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中毒单更
姜离步入秦府,刚绕过影壁,正碰上三公子秦柯,一见姜离,秦柯热络地迎上来,“薛姑娘来了,为了五姨娘的病,可真是劳烦姑娘了。”
姜离看了眼正院灵堂,“秦大人出事,你们可送了消息去往宜州?”
“宜州?”秦柯有些意外,“姑娘是说母亲老家那边?”
姜离想了想,还是未提小乞丐之名,只道:“我听说先夫人出自宜州袁氏,她虽然病故,但秦氏和袁氏乃是亲家,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知会吧?”
秦柯忙道:“自然是要通知的,父亲刚出事之时,便已经由大哥安排人去往宜州报丧,长安距离宜州虽然不比朔北远,但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走大半月,父亲的葬礼他们是赶不及了……”
姜离心念一转,“长安再无袁氏之人了?”
秦柯有些茫然,“这个我不清楚,应该没有了吧,我们也有好几年未回来了,袁氏之事,也只有大哥清楚些。”
姜离了然,“我也是忽然想起来随便问问,不扰三公子了,我先去给五姨娘诊脉。”
秦柯拱手,“有劳姑娘,今日秦某有事在身,便不陪了。”
姜离擡步往内苑方向去,没走几步,程妈妈得了信从内迎了出来,“拜见大小姐——”
一日不见,程妈妈眼底含忧,眼下青黑,一看便知昨夜未曾睡好,姜离便道:“嬷嬷气色不好?莫不是昨夜没睡好?”
程妈妈往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方低下声道:“您昨日与奴婢说完,奴婢回去之后仔仔细细问了姨娘,姨娘一开始本是不愿意说,可后来奴婢拿出这十多年的感情相劝,姨娘这才吐露了几分实情,奴婢听完,昨夜一夜未眠。”
姜离心底微惊,“是何实情?”
程妈妈脚步快了些,“等到了姨娘跟前再说。”
姜离闻言心腔紧跳了几分,待到了汀兰院,程妈妈令明芳守在门外,只带着姜离合怀夕进了内室,一进门,便见苏玉儿靠在榻上,容色比昨日更显哀颓。
“大小姐,也幸而是您,若是换了旁人,我们主仆把这些话拦在肚子里,也是绝对不敢吐露一句的,姨娘本是不愿说,可奴婢想来想去,您是神医,又仁心仁术,此事告诉您,是再合适不过了……”
姜离刚在榻边落座,程妈妈便竹筒倒豆一般开了口,姜离一听便知苏玉儿所瞒之事不小,忙道:“是何事?”
程妈妈看了一眼苏玉儿,苏玉儿红着眼,几番深呼吸后,方才下定决心一般道:“是夫人病故之事……”
见她说的有气无力,程妈妈干脆道:“您应该还记得,我们夫人最后病重那几日,姨娘曾经去照顾过三日,夫人害的是痨病,当时除了大公子之外,连老爷都不敢近身,姨娘去照顾,可以说是不顾性命之危了,夫人对此也十分感激,但就是那几日,姨娘发觉夫人病情加重的十分古怪——”
姜离眼神微变,“如何古怪?”
程妈妈道:“夫人当时已患痨病一年,严重的时候时有咳血之状,而姨娘伺候的那几日,夫人不仅咳血,还大口大口的吐血,当时姨娘吓坏了,说换别的大夫,可夫人却说她的病治不好了,最后几日只想自己舒坦些,连药也不怎么吃了,姨娘当时想找老爷,可夫人却像是害怕什么,让她不要多管,姨娘一时想着夫人或许是知道自己病情无救,只等死了,一时又想着是不是夫人的病被谁动了手脚,就这般,才把自己害出郁症。”
姜离凝声问:“除了吐血,还有何症状?”
既已和盘托出,便也无甚好瞒,苏玉儿打起精神道:“咳嗽,胸闷气短,夫人身边的何嬷嬷还说她口舌麻木,尝不出味道,还泛恶心,头晕,有时还喘不上来气,用了饭食很快便吐,连着血一起吐,到最后两天还有便溺失禁之状。”
“口舌麻木,呕吐,这是典型的中毒之状。”姜离语气冷肃起来,“中毒严重之后便会吐血,因毒药伤了食道与胃,当时没有其他人发现异样?那位何嬷嬷没发现?”
苏玉儿摇头,“她年纪大了,夫人受了太多苦,已不想再就医,她整日以泪洗面,就顺着夫人了,后来夫人病逝,她把夫人娘家带来的,一并带回夫人老家荣养去了。”
姜离忙道:“回了宜州?”
苏玉儿应是,姜离沉思片刻,“秦夫人说是中毒而亡,那此事的确事关重大,你可对秦大公子提过?”
苏玉儿又摇头,“夫人没几日便过世了,我也不懂医理中毒之道,根本不敢乱说话,再后来给夫人办完丧事我也病倒了,就更没提过,大公子……大公子擅做生意,老爷并不喜欢他,我只怕如今时过境迁,说了也只会害了大公子。”
姜离道:“府里主子们看诊之后的医案可会保留?”
苏玉儿看向程妈妈,程妈妈道:“会是会的,可夫人身边的人都遣散了,夫人的遗物也多由大公子收起来,医案这等不紧要之物,只怕没有留下。”
姜离点头,“医案也只能证明秦夫人后来的病情生了变化,不能确定是中毒,出事那几日秦夫人的饮食是如何安排的?”
苏玉儿忙道:“饮食都是在夫人的小厨房做,用的人也都是夫人身边亲信,也因此我不敢确信夫人病情急转直下是为何。”
姜离沉吟片刻,坦然道:“我虽推断秦夫人有中毒之状,但如今没有证据,的确不好节外生枝,但眼下大理寺正在调查秦大人和二公子之死,倘若你们信任我,我的建议是,将此事告知大理寺的裴少卿,一来,秦夫人若真是中毒而亡,最好趁着府内严查,也给她求个真相,二来,秦夫人之事或许和如今的案子也有牵连,也好助衙门查清近日凶案,你们以为如何?”
苏玉儿和程妈妈对视一眼,苏玉儿怯怯道:“我们自是信任大小姐,大小姐有此建议,是因大小姐十分信任那位裴少卿吧?”
姜离被问的一默,只道:“裴少卿于公务上颇为严明,行事也极有章法,他应能明白你们的顾忌,不会因此事为你们带来祸端。”
苏玉儿和程妈妈微松了口气,程妈妈道:“那就按大小姐的意思办!”
姜离点头,“稍后我走一趟大理寺,你们若还有何担忧,也可尽数告知于我,我先给你们施针……”
两刻钟的功夫之后,姜离施针完毕,程妈妈在旁道:“如今府里不安生,老爷一走,以后秦氏不知多少年才能起来,三公子守孝三年再考,也没个定数,奴婢和姨娘不求别的,只求在这府里有个立足之地,将来能不愁养老。”
姜离明白,“你们放心,裴少卿行事自有分寸,事情未查清之前,不会让你们为难。”
如此程妈妈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见时辰不早,姜离便告辞离了汀兰院,程妈妈如往常相送,待出了院门,程妈妈又轻声道:“若夫人是为人所害,那奴婢只能想到二姨娘和三姨娘了,尤其是三姨娘,她在一众姨娘之中出身算好的,若将来有人被扶正,那也只有她的出身勉强上得台面,再加上老爷宠爱她们母子,扶正不是没有可能,夫人死后这几个月,三姨娘格外殷勤,说她没有这心思是不可能的。”
说完这话,她又谨慎道:“当然这些是老奴的猜测,做不准数,看老爷的意思,怎么也得要三公子有了功名之后,可没想到出事的这么突然。”
姜离应道:“如今秦府内藏着杀人凶手,各怀心思之人也颇多,嬷嬷正该想到什么说什么,早日查清内情,你们主仆二人也好安生度日。”
程妈妈不住应是,待将姜离送至门口方才返回,姜离出了府门,便见长恭已经在马车旁等候,见她出来,长恭快步迎上来,“大小姐,小人摸清楚了!”
姜离往远走了两步,“如何?”
长恭低声道:“那青生如今在城西的西明寺之外乞讨,就在延康坊以南,离此处不算远,偶尔帮香客们跑跑腿得一两个铜子儿,以此度日,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乞丐,算是容得下他的,小人花了几个铜钱问了其中一个跛子,那跛子说青生是年前腊月中来长安的,今岁徐州水患,宜州在下游也被连累,生了好些流民,和青生一同来长安的,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名叫子城,读过书,说是家道中落没了生计,来长安是为了投奔亲戚,可路上遭罪不说,亲戚也没投成,又没了银钱,彻底沦为了乞丐,那子城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青生据说和他不是亲兄弟,如今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姜离听得疑心顿起,“怎么还有个子城……”
她回身看了眼秦府,“去问问,看近日有没有人来投亲。”
怀夕应是,几步跑回秦府探问,不多时又快步回来,“姑娘,问了,门房上说有人来乞讨,但没见过有人来投亲的,奴婢又问乞讨的是哪般人,他们说老的少的什么人都有,因府上办着丧事,为了积德,还给了几个铜钱。”
姜离点头道:“先去大理寺。”
上的马车,沿着光德坊一路往北,又过了延寿坊便近了顺义门,马车在顺义门外停下,姜离只带着怀夕往大理寺衙门而去。
怀夕边走边道:“那青生是宜州来的,那子城多半也是宜州来的,他说的投亲戚若不是秦府又该是谁,但亲戚没投成,人也不见了,这便有些古怪了。”
姜离道:“我昨日便觉那青生是为了秦府而来,奈何他不愿道明实情,但秦府这头又说无人来投亲,这几日大理寺排查了秦府上下,或许他们知……”
“道”字未出,姜离话头忽地一顿,便见大理寺衙门已近在咫尺,而此刻衙门外,正停着一辆朱漆宝盖的华美马车,一位身姿窈窕、妆容明艳的红裙姑娘正从马车上下来,她脚步轻快地步上台阶,值守的武卫本要阻拦,她身后婢女却亮出一块腰牌,又叱骂道:“睁大你们的狗眼,还不滚开——”
武卫们见着那腰牌,忙不叠将人放行。
怀夕瞧见这一幕,轻啧道:“谁这般霸道?”
姜离面无表情道:“恒亲王之女,安阳郡主。”
怀夕听来只觉耳熟,一愣之后惊讶道:“就是那个对裴大人钟情数年的安阳郡主?她来大理寺……是来找裴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