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血指印单更
出禁中上了马车,怀夕心底担忧方才表露出来,“姑娘,您怎么禁不住宁公子请求又心软了呢,只怕薛大人不会愿意……”
“请求?你以为我是因宁珏的请求吗?”姜离面上尽是肃然,“他便是不求我,我也要找机会接近宁瑶的,只是李瑾身患弱疾,正好给了我机会。”
怀夕一愕,“您刚才迟疑了半晌,奴婢还以为——”
姜离掀开车帘朝外看,“薛琦不愿意也得看,这是接触宁娘娘最好的机会,何况……当年李翊死的不明不白,义父只怕也多有遗憾,如今给他弟弟看诊也是应当。”
怀夕想了想,“但您如今身份特殊,宁娘娘会愿意吗?”
姜离肯定道:“她一定愿意,为了李瑾为了她自己,她都会愿意,更何况还有宁珏替我说话,三五日内便会有消息。”
怀夕松了口气,“宁公子到底在外闯荡过,没有那些世家拘泥之气,且他信任姑娘,此番若能成事,他们还得记着姑娘的好,来日若姑娘表明一切,只望他们对当年之事是非分明些,不过也奇怪,这几年她们难道没请大夫好好给小殿下看看吗?”
天色已晚,白日新雪又为长安城披上一层素白,马车一路往东入平康坊,姜离的目光又望向东市方向,“李瑾之疾只怕宁家心底是有数的,只是此病调养不易,他们也不敢贸然道李瑾先天不足,在皇家,先天有疾是为大不吉。”
怀夕唏嘘道:“若非姑娘眼利,那小殿下往后便会越来越不如常人,还不知要被如何指摘,姑娘对小殿下的病可有把握?”
姜离放下帘络,谨慎道:“还得细细看诊之后才知,这病调养起来很是麻烦,但只要病患与家属配合,至多多花些时日,总是会渐好的。”
怀夕闻言微微放了心,姜离自己也不敢轻慢,待回薛府,一到盈月楼便寻出裴晏送的医经研习,直至五更天方才歇下。
姜离一心精进医术,再想到薛兰时提起入宫教授医术之事,更好奇淑妃何时派人传话,她如此惦记着,翌日午时宫里便来了人。
姜离带着怀夕至前院时,薛琦与姚氏母女皆在,内侍省派了两个内监前来传话,言辞间对姜离颇为恭敬。
“陛下将此事交给了淑妃娘娘和尚药局安排,因是多年来头一遭,小人们奉命前来问问大小姐之意,如今尚药局有医女十人,皆在太医署受过医博士们的教化,长的三年,短的也有一年多,后经考评入尚药局待命,但如今能给娘娘们看诊的只有四人,另有六人尚不足资质,按淑妃娘娘的意思,这十人届时皆听大小姐教诲,只是不知大小姐打算如何教?有何喜恶禁忌?请您一一交代了,小人们回宫复命之后好做准备。”
姜离道:“让娘娘费心了,日前在宁安宫应承此事,是念在宫内医女受过教习,却少有行医问诊经验,久而久之,于针道、汤液多有不精,而她们在内宫行医,多是为诸位娘娘看诊,我便想着不若由她们发问,我为她们解惑,如此方可对症,她们在太医署进学过,想来我也无需从医经籍册开始教习。”
领头的内监了然,“那小的明白了,这就回宫给娘娘回话,今日已十九,按娘娘的意思,将您入宫教习安排在了后日午时,您看可妥当?”
“后日极好。”姜离应道。
“那后日娘娘会派人来接您入宫。”
与内监们定好了日子时辰,他们也不敢多留,很快便告辞而去。
他们一走,薛沁便忍不住道:“阿姐怎会应下这些事?众所周知,宫内医女们多为摆设,至多是给侍御医们打下手的,阿姐教了她们又能如何?若将来她们看诊出了岔子,岂非连阿姐也要受连累?我可是听说,每年宫内都有医女因看诊不力被杖杀的……”
薛沁心有戚戚,姚氏也道:“是啊,本朝不比永昌帝时,女子争强好胜不是好事,内宫之中也复杂极了,大小姐何必冒风险呢?”
薛沁哼道:“我看阿姐不仅想做坊间的活菩萨,还更想去做太医署的医博士呢,最好再封个医官当当。”
姜离笑意和煦道:“妹妹说的不错,若能做医博士去教那些医学生,也不负我与师父苦学多年不是。”
薛沁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鄙道:“阿姐这话可是痴人说梦了,莫说如今这世道女医地位低下,便是从前,太医署也没有纳过女医为医博士,更何况你是薛氏之女,怎么可能由着你去抛头露面,各部司衙门可都是男子的天下……”
姚姨娘看向薛琦,薛琦却老神在在道:“行了,如今陛下都允了,哪里由得你们在此置喙?只要不出岔子,说明泠儿的医术属实过人不是?”
薛沁欲言又止,姚姨娘忙朝她使起眼色,姜离目光从二人身上一扫而过,“父亲放心,女儿自会谨慎行事,若没其他的吩咐,女儿回去温书了。”
薛琦允了,又叮嘱道:“如今多事之秋,段霈的案子还不知如何结果,你可不敢给薛氏和你姑姑惹出是非来。”
姜离自佯做恭顺应是-
再回盈月楼,姜离一边翻看医经,一边又想起段霈的案子,看着看着,她走向带来的箱笼,没多时翻出一本药经古籍来。
她从前跟着虞清苓苦学数年,最通药理,如今已少有再辨习药经之时,怀夕瞧见,凑上来道:“姑娘怎么看起药经来了?”
“不知大理寺有没有找到那毒物,我在想除了致幻鼠尾草,还能是什么毒。”
姜离目光落在书页之上动也不动,怀夕道:“已经过了两日了,您想知道消息,不若派长恭去问问?”
姜离摇头道,“再等等看,按裴晏的性子,若找到了毒物,是一定会再要我确认的,如今没有消息,说明还没有线索——”
怀夕道:“那位段世子与姑娘没什么交集,姑娘挂心这案子,是担心萧姑娘和小郡王牵扯进去?”
姜离幽幽道,“碧君当夜未碰过段霈,她的嫌疑极低,至于李策,他如今帮陛下修万寿楼,若楼建成,他的名字或可留在史书上,万不能因此事丢了差事。”
说至此,姜离擡起头轻喃,“怎会毫无痕迹呢……”
段霈身中两刀而亡,先不论动机,凶手杀人手法竟都如此难解,除了担心李策,破解谜题本身也令人动心,而一切都要从幻术论起……
一念至此,但很快姜离定下神,强将心思落回了药经之上。
看了整日医书药经,姜离心底虽多惦记,仍忍着性子没往大理寺跑,如此到了第二日午时前后,长恭从外院快步而来。
“大小姐,九思来了——”
姜离一听便知案子有了进展,立刻道:“怀夕,我们走!”
披上斗篷直奔前院,九思一见姜离便道:“姑娘,毒物找到了,公子请您——”
话未说完,姜离已经朝府门走去,“路上说。”
九思笑意一盛,“好嘞!”
姜离上马车直奔大理寺,九思策马跟在车窗之外道:“是在长安黑市之上找到的,有西夷人在倒卖,但如今找到的两个货主,都说近日没有人去买过,我们先买了一部分药粉回来,姑娘先去瞧瞧……”
姜离掀着帘络,“其他嫌疑之人呢?”
九思道:“查到了一些事,等到了衙门公子会说与您听。”
姜离听得心腔发紧,待马车到了顺义门外,她跳下马车,脚步如飞进了大理寺,赶到裴晏东院值房时,刚一进门,便见他书案之上卷宗又比前日多了不少。
“毒物找到了,你来看——”
如今已挑明身份,无外人在场时,姜离连礼都懒得行,裴晏也颇有自觉,径直招呼她来看那鼠尾草毒,姜离走到案边,便见桌案之上摆着两个极小的药瓶,她打开瓶塞细细查看,很快点头,“就是此物!此药粉极难提炼!”
“是在城南两处黑市上找到的,但据他们交代,近日无人去采买此药,因此还不算有效线索,不过……这两日我们又再带人仔仔细细搜查了案发现场,又让宋仵作去验了一遍段霈的遗体,还是发现了另一处线索。”
书案一角放着个木盒,裴晏上前打开木盒,盒内赫然是一截攥着鬼头匕首的青铜手,姜离上前半步,“是青面罗刹上取下来的?”
裴晏小心地捧出青铜手,“你看此处——”
他拿着青铜罗刹手转身,迎着窗前亮光,将鬼头匕首紧挨着刀鞘之地露出来,姜离起先不明白,只看到匕首上暗红干结的血色,可当她微微屈膝,视线角度变化产生的明暗光影便在匕首之上印出了一个浅淡的痕迹。
姜离仔细看了片刻,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人指印?!”
裴晏重重点头,“不错,当天案发之后,演台四周只有灯火并无日光,再加上狗血与人血混淆,此处又在匕首暗面一角,我们并未发现这枚指印,直到今天清晨,我再带人去清查现场之时,我们将人偶搬到了窗前,这时才发现此处有些不同,后来仔细一看,便确定是一枚人指印,且是左手大拇指指印——”
说着,他示意鬼头匕首道:“案发那夜,这匕首上先被涂了厚厚一层狗血,段霈死的时候,狗血几乎都已经干结,像你推测的,凶手应是在段霈死后,众人惶恐无措之时,趁乱将段霈之血抹在了匕首之上,造成匕首刚刚刺入段霈胸膛沾满热血的假象,但他慌乱之下未留心刀柄处的狗血并未干透,他涂抹人血时,半凝结的血块形如印泥,留下了这枚浅淡的指印。”
姜离仔细看那印痕,“这指印……纹理粗糙,指围与关节都比女子粗大,打眼看去,定是男子指节,当日众人都在救段霈,只有凶手会去碰鬼头匕首,只要对上了指印,便能找到凶手,但可惜纹路还是不够清晰,若出现相似的指印,还是难已判断。”
裴晏也道:“先比对看看,当日同行之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习惯喜好也不同,指节定不会一样,我已派人带着印泥去找他们,再等片刻,便可带回对比。”
姜离看着暗红的印痕,心底不知怎么生出了一股子不安之感,她定下心神,先问道:“和段霈有关的其他人事可查出什么来?段霈在一年之前沾染过赌习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