李策听出这话意不对,一时笑道:“薛姑娘是与我一道来的,一同走有何不应该?你这话也是奇了,你管不着我,又如何管得着薛姑娘?”
“我——”宁珏一时哑口。
姜离左看看,右看看,轻咳一声道:“宁公子,时辰不早,我的确得先告辞了,你与裴少卿还有公务在身,我便不打扰了。”
李策眼底笑意明灿起来,像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般睨着宁珏,宁珏望着姜离欲言又止,裴晏上来道:“行了,时辰确是不早了,来人,把小郡王和薛姑娘送出宫门。”
九思在外脆生生应是,李策朗笑着走了出去,姜离对宁珏点了点头,也随之跟了上去。
眼见二人走出了东院,宁珏一时百爪挠心道:“师兄,薛泠怎么和小郡王有了干系?她看不出来我和小郡王不对付吗?她到底哪一边的!”
裴晏没甚好颜色道:“她哪一边都不是,说正事——”
“不是,师兄,小郡王他是何意?难道他就喜欢医术高明的小姑娘?他为了他那位未婚妻可是守身多年了,还有人说他痴情的很,如今别是变了心?”
宁珏还巴巴望着门外,一回头,却见裴晏面沉如水盯着他,他不明所以,索性道:“师兄,你别怪我啰嗦,你也知道我为何与他不睦,当年虞氏为广安伯府说话也就罢了,他李寄舟凭什么?不就因为那伯府义女吗?这几年下来,我本以为他心志未改,真是个痴情种呢,结果这怎么和薛泠走得近了?”
见裴晏表情愈发沉郁,宁珏一时颓丧道:“师兄,你不明白,我、我实在是心里苦啊——”
裴晏危险地狭眸,“你因何苦?”
宁珏眼皮一跳,唇角几抖,犹豫半晌,还是无力地一摆手,“算了,师兄你这样清心寡欲之人是不会明白的,来吧,咱们说正事,那李寄舟是如何查出程大嫂画像之事的?”-
宁珏唉声叹气地离开大理寺已经是一刻钟之后,既然邪教之祸有了关键线索,他也不可能放过这建功长脸的机会,自是连夜安排探查。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九思便回来了,裴晏把人唤进来,问道:“如何?”
九思一愕,“公子问什么如何?”
“小郡王和薛姑娘说什么了?”
九思又有些纳闷道:“也没说什么啊,小郡王就说那些济病坊孩子们的事,他出了衙门本就不让小人再送,但小人心想公子既有交代,便还是送出了禁中,看着薛姑娘和小郡王的马车走远才回来的,怎么了公子?”
裴晏盯着窗外夜色,“没什么。”
九思不明所以,又唏嘘道:“不过您别说,经前次薛姑娘救了小郡王,小郡王待薛姑娘很是亲厚,他这几年难得和哪位姑娘这般模样——”
裴晏一默,“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