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馄饨是带给爷爷的,步西岸几乎和爷爷一同到家,爷爷看他那么晚回问:“怎么这么晚?”
步西岸说:“吃饭了。”
他说着把摩托车停院里,然后转身去帮爷爷停车,顺便把手里的馄饨递给爷爷。
爷爷接过,看一眼,往厨房走时,停一下,回头说:“哦,对了,今天见颜颜了,她今天生日?”
步西岸说不知道。
爷爷看一眼步西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一句话没说,转身进厨房了。
步西岸收拾完自己就回屋了,他没着急睡,而是半躺半靠在床头,一条腿在床上,另一条在地上,手里拿着英语词典。
头顶的灯光照在词典上,他盯着被照亮的页面,没翻几页,脑海里浮现不久前的画面——车子骤然启动,身后的人因为惯性后仰,又因为求生本能前倾。
他故意的。
他在修车铺那么久,见过不少男带女,也见过不少手段,他以前最嗤之以鼻的手段,他也有用上的一天。
啧。
步西岸伸手摸了摸腰间一侧,擡手把词典合上,关灯睡觉。
七月初,期末考如期而至,两天考完,考完后所有人不约而同聚齐在食堂,食堂里人不多也不少,闹哄哄一片,向芹坐在角落,身体拼命往后仰,一脸惊恐地捂着耳朵,对面杨姜笑着逼近,嘴里全是“第一道选择是D啊,填空题第一题是-1,你真的不好奇吗”,周武鸣看上去很想救人,但是认真判断以后觉得自己也不是杨姜对手,就默默假装没看见。
郁温在一旁哭笑不得,拉了拉杨姜让她别闹了,杨奇托腮,“回家吧,困了。”
杨姜很无语,“你一天天除了爱睡觉还会做什么?”
杨奇耷拉着眼皮,并不想多言。
步西岸也没说话,靠在旁边,有点懒散的样子,时不时手握拳状抵在太阳穴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周武鸣说一句:“是在等老爷吗?”
郁温点头:“嗯呐。”
以前每次期末考结束他们都会聚在一起吃顿饭的。
周武鸣“哦”一声,起身:“那不用等了,撤吧。”
郁温没太明白。
周武鸣叹口气说:“他这次考得不行,估计结束就撤了,你现在去他家堵他估计都堵不到人。”
杨姜随口问:“怎么?还能自/杀去啊?”
周武鸣:“不是,回老家了。”
“那么早?”杨姜问,“不是还要拿通知书吗?”
“再来吧。”周武鸣说。
杨姜“哦”一声,没觉得哪里不对,起身拍拍杨奇后背:“那我们走吧。”
杨奇迫不及待往外走。
但是步西岸没动,郁温也没动。
向芹不明所以,“走啊?”
郁温沉默了会儿,问周武鸣:“你怎么知道叶全这次考得不行啊?”
“我看见了啊,”周武鸣说,“临收卷我从他们考场路过,看到他后面基本没动。”
郁温闻声皱眉。
向芹“啊”一声:“那么夸张啊。”
周武鸣“嗯”一声,朝向芹摆手,“别管他了,一个暑假时间他能赶上来。”
他们说着也走了。
郁温还在沉默,步西岸这次倒是主动开了口,“心态问题。”
郁温叹气,“他是心态有点问题。”
步西岸瞥她一眼,考试期间学校没要求着装,天气热,郁温穿了一条裙子,露出的胳膊腿都又白又细,光一照上去似乎能看清皮肤下的血管纹路,她头发没扎起来,只是把额前的碎发辫了起来,看着很乖。
只是脸上泛着愁色,微微蹙起的眉步西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他起身,声音很低沉的一句:“走了。”
郁温“哦”一声,起身跟上。
“数学怎么样?”步西岸忽然问。
郁温愣一下,说:“还行?”
步西岸“嗯”一声。
不过经由步西岸提醒,郁温才想起来,她双手背后,身子前倾,微微歪头看向步西岸:“你暑假有空吗?”
步西岸瞥她一眼。
怕他误会,郁温忙不叠举手说:“不是我。”
步西岸挑眉。
郁温说:“是我邻居的孩子,明年升初三,找人补课。”
步西岸只问了一句:“男生女生?”
“男生,”郁温问,“怎么了?”
“没事,”步西岸说,“具体让家长打电话了解。”
郁温的疑问果不其然被岔开,她“哦”一声,“那我晚上和他们说说。”
步西岸轻轻颔首,偏头看到郁温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刚刚要问的问题,唇角不太明显地勾了勾。
其实步西岸带课不怎么挑学生,毕竟愿意找他这种高中生补课的不多,但是初中的女生他一般还是会拒掉。
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晚上郁温和周芊郁学舟一起吃饭,周芊问:“什么时候拿通知书啊?”
郁温说:“下周。”
“哦,那我在家陪你拿通知书吧。”周芊说。
郁温闻声擡头,“嗯?怎么了?”
郁学舟说:“宥旻为周老师在邻省一个山庄办了一场字展,字展估计半个月,刚好你放暑假,天气又热,干脆在那边过暑假得了。”
郁温“啊”一声:“过一整个暑假吗?”
“对啊,怎么?你有事?”郁学舟问。
嗯……算有事吗?
郁温有点犹豫,最后只说:“一个暑假有点太久了吧。”
郁学舟不勉强,“随你,我明天先去,你妈妈陪你。”
郁温:“哦。”
饭后郁温去了隔壁邻居家一趟,邻居家男方姓陈,郁温进门发现只有陈阿姨一个人在家,她打声招呼,简单说了步西岸的情况。
陈阿姨说:“那很好啊,脾气怎么样啊?”
郁温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坦诚说实话吗?有点凶?
那会不会赶客?
然后就听到陈阿姨说:“你也知道陈昊那小子,一天天痞得没影儿,如果脾气特别好,我怕他压不住陈昊。”
“不会的。”郁温立刻说。
陈阿姨愣:“啊?”
郁温笃定道:“他很凶,非常凶。”
陈阿姨:“……那行,那后天来试试吧。”
郁温说好。
回家后,周芊问郁温去哪了,郁温说:“陈阿姨要给陈昊找补课老师,我介绍我同学过去。”
“你同学?小了点吧?”周芊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管别人?”
是吧。
再怎么样,在常人眼中,步西岸也还是个孩子。
但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过得像个孩子了。
上楼梯的时候,郁温忽然就停下了,她站在拐弯处,想了想,唤了一声:“妈。”
周芊擡头:“怎么了?”
郁温说:“你明天跟我爸一起去吧,我不想去了。”
“怎么了?你有事啊?”
“嗯呐,要学习。”郁温说着跑上了楼。
她回屋本想给步西岸打电话,又怕他在忙,就先发了条短信试探:在忙吗?
步西岸果然在忙,大概半个小时后才回:有事?
郁温还没来得及回,又收到一条:刚刚在忙。
郁温不由自主弯了弯眼睛,回:我跟陈阿姨说啦!她说你后天可以来试课!
步西岸:嗯。
郁温好奇他怎么安排时间,字打一半,忽然想起短信也是要收费的,步西岸每次话那么少,有点亏吧。
于是她直接拨了一通电话过去,步西岸接得很快,电话里,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微妙的磁性,“喂。”
郁温挠挠耳朵,把手机拿到另一边,坐在地毯上问:“你补课会耽误店里的事情吗?”
“不会,”步西岸说,“暑假夏天热,活儿一般都在下午。”
“哦,那你补课时间怎么安排?”郁温问。
“看对方。”步西岸说。
郁温指甲挠了挠地毯,问:“那你怎么安排啊?”
电话里,步西岸似乎轻笑了一声。
郁温不自觉有些耳热,她脱口一句:“笑什么?”
“没,”步西岸扔了扳手,拿着手机,身子往后一仰,他两条腿都伸出去,整个人橙黄的灯光下显得慵懒,面目线条也柔和起来,他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唇边弧度也若隐若现,半晌才问,“打听这个做什么?”
郁温当然是想让陈昊配合步西岸的时间,陈昊一个小屁孩平时没什么事,他时间自由,配合一下步西岸又没关系。
但是,郁温总觉得电话里的步西岸和平时面对面见到的步西岸不一样,如果是面对面她可能可以坦然地说出原因,可电话里步西岸一笑,她忽然就不想说了。
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问问,”郁温低声,“不说拉倒。”
耳边又一声短促的笑。
随后郁温听到步西岸说:“最好是上午十点以后或者下午四点以前。”
哦。
郁温轻轻“咳”一声:“知道了。”
话落,没有人主动挂电话。
郁温听到步西岸那边有点吵,来往有车声,人声,还有风声。
郁温不知怎么就张口闲聊了句:“你吃过饭了吗?”
“嗯。”步西岸说。
“哦,”郁温说,“我也吃过了。”
步西岸握着手机,闻声眼下浮起淡淡笑纹,他笑得有些明显,惹得兰兰跑来问,“谁给你打电话啊?”
郁温听到,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她忙不叠问:“是兰兰吗?”
步西岸“嗯”了一声。
郁温说:“那你把电话给她。”
步西岸垂眸,看到兰兰也一脸期待的模样,她小心翼翼猜测,“是郁温姐姐吗?”
郁温听到,应:“是呀是呀!”
可是下一秒,她听到步西岸说:“不是。”
郁温:“……步西岸,你干嘛!”
步西岸勾了勾唇,把手机给兰兰,兰兰果然一秒失望变惊喜,拿起手机:“郁温姐姐,我好想你哦。”
步西岸闻声擡手揉了一把兰兰的脑袋,“撒什么娇。”
兰兰“嗷”一声:“你手那么脏!”
郁温笑问:“怎么啦?”
兰兰告状:“哥哥手那么脏!还揉我的头!说我撒娇!”
郁温笑:“打他!”
兰兰拿脑袋撞步西岸的肚子,步西岸垂眸,暖色的光铺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他一敛睫,光碎在他眼睛里。
星河,也不一定非要在头顶。