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伏杀二更合一
“你是说崔伯瑛?”
裴晏答话极快,姜离一听这三字,也立刻想起此人,她又紧声问:“他是否出自博陵崔氏?我记得宜阳公主驸马也是博陵崔氏一脉——”
裴晏颔首,“不错,但为何问起此人?”
姜离顺手抄过案上纸笔,又在纸上画出几条墨线,“我陪郭姑娘去过城外三清观,又顺着三清观后角门爬了鸣鸾山,我与她爬到一半,看了山势和当初岳盈秋出事之地,走之前,还让寺里的道长师父画了路线图——”
姜离画出草图,指着其上一点道:“大人既看过岳姑娘的案卷,便应知道彼时岳姑娘下山,而山脚下几家小厮正上山送伞,按他们的脚程推算,凶手提前埋伏行凶之地,正正好掐准了时间,再往上会被山顶躲雨之人听见动静,再往下,则可能被上来送伞的小厮碰上,再加上当日山上还有其他游人,他能抓住的机会也就这么片刻。”
裴晏眼眶微缩,“你是说凶手知道那日下雨,提前规划好了行凶之地?”
姜离点头,“此前我便生疑问,但寻常人哪能料算天象?可就在刚才,我路过司天监时,竟看到此人入了司天监衙门——”
她指尖在文书名册上一点,裴晏看清她所指,眉峰顿皱。
姜离继续道:“我先觉诧异,又忽然想到父亲提过司天监有位崔少监,长安城中崔姓子弟不外乎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两家,这才生出此般猜测赶来问大人。”
姜离拉薛琦出来胡诌,见裴晏并无怀疑,继续道:“此外,凶手抛尸的山坳正在行凶之地西南方向,且凶手在雨停前离开了山坳,此人对山路也极熟悉,但因凶手并非残疾,而官府寻凶只以瘸子为准,这才令凶手悄然逃脱。”
姜离说完,裴晏目光仍停在她所指之处,“如果是他,谋害孟湘或有迹可循,可谋害岳盈秋的动机尚存疑,这几日十安已查过岳氏和当日赴宴之人的关系,其他几家还好,这两家却从无交集,但按你之推测,此人的确嫌疑极大——”
“他出身名门,却是旁支,且父亲早亡,少年时便随母亲寄居叔父家中,后以武举入仕,还曾在蜀中神机门历练年余,通机关与暗器,拳脚功夫也极佳,谋害岳盈秋之人虽是模仿作案,但行事利落,定是会武,而孟湘遇害时,那积雪意外滑落也颇有机巧之意,到现在我们都未在案发现场找到直接证据。”
事发后本已被当做意外,是宜阳公主怕揪扯不清才请来裴晏,若非发现耳房地龙的火砖被取出,谁也不知“意外”是人为,而这等杀人之法,凶手沾手只在第一环,若未发现其他证据便极难定罪……
姜离凝重道:“而岳盈秋遇害在去岁五月,如今更难寻证据。”
裴晏也道:“去岁五月十七,除了一同去鸣鸾山的几人,赴宴者中还有四人在城外,但时隔一年,每一人都有理由开脱,若无人证物证为岳盈秋翻案并不易。”
“人证物证……”姜离轻喃着沉思片刻,忽而道:“若芸香痴傻之症痊愈,记起来凶手形貌,那她可能算人证?”
“记起凶手形貌?当时凶手并未对她下死手,可见凶手偷袭得当,她并未看见凶手面目,即便治好,她也难作证,何况她的病非朝夕之功。”
裴晏说的认真,姜离也十分赞同地点头,“不错,她的病的确难治,别说朝夕之功,便是三月五月,三年五年能不一定能好。”
裴晏道:“那你——”
姜离眨了眨眼,“可凶手怎么知道?大家既然都说我能起死回生,那治这等旧疾,我自然不在话下,既然不打草惊蛇也找不出证据,那如今不若换一招引蛇出洞,凶手武艺不凡,若因此铤而走险……”
裴晏明白姜离之意,但他默了默道:“可如此一来,便牵连姑娘入局。”
姜离不置可否,“我是医家,治病救人罢了。”
裴晏定定看她片刻,点头,“好。”-
“裴鹤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时三刻,段霈带着手下部将,气冲冲地进了裴晏公房,他手中拿着一份刚从刑部送来的奏折,其上有景德帝御笔朱批,形同谕旨。
“这去岁的案子已经定了,死者的首饰都在凶手家中发现,你倒好,一份核查奏折送上去,陛下令刑部与大理寺重审,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段霈气不可遏,如今到了年关,正是又一年岁末考绩之时,这等关头,裴晏却在背后捅刀子,这叫他如何能忍?!
裴晏从书案之后擡起头来,随手将一份文书扔给段霈,段霈擡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这、这怎么可能……当初我们查过那游商,此人居无定所,没有找到,这铁匠铺的老板会不会记错?还有这个芸香,当时我们也查问过,她不是已经失忆痴傻了?”
九思上前半步,“世子,您别急着生气,此事的确不怪我们公子,公子上任三月,本就要核查旧案,近日安远侯府千金之死您也是在场人之一啊,安远侯身份贵重,我们公子不敢大意,查着查着,便查到了这案子上,这实在是巧合,至于那位芸香姑娘,这可多亏了薛姑娘……”
段霈一愣,“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位辛夷圣手!”九思满脸崇拜道:“那天晚上世子也见过的啊,她本来给郭姑娘治病,郭姑娘又请她给岳家夫人看病,顺手又给那位芸香姑娘一诊,结果竟就起效了!那姑娘早前痴呆无状,半身不遂,连岳夫人都认不得,可没想到薛姑娘施了两次针,又令她喝了几日药,现如今,那姑娘是人不呆了腿不瘫了,走路都无需人扶了,薛姑娘说了,七日之后,芸香便可健步如飞……”
九思说的眉飞色舞,待裴晏冷眼扫过来,他赶忙收住话头……差点就吹过了。
段霈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裴晏,虽有些不信,可一来姜离名声在外,二来裴晏这等人刻板不知变通,从不知“诓骗”二字如何写的。
他咬牙道:“人在何处?我也见见!”
裴晏淡声道:“如今芸香虽记起了当日所见,但她所言还不够详细,她之病也受不得惊扰,这几日薛姑娘会尽力替她看诊,大理寺也会派人守着,待她病情再好转些,能原原本本交代案发经过,你想见便见。”
段霈气的眉梢高高扬起,“好好好,你都安排妥当了才上折子是吧?就算这案子出了岔子,鹤臣你何必捅到陛下跟前,如今陛下问罪,我这明年还能不能往上动一动了?你也太不地道了,眼看着年节下的……”
裴晏头也不擡道:“既是公差便公事公办,他日大理寺的差事出了错,你一样处之。”
段霈轻吸口凉气,“你……我真是怕了你这性子,你倒是无惧,可你知不知这一道折子上去牵连多广?有说我部下出了内奸,又有说我伪造证供结案抢功,我入宫领罪不算,底下人也要被清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送我这种霉头!”
裴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手底下若真有人不干净,此番正好料理,否则将来惹了大祸,你该如何挽回?”
段霈气笑了,“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不成?”
裴晏又看回公文,“谢是不必,回去把这案子卷宗全部送来便是。”
裴晏通身油盐不进,而他如今极得盛宠,裴国公府亦是百多年底蕴,段氏威慑也无用,段霈心知无可挽回,冷笑一声,“行,我这就让他们给少卿大人您送来,您可一定要替我把这案子好好查清——”
他将文书扔给九思,转身便走,九思跟至窗边看着几人消失,不忿道:“本就是他们渎职,真是好大的脸说公子不地道,咱们和他们段氏有什么交情不成?便是有,他们办出这么丢人的差事,也好意思来叫嚣!”
九思出完气看向裴晏,“公子以为,此案和裴世子有关吗?小人可听说他这两年在右金吾卫为了抢功,颇用了些手段,其他世家郎将早看他不惯,可偏偏不敢得罪,段氏身后还有肃王殿下,肃王殿下的性子也是众所周知,一来二去,右金吾卫竟无人制衡段霈。”
裴晏道:“他渎职之罪难逃,但与岳盈秋的案子应是无关,十安那边准备好了?”
“都安排好了,您放心!”九思眼瞳晶亮,又跃跃欲试道:“薛姑娘不愧是江湖人,果然机敏大胆,咱们这几年办差从来都谨慎规矩,这等请君入瓮的法子还没试过,难得她还愿意配合咱们演戏……”
裴晏目光悠远一瞬,“她性子素来如此。”
九思抓了抓脑袋,“您才认识薛姑娘多久啊,不过属下也瞧的出,薛姑娘骨子里就不是个墨守成规的……”-
姜离从芸香房中出来时,郭淑妤一脸紧张地跟着她,又警惕地四下探看,“这法子真的可行吗?伯母也在府中,会不会出岔子?”
姜离道:“你不必害怕,裴大人已经布置周全,除了正门的大理寺差役,两条街市外便尽是裴氏武卫,我也会每日来此给芸香姑娘看诊。”
郭淑妤微松口气,又紧攥丝帕道:“姑娘当真不能告诉我那人是谁?”
姜离点头,“姑娘最好不要知道,这几日姑娘想来看望岳夫人便来,但莫露异色,知道的越多对姑娘越是不利,姑娘数次遭遇意外,或许也和凶手有关。”
郭淑妤顺从道,“好,那我不问,我往后每日午时过来,待傍晚再离开,无论如何,替盈秋抓到凶手最为要紧……”
姜离这时打量她片刻,“你可还好?”
起先来看病的是郭淑妤,如今姜离给好几人看诊,倒疏忽了她,郭淑妤惨笑一下,“姑娘安心,我便是再弱不禁风,如今这等关头我也得坚持住,姑娘的药我还在用,除了夜里多梦难眠之外,没什么大碍的。”
姜离道:“伸出手来——”
郭淑妤亮出腕子,姜离为她请脉,片刻后放下心来,“脉象看确有好转,既如此,那就以眼前之事为重,你也保重安危。”
郭淑妤应是,姜离告辞出府,路过门房时,见广宁伯府十来个武卫在门口候着,姜离彻底安了心,这才返回薛府。
马车上,怀夕掀帘看了一眼巷道两侧,轻声道:“姑娘,那凶手真的会来吗?”
姜离幽幽道:“去岁的案子无迹可寻,且已经定案,已经落定的案子要翻案本就阻拦重重,更别说没有直接证据,只靠推演不可能抓人,而今岁那积雪意外十分讨巧,唯一的破绽便是那一块地龙火砖,凶手多半是想把案子变成悬案,悬案悬上一年半载的便成了无头官司,凶手便可彻底脱身。”
怀夕道:“可是还有那同心佩的线索。”
姜离摇头,“孟湘已死,就算查出她与何人有染,你以为安远侯府会将此事公之于众吗?大理寺查的是命案,并非私情,届时就算人人怀疑凶手是他,他只要咬死不认,又有什么法子,可如今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证,你说他怕不怕?”
怀夕不解道:“可为什么是他呢?”
姜离也满面沉肃,“命案无外乎是为情为财为利,孟湘之死尚可说是为情为利,岳姑娘之死,我也未想透,凶手与岳姑娘并无交集,倒是与孟湘——”
说至此,姜离眉心忽地一跳,“是啊,是与孟湘……”
她喃喃自语,面上焦灼苦思,怀夕见状不敢打扰,直至回了盈月楼,姜离的神色也无半分松快,吉祥和如意不知出了何事,皆轻手轻脚伺候,又忧心地望着怀夕,怀夕轻声道:“姑娘在想极要紧之事,两位姐姐不必担心。”
姜离默然少语半晚,直至沐浴时眉头也未舒展,怀夕小心翼翼帮她擦身,见她闭着眸子一动不动,忍不住劝:“都这个时辰了,姑娘别想了,或许明日便有结果呢?”
说着话,她拿着帕子替姜离擦拭肩胛疤痕,刚擦上去,姜离身子一震,微闭的眸子也猝然睁了开,“伤疤,大腿外侧的伤疤——”
怀夕道:“什么大腿伤疤?”
姜离似想通了什么关节,此刻语速极快道:“我替孟湘验过伤,若我没有记错她右大腿外侧淤伤之中应有一处陈年胎痕……”
怀夕还是不解,姜离一把抓住她的手,“明日一早让长恭去安远侯府一趟,问问宋得隆一家可曾出城!快,现在就去吩咐!”
怀夕不知为何如此,但姜离脸色颇为难看,她不敢耽误,扔下帕子便往楼下去。
待怀夕归来,姜离已更衣躺在榻上,她定然吩咐道:“速速歇下,明日事多,我们只怕还得出城一趟。”
怀夕未深问,又见姜离自己放下帘络,她也忙去歇下,自从三年前她来到姜离身边,除了性命攸关之事外,再难解的乱子姜离也能按时入睡,这令她十分佩服-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姜离便起了身,吉祥往外院一问,得知长恭已经出门,姜离便如常更衣梳妆,又往楼下用早膳。
用完早膳,姜离披着斗篷出院门,往府中花房而去。
薛府的花房虽远不及庆阳公主府,却也不输任何一家簪缨之族,寒冬腊月,姜离步入窗明几净的厅堂,便见三间阔达的厢房内花架林立,花架上下一片姹紫嫣红。
府内鬓发花白的老花匠迎上来见礼,又笑呵呵道:“大小姐想要什么吩咐一声便罢了,何需自己来看?这个时节兰花开的正好,大小姐可要送两盆去盈月楼?”
姜离在厅内扫视一圈,问到:“怎么不见菊花?”
花匠一听忙道:“老爷不爱赏菊,府里也就中秋前后培植一二,且菊花入冬休眠,要错季培植花销不小,难度也大,因此我们府上入冬便不养菊了,大小姐是想养菊花?是想要何种品类?”
姜离摇头,这时她眼风忽然扫到了花房侧门一角,那里放着数个竹筐,框内乃是整麻袋花土,她快步走过去,“培植菊花用的是什么土?”
花匠跟上来道:“菊花适用沙土,沙土松软,排水便利又透气,除了沙土还可用泥炭土,也是一样的道理,有些人家的泥炭土混得好,比沙土更利菊花生长,咱们府上也备有泥炭土,不过是用来养君子兰与杜鹃的,大小姐请看——”
花匠往最里头的竹筐指去,姜离仔细看了看,眼瞳轻颤道:“果然如此!!”
她定了定神,“多谢您了,送一盆君子兰去盈月楼便好。”
她说完转身而出,刚回盈月楼,长恭急匆匆赶了回来。
姜离问:“去安远侯府如何?”
长恭揖一礼道:“回禀大小姐,小人问到了,说是昨日咱们走后,宋家三口便出府回城外家里去了,那宋得隆被革去了管事之职,一双儿女倒没什么事,吴妈妈还被禁足在府里,要等大理寺那边调查结果,小人还问到了宋家的住址,就在城外白云镇丽水河畔,因是侯府赏赐的庄子,方圆几里人人皆知他们宋家。”
长恭说完等着姜离下一步吩咐,怀夕纳闷道:“姑娘,问宋家三口是为何事?”
姜离原地踱步几个来回,很快打定主意,“兹事体大,我们亲自跑一趟。”-
午时已过,九思拿着一张名册快步进了东院,“公子,查到了!”
待裴晏接过名册,九思继续道:“城内所有的典当铺子和黑市我们都跑完了,如今基本把孟湘的私银来路摸清了,这些东西大半是侯府家私,可侯府那些陈年玉器、字画只能算中品,那些赠礼之物才是真正的上品,幸而他父亲留下不少家底,否则这等送法,简直是倾家荡产,哦不,如今已经算得上倾家荡产了,他倒也痴情……”
裴晏边看边问:“动静如何?”
九思摇头,“没有一点儿异常,如常当值如常归家,小人都怀疑他是不是没听到咱们的消息,但也不应该,段世子昨日受责,宫内宫外都知道这事了。”
裴晏看完名册,又回到书案之后,“他不可能等到七日后再行事,最近三天夜里,让十安那边务必打起精神,再吩咐玄武湖的人仔细盘问,莫办出那游商一般的错漏。”
九思连连应是,又返身出去传话。
裴晏书案上放着厚厚几本公文,除了案发当日所有人的证供外,还有数日来公主府近百仆从的证供,此刻一人一人看下来,多是繁杂无用的废言,但他已细细看了一个时辰,他不信凶手在公主府行凶之前毫无准备。
如此看到申时过半,九思急急禀告道:“公子,来消息了,他下值了,但今日并未归家,适才打马往西市去了。”
裴晏目光微寒,“岳家所在的永达坊就在城西。”
九思一攥拳头,“他要动手了!”
裴晏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再探——”
九思应是而去,又一个时辰之后来禀:“大人,他去西市的香云楼用了一餐饭,出了香云楼之后一路往南去了榆柳巷。”
说着他又奇怪道:“那里是城西有名的风月地,他往那里去,莫不是……”
裴晏蹙眉,“那里人多眼杂,盯紧些!”
九思领命而出,裴晏看着已经黑沉下来的天色,不知怎么生出几分不安,而没多时,九思苦着一张脸进来,“公子,人丢了!那小子身手不凡,他们不敢跟的太紧,眼看着进了秀春楼,他们跟进去的时候便没影儿了。”
裴晏站起身来,“十安那边呢?”
九思切切道:“已经送消息去了,府内府外都安排妥当,只要他敢去,定能抓个现行,但就怕他虚晃一枪。”
裴晏沉吟片刻,又问:“郭淑妤和薛姑娘何时离开的?”
九思一愣,“郭姑娘傍晚时分离开的,薛姑娘今日没去看诊啊。”
见裴晏疑问看来,九思忙解释道:“白日里没报,想着薛姑娘今日要么不去,要么晚些时候去,可片刻之前来的消息,还是没提薛姑娘。”
裴晏不安更甚,“去薛府问问。”
九思转身便跑,也幸而薛氏距离皇城不远,大理寺的武卫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不过小半个时辰,但守在门口的九思听完禀告,也生出些不祥之感。
他急奔回来,“公子,去薛氏的人回来了,薛氏门房上说薛姑娘今日一早便出城了,不知去了何处,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裴晏豁然起身,“不好——”-
姜离出城整日,回城之时天上碎雪纷飞,城门也已关闭,幸而她马车上有薛氏徽记,这才得已放行,进了城门,阔达的朱雀街上风雪呼号,人迹寥寥,长恭驾车沿着十里长街一路往北疾驰。
马车车厢里,怀夕拉着宋盼儿的手不住安抚,“你不要害怕,我们大小姐的父亲是薛中丞,姑姑是太子妃娘娘,等待会儿见了裴大人,还有裴大人为你做主。”
宋盼儿蜷缩在怀夕身边,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这位貌美的薛氏大小姐本来只是请她入长安做几件绣活儿,可出了白云镇,她们主仆二人才一点点道明来意,问了她十多年生平旧事不说,还说待会儿要先去大理寺见官,她真的好害怕。
马车行在黑漆漆的长街上,两侧鳞次栉比的画楼坊肆皆已打烊,疾风骤雪中,只有车檐下的风灯投下一片暖光。
行至广兴坊东侧之时,一道破风声响,只听“叮”的一声,檐下风灯应声坠地,四周陷入黑暗,长恭吓得立刻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车厢内怀夕猝然直身,“姑娘,有人——”
车厢之外,长恭朝着东北方向喊道:“什么人?!这是薛中丞府上车架,巡防营也就在附近,你们好大的胆子——”
长恭喝问声大,人却在发抖,他心知这是遇上了贼寇,想着自己并不会武,只攥着缰绳和马鞭不知如何是好。
姜离掀帘朝外看,只见不远处的暗巷里,一道清瘦的人影正隐在黑暗中,隔着四五丈远,来人阴冷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此情此景,姜离应害怕,但她盯着暗巷片刻,忽然轻笑道:“这才第二日便等不及了,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她顿了顿,“现身吧,崔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