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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不熟 正文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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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这句话带着毛刺,有些扎耳朵。

    何乐知垂着视线,没有回应,沉默地接下了这句关于自己“恋爱脑”的嘲讽。

    肖遥平时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但其实神经并没有那么粗。

    他来了几分钟就感觉到了这个房子里有一种与平时不同的气场,并且直觉不该问,也没像平时那样问“你咋了?”“你俩咋了?”。

    他也表现得比平时安静,去说了几句话就老老实实往沙发上一坐,吃着自己带来的干果,甚至接着垃圾桶剥开心果,地上没落下一点不该有的果壳。头时不时往厨房那边转一转,悄悄观察。

    那俩人也不是不说话,就是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

    等到他俩把锅和食材都准备好,肖遥主动去洗了手,过来坐在餐桌边。

    他这次没强调非要跟谁挨着坐,但是何乐知还是坐了过来。

    肖遥不由想起高中时这俩人少有的几次小别扭,当时他在中间就是现在这种体验。那会儿他的心情该怎么描述呢?

    一边难免产生一点警觉的紧张,一边又情不自禁升起一点“你俩也有今天”的看热闹的窃喜。

    现在不像那时候那么小心眼儿了,窃喜没了,只剩紧张了,于是开始故作自然地找话说。

    “方驰,我看小圈儿回来了?”肖遥说。

    韩方驰“嗯”了声。

    “你俩联系了?”肖遥问。

    韩方驰说:“吃了两次饭。”

    韩方驰不爱聊这些,于是肖遥没用玩笑语气,而是认真地关心了句:“你俩还有没有可能了?”

    “没有。”韩方驰说。

    肖遥“哦”了声,又说:“我以为吃两次能有点可能呢。”

    “我哪点特别突出了,分了这么长时间,人环游世界回来还非得跟我谈。”韩方驰说。

    “那也是。”肖遥点点头,“你也没啥特别突出的。”

    “……”何乐知本来没想参与,这会儿还是没忍住在旁边低声说:“不能这么说。”

    “他自己说的!”肖遥小声说。

    “他自己说你就跟着说?”何乐知也小声说他。

    “你又冲我来!”肖遥抗议道。

    “谁让你这么说话了。”何乐知批评道。

    韩方驰沉默着看他俩在对面交头接耳,过会儿何乐知擡起头,这么半天俩人终于对视上了。

    何乐知看着他,“小圈儿有小圈儿的好,你有你的好。”

    韩方驰并不说话,但视线也没挪开。

    “你特别好。”何乐知认真地说完,又补了一句,“至少对我……们来说。”

    “哦哦哦,是是是,天下第一好。”肖遥夹了颗虾滑,往自己碗里一扔,无语地说,“整半天在这儿跟我演呢?演得我好紧张。”

    对视的两人分别转开眼。

    “你也特别好!”何乐知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暴躁地说。

    “谁稀罕了。”肖遥说,“刚才我都想下楼买点儿酒了,让你俩喝点儿,整那出好像咋的了!这么一工夫又在这儿‘你有你的好’‘你特别好’了!”

    “你能不能闭嘴了。”何乐知撞撞他的膝盖说。

    “闭嘴我怎么吃!”肖遥又往碗里扔了颗虾滑。

    何乐知也拿着汤勺帮着往他碗里盛了俩虾滑,“快吃,吃吧。”

    肖遥也不是真缺心眼儿,他有意插科打诨调节气氛,要不刚才实在是奇奇怪怪。

    在他这张嘴的调节下,后来气氛确实好起来了一些。

    饭后韩方驰端了水果过来,肖遥在那儿打游戏,何乐知坐那儿双手接过来,同时说“谢谢”。

    韩方驰手上有水,何乐知接过去之后,韩方驰站在旁边,往他脸上轻掸了一下。

    “唔。”何乐知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看韩方驰表情上没什么明显变化,看起来还是没怎么高兴,于是敢怒不敢言地没有声张。

    何乐知被韩方驰刺了那一句,似乎也没记仇,再之后还是该怎么怎么,也没见生气,反正他恋爱脑的事也被说过不止一次了。

    他当时没有回答,过后的表现也没有与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

    他依然在从韩方驰的生活里减弱存在感,他的痕迹越来越淡。

    韩方驰陪何乐知一起去验房拿了钥匙,屋子里味道不算重。何其过来看了一次,拍了点照片,回去打算开始买东西了。

    等到何乐知再次出差,走前往韩方驰家里送了些没吃完的牛奶面包玉米水果这些东西,让韩方驰帮他吃掉。收拾着他巨大的行李箱,说这次可能要去将近一个月。

    “东西都带够了吗?”韩方驰问他,“蛋白棒带两盒?没吃饱的时候吃一条。”

    “装了。”何乐知笑着说。

    “驱蚊水带了?”韩方驰又说,“山上蚊子多。”

    “装啦。”何乐知说。

    韩方驰:“茶包带了吗?”

    “哎这个忘了,咖啡也忘装了!”何乐知说,“等会儿回去装。”

    “明天几点的飞机?”韩方驰问。

    “干吗?你要送我?”何乐知笑着摇头,“这不行,是大夫的上班时间。”

    何乐知鞋都没换,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转身开门要走。

    “你不待会儿了?”韩方驰站旁边问。

    “我东西还没收拾完呢。”何乐知摆摆手,“下个月见,回来机票订了跟你说。”

    不等韩方驰再说什么,他已经开了门。

    “对了方驰,”何乐知回头说,“这段时间可能陆续有过来送家具什么的,你帮我收一下。”

    “好,”韩方驰说,“直接留我电话就行。”

    “我会让他们周末或者你休息时间来的。”何乐知笑眯眯的,“谢谢韩大夫。”

    何乐知再次带着他的行李去了西北的山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每天发消息给韩方驰,只偶尔必要的交流时能顺便聊几句。

    他不再把韩方驰当成他少有的分享欲的唯一接收者,当然,除了何其也没有新的其他的接收者。他只是更少分享了,更多地沉默着。

    有一次韩方驰在告诉他热水器安装好了以后,和他说:你每天发条消息给我。

    乐知:发什么?

    方驰:随便。你离太远了,你发点什么让我知道你没丢就行。

    何乐知过几分钟回复:好的。

    第二天何乐知拉了个群,里面是他俩和肖遥。

    何乐知开始每天往群里发一两张照片,有时候是他的工作现场,有时候是丑陋的饭,有时候是小牛小羊。

    他和韩方驰的私聊内容变得越来越少,除了正事以外都在群里说了。

    有时他很晚没发什么,韩方驰会在群里艾特他。

    艾特一下又什么都不说,肖遥问:你叫他干吗你倒是说!

    韩方驰也不回话。

    过会儿何乐知说:来了来了,干活去了,我在我在!

    后来尽管何乐知白天发过消息,韩方驰还是会在晚上艾特他一次。

    何乐知于是开始每天睡前在群里发个“晚安”。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反正谁看见了谁也回个“晚安”。

    韩方驰在这段时间里,把何乐知跟何其没顾得上或者没想到要买的东西给兜了遍底。

    比如指纹锁,比如净水器,比如书房的椅子,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在何乐知回来之前都叫人来装好了。

    何其跟何乐知视频的时候说:“方驰把你房子整得可好了,我看指纹锁都换完了,还间隔着去通风晾味儿。”

    何乐知笑笑。

    “朋友还是得从小处,方驰真好啊。”何其称赞道。

    “那当然了,”何乐知此时正穿着防风衣坐在住处旁边的小山坡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拄着下巴,“他最最好。”

    “哈哈哈,还显摆起来了。”何其问他,“哪天回来?”

    “还没订票呢,下周我看看进度再说。”何乐知说。

    “想我儿子了。”何其看着屏幕里的他说。

    “想妈。”这个三十岁的儿子毫不犹豫地接道,“世界上不能没有妈妈。”

    “当初我就说让你学艺术,再不然学文科,你非学工科。”何其心有不甘地说,“这又加班又出差的,都不如当个体育生。”

    何乐知大笑起来,其实并不讨厌他的工作,算是干一行爱一行吧。

    除了需要经常出差的时候确实有点苦恼。

    出差时间久了会想家,想何其。

    何乐知蜷着坐在山坡上,风把他的防风衣吹得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头的绵延山脉,眼前是他们的施工现场,收了工都各自回去休息了。环顾四周,只有他一个人,从远处看就像山上一颗凸起的石头,也像一只在低头吃草的羊。何乐知低头看着身旁并不茂盛的草皮,伸手拨了拨。

    还有点想他的朋友。

    想方驰了。

    韩方驰下班了没走,衣服也没换,眼前是几个苦大仇深的规培生,全是他老师的学生。

    今天老头儿发了好一通火,怒火还牵连到了韩大夫身上,韩大夫好好上着班,有人说副院长找,过去了让这几个小师弟坑得跟着接了顿教育。

    此刻韩方驰抱着胳膊往椅子上一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几个搅藻酸盐。

    “师兄,我不理解。”有一个平时就话多的,相对敢说话,苦着脸说,“什么年代了,这难道还是什么必要技能吗?机器难道不是用来代替人工的吗?”

    “我也不理解。”韩方驰冷静地回道,“你规培大半年了这还没练出来。”

    另外几个同情地看着刚才的男生,不敢出声。

    下午两个规培生跟着老师在手术室,取模的时候老头儿说要稠一点儿的,规培生去重新配比,老头儿没耐心等,说:“快点,手调。”

    俩规培生都不会,要去叫别人来调,后来老头儿自己站起来过去调的,脸黑得没人敢说话了。

    这俩都不是韩方驰科的,平时也不是他带,但是挨骂的时候韩方驰跟着一起挨,说他没带好,没担起责任。

    他当时是老师亲自带的,那会儿老头儿还不是副院长,手把手带出来个亲学生韩方驰,规培的时候颌面手术都做了几台了,拔牙种牙这些全都上手了。现在老头儿没精力再亲自带学生,规培的过来分散在各科室,待段时间再轮转。在韩方驰这儿轮过的都规规矩矩了,今天这俩恰好都没轮过。规培半年多了,说不会调藻酸盐,没把老头儿气死。

    因为下午的事,几个还没在韩方驰这儿轮转过的,下了班被留下来盯着搅粉。

    “它的意义在哪里?”刚才的男生说。

    “意义在于你必须会,没有理由。”韩方驰说,“患者来了,机器坏了你就不取模了?”

    “不至于……”男生弱弱地说,“一个医院还能就一台机器吗?”

    “首先,”韩方驰冷漠地说,“你得能留在医院。”

    也是他们几个赶得寸,今天韩方驰和他老师本来就低气压,被他们撞上了。

    上午诊断了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儿,前几天挂的韩方驰号,说上颌有一颗一直没长出来的智齿,几年里反复发炎,现在有个囊肿,从脸外面能看出来鼓起了一点。韩方驰当时给她开了核磁她还不太愿意,觉得小题大做,来看牙的为什么做核磁。今天上午带着其他化验结果过来,上颌面鳞状细胞癌,检查结果显示已经扩散到眼周了。

    这种情况下,首先面骨必须要切,其次是否已经扩散转移到面部以外还得再检查,当前如果切个面骨能把全部病灶都切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女孩儿难以置信地不愿意相信韩方驰的话,坚持要换个年长的医生。韩方驰带她去老师那儿会诊,老师低着头沉默地反复看了两遍报告,跟韩方驰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尽管面骨可以重建,可对年轻的女孩儿来说,这一切都仿佛天塌了。

    此刻的医生仿佛不再是治病救人的良善之辈,而是开口就能宣判别人死刑的残酷之徒。

    于医生而言,再难拔的牙、离神经再近,患者再难缠,也好过下一个这样的诊断,每当到了这样的时刻,就觉得自己能做的还不够多。

    在这样的情绪下,几个规培生因为不会搅藻酸盐在这儿叽叽歪歪,只让人觉得看不到希望。

    韩方驰从医院出来已经快九点了,在几个规培生那里,从此韩主任是个挨了骂就脸黑的无情形象,此非善类。

    他先去了何乐知的房子,早上他上班前过去开的窗,晾一天了过去关上。

    关完窗户回家,一开了门,正撞上换了鞋看起来准备要走的何乐知。

    韩方驰愣愣地看着他。

    “方驰!”何乐知表情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笑着叫他。

    “乐知?”韩方驰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一会儿,”何乐知往旁边让了让,让他进来,“我看你不在家刚要走。”

    韩方驰沉默着换鞋进来。

    “给你带了好多牛肉干,好吃,我在那边全靠它活着了。”何乐知站在门口说,“我放厨房了。”

    他没有跟进来的意思,韩方驰也没叫他,脱了外套说:“不说订票了告诉我?”

    何乐知笑着说:“昨天半夜临时订的,今天我想跟你说来着,后来一想别告诉你了,我直接过来吓你一跳,谁知道你还没在家。”

    韩方驰坐在沙发上,“嗯”了声。

    “那我回去啦,”何乐知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我可能加班。”韩方驰说。这段时间得严管规培生,不管是不是他分管,总不能下次再让老师发通火。

    “好的,那我回我妈家,你哪天不加班提前跟我说,咱俩一起吃饭。”何乐知语气轻快地说。

    韩方驰没接这话,却说:“我不在家你就直接走了?”

    何乐知眨了眨眼,“嗯?”

    “你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韩方驰没看过来,坐在那儿说,“当没来过?”

    他语气非常平静,不凶,可听起来却有些落寞。

    何乐知在门口站了几秒,接着窸窸窣窣地似乎换了拖鞋,脚步轻轻地走了过来。

    “我问了的,”他站在韩方驰面前,语气温和,“你看看手机?”

    韩方驰从兜里拿出手机,上面确实有两条消息,分别来自十分钟前和五分钟前——

    乐知:方驰,你在加班吗?

    乐知:我回来了,我来你家了,我又走了哦。

    何乐知在韩方驰面前蹲了下来,轻声问:“方驰,你怎么了?”

    “我开车没看手机。”韩方驰说,“对不起。”

    “别对不起。”何乐知胳膊肘搭着膝盖,手垂下去,正好挨着韩方驰的小腿,他轻轻抻了抻韩方驰小腿裤管,“你怎么啦?”

    韩方驰擡起眼,和他对视着。

    何乐知有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睛,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着人时,会让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是被包容的。

    韩方驰这段时间以来的情绪在看到何乐知的眼睛时加倍卷了起来。

    “我觉得你在离开。”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似乎很难说出口,而在何乐知面前,似乎说什么都可以被宽容,被原谅。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感觉错了,”韩方驰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说,“我特别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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